剑意潇潇剑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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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自古离愁多如许

    杜若走的这日,刚好冯掌柜要火浴,便打发许易安爱干嘛干嘛,第二天再过来挨锉。

    不用受锥心挫骨之痛,本应该觉得轻松些的。但等两人走到门口时,许易安却还是有些难受。

    自己知道原因,自己却不敢说。

    杜若还是初见时那幅模样,一身白衣,手持若水剑。只不过那日她扮作男子,当时许易安只觉此人英气十足,和此时,大不相同。

    杜若走在前,许易安走在后。二人无言,一直到了村边。少女本来面容有些惆怅,忽然转过身来,故作轻松道:“别送了,回去吧。”

    许易安心神早已不宁,杜若这冷不丁一停身,少年险些撞上去。听到眼前人此话后,少年又是挠了挠头。

    原本就在初十那天打得快粉碎的旧袄,许易安抽空缝了缝。而且又在冯掌柜那被折磨两天,现在这一挠头,说不出的滑稽。

    少女噗嗤一乐。蓦然拔剑出鞘,剑出如风。

    正是杜若教给许易安的剑诀。

    朝阳初升,山间晨风乍起,吹得地上雪花纷飞。少女在风中舞剑,身姿宛如惊鸿。

    此天此地,仿佛只剩下一女一剑。白衣素雪冷剑光,此间相逢,转而成过往。

    虽然许易安练的不好,但这一招一式早已刻入少年脑中。许易安知道,杜若也知道。

    杜若停剑入鞘,笑道:“你一直记不住,我最后再教你一遍。”

    许易安心情也变好了些,对杜若说道:“那,再见吧。”

    杜若点了下头,转身往山里走去。

    许易安望着少女的背影,突然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道:“我会去你家找你的!”

    杜若也没回头,伸直手臂挥了一挥。

    少女嘴角莞尔,脚下步伐轻快了许多。

    与杜若分别之后,许易安返身回家。路上念起陆先生走后,宋浩然还在学馆里,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儿,少年换了条路,向学馆走去。

    到了学馆,果然宋浩然还在学馆里,没有回家。不过看上去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时正在塾里看书。听到有人来,宋浩然抬头,见是许易安,打了个招呼便又低下头看书。

    许易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这个朋友开口。倒是宋浩然先说话了:

    “我娘在的时候,就想让我好好读书,好考个功名出来。现在她不在了,想想如果当时我能多听听她的话,就好了。”

    许易安点点头,嘴里却安慰道:“现在也不晚,宋大娘在天上看见,也会开心的。”

    宋浩然嗯了一声。

    许易安见宋浩然身边有个包袱,便问道:“你打算回家了吗?有什么东西,我帮你拿。”

    宋浩然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打算去京城我舅舅家。我之前回过一次家里,看到屋里的样子,我就想起那天……算了,不单看到,说起也伤心。”

    宋浩然放下书,眼神空洞。“我想去京城舅舅那里,好好读上几年书,去科举,搏个功名出来。我相信娘会看到的。”

    许易安说你一定会的。

    宋浩然咧嘴一笑,“等我当上了京城的大官,到那时,你去京城找我。我们是朋友嘛。”

    许易安问道:“你今天走吗?”

    宋浩然点头道:“嗯。本想前两天去跟你打个招呼,但陆先生一直没回来,我得看着学馆。”

    听到这儿,许易安神色黯然。宋浩然问怎么了,许易安缓缓道:“陆先生死了。”

    宋浩然急忙扯住许易安,问怎么回事,许易安便将初十的事对他讲了。

    说完后,两个少年坐在桌边,沉默良久。

    宋浩然叹了口气道:“那你怎么办?”

    许易安低头答道:“我还在药铺。起码日子……能过。”他想了想,没说在药铺是做什么。担心自己这个朋友再为自己伤神。毕竟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终于下定决心要去科举,这是好事。

    宋浩然道:“行吧,那过一会儿我就走了,马上舅舅家就来人接我了。”

    学馆门口一架马车驶过,停在门口。一个家仆装扮的人走进学馆,恭恭敬敬对宋浩然说道:“小宋少爷,我们走吧?”

    宋浩然背起那个小包袱,家仆眼尖,抢先接过,小心捧在怀里。宋浩然对许易安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便上了马车。

    有些人会再见,有些还会再见吗?

    自从母亲离世后,许易安很久没经历过分别之时了。结果这短短几天,先是陆先生,今天又是杜若和宋浩然。许易安望着空荡荡的学馆,有些失落。

    此时情绪此时天,离愁乱神仙。

    果然,死别虽苦,生离更难。

    少年抿了抿嘴,一步步往家走去。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仿佛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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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钦天监苦心积虑,最终却成一场空。返京路上,齐若云坐在马车里,脸色难看至极。

    齐正则也不敢去询问,只是带着秦肃和金坚,还有一众家仆丫鬟,沉头闷走。

    金坚用刀鞘轻捅了下秦肃。秦肃会意,有意放慢了马,二人渐渐落后众人。

    金坚见四下无人,轻声对秦肃说道:“当初陛下让齐侍郎返乡时,有没有给你说什么?”

    秦肃倒是直爽,直接答道:“说了,若事不成,就将齐家众人即刻格杀。”

    金坚低声道:“陛下也这么给我说了,但是我们和陛下都被这老东西骗了。你我二人都是七境,若只对付齐正则,应当不难。但这老东西竟然是个八境高手,这么多年,连陛下都不知道。这让你我二人怎么下手?”

    秦肃想了想,问道:“用毒呢?陛下临行前,不是给了一包紫曼草吗?”

    金坚摇了摇头道:“对于八境之人,用毒怕是不太牢靠。万一毒不死呢?”

    秦肃残忍一笑:“无妨,这紫曼草就算毒不死他,起码也能让他这八境无处施展。到时候先下毒,然后等药效发作的时候,咱们两人一刀一枪,捅过去就是了。”

    金坚冷笑一声,答道就按此行事。

    这天齐家队伍临近夜晚,还没有走到驿馆,看样子只能野外宿营了。齐正则下马指挥着家仆搭帐篷,又取出带的粮食,让仆役做饭。

    金坚借口看今天伙食如何,跑到锅边装模作样尝了尝,跟家仆说有些淡了。家仆听到后,赶紧去车上拿盐。

    见无人看管,金坚袖管一抖,一包紫曼草粉尽数落入锅中。转头看见那丫鬟秋水,正蹲在一条小河边,抖着河水洗脚。

    金坚笑了一下,悄声过去捂住秋水的嘴,又一掌将秋水打晕,绑在树后藏好。

    做好这一切,金坚悄悄回了露宿之处。对秦肃微微点了点头,秦肃看到,立刻会意。

    家仆喊道饭做好了,齐若云方在家仆搀扶下走下马车。平时这活都是秋水做的,齐若云不见这个丫鬟,便问向齐正则:“秋水哪儿去了?”

    金坚急忙答道:“我刚才看到她说是去如厕。这么久没回来,别再是这荒郊野岭迷了路吧。要不我去找找?”

    齐若云沉吟一会儿,看向秦肃:“要不秦肃,你也同去找找?毕竟荒野难测,你们快去快回。”

    齐若云本想既然金坚要去找人,索性也支开秦肃。这样陛下的爪牙全去找人了,好和齐正则商量一下,怎么从皇帝手中逃过去。

    没想到金坚本意正是如此,恐说和秦肃一起会惹齐若云这老狐狸生疑,索性让他自己说。

    齐若云见二人走远,唤过齐正则。营中几人分成两拨:齐家父子一拨,其他家仆另一拨。有家仆将饭端了过来,齐若云摆摆手,家仆急忙放下饭菜离开。

    这边正在吃饭,秦肃和金坚渐渐走远。秦肃不解:“为何要让我俩一起去找人啊?”

    金坚又走了几步,确定齐家一行看不到这边,便停步坐下。说道:“那不然呢?那锅里均下了毒,到时候看你我不吃,那老狐狸肯吃下去?”

    秦肃细细一想,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金坚等了两刻钟,觉得世间差不多了,便让秦肃和自己一起回去。

    回到营地后,果然,众家仆全被毒死。只有齐家父子,虽然七窍流血,却仍在盘腿运气,妄图将毒排出去。

    金坚从怀里掏出一道密旨,狞笑道:“齐若云、齐正则父子办事不力,奉陛下旨意,立即格杀!”说罢,秦肃使枪,金坚用刀,齐正则身上多了两个透血窟窿。

    齐正则嘴张了张,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倒地死了。

    齐若云身不能动,眼见得儿子也死在自己眼前,耳边又回想起曾经自己孙子的那句判词:

    气运载承,天生剑体。三代造化,皆系于此。

    齐若云惨笑,如果当时齐希声杀了许易安,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金坚冷着脸说道:“齐侍郎,对不住了。陛下的旨意,我二人也是奉命行事。”

    齐若云仿佛认命一般,闭眼垂手,任人宰割的模样。

    秦肃挺枪便刺,枪头透体而过。金坚留了个心眼,出刀稍慢,且并非全力前刺。这边秦肃已经捅穿了齐若云的胸口,那边金坚的刀,堪堪触及齐若云身上衣料。

    猛然间齐若云怒睁双眼,双手抓住秦肃手中钢枪,奋力一折。这精钢所铸的枪杆,竟然如白蜡木一般应力而折。秦肃心中大骇,急忙喊道:“金坚,快砍!”结果眼中余光看见,姓金的家伙竟然收刀了。

    话音未落,齐若云一手拉过秦肃,另一只手奋力抽出体内另一截长枪,反手前送,直刺秦肃心脏。

    前入后出,齐若云用了十分劲力,心脏当时就碎了。秦肃嘴角淌出血来,倒是死在了齐若云前面。

    不过齐若云这一发力,毒气加速入心,此时已经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金坚冷笑着,挥刀朝自己脖颈砍来。

    一腔鲜血喷出老高。

    金坚把秦肃的身体放平,蹲在身边,叹道:“可惜啊老秦,就是太直了些。”

    他走到秋水身边,秋水早已醒来。听到那边刀枪的声音,小妮子吓得喊都喊不出来,只顾哭的梨花带雨。金坚一把将其抗在肩上,进了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