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要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化石进行分区标记，我们将暂停挖掘，伊莎贝尔还有许多样本分析要做，这两位来自玛拉的生物化石看来要在这里呆上好一阵子。

    我们还要往下探索，老怀特又得到了不少下方区域的扫描数据，我打算继续做整个地下的空间模型。

    伊莎贝尔的大部分分析需要到2号站去做，现在她得等着罗教授回来。

    我也想上去呼吸点新鲜空气，正好老怀特要休息，我们就陪着他到上方营地区域，然后我拿上速写本，拉着一个睡袋准备到地表外面去躺会。

    我最新画的一张是幽魂号的船舱，由于早上那个梦的缘故，现在我也不确定它是不是那个样子。

    我把睡袋卷起来放在一块岩石边当坐垫和靠背。

    那是4年多前的事，虽然昨天我刚跟李玉说起过，现在回想起那个巨大的探索平台似乎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我们在马里亚纳海沟底部区域整整呆了一年，与其说是科考不如说那是去修行，那种深海的静谧和涌动的黑暗曾经在我梦中萦绕不散。在整个科考活动中几乎没有独处的时候，但与世隔绝的时间太长总是会对人造成一些不可逆转的影响。我已记不起在里面经历过什么样的梦魇，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已经成为一部分的我。

    我还记得一年后回到海面看见哥哥的脸那时候，感觉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在这个连星空都看不见的世界，诡秘的梦境就是一种真实。那道界限终究会消失。

    “在画什么呢？”伊莎贝尔也拖着个睡袋上来了。“老怀特已经睡了，中士和武先生都在。”

    我在画那个玛拉人的化石。

    “作为第一个发掘外星人化石的地球人感觉怎么样？”我把铅笔当作话筒指着她。

    “别傻了，我们一起发掘的。”她总是这样一本正经。

    “画得真不错，脸部这部分是你自己想象的吗？还挺贴切的，搞不好就是长成这样。”

    这话问得我有点紧张，不知不觉又差点暴露。

    “我梦见的。”我做了个鬼脸，把她逗笑了。

    伊莎贝尔学着我把睡袋卷起来，坐在旁边靠着我的肩膀。

    我也把头搭在她的头上。“唉，上面说我们回去时间还要往后延，这里的秘密比预计的要多得多。”

    “有什么关系，我们可是在星际旅行，再说了这下面肯定还有‘大粽子’呢~”她说“大粽子”是用生硬的汉语讲出来的。

    “哈哈，谁教的你这个词，李玉？你真的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大粽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抬了抬眉毛问我那到底是什么，我告诉她大粽子是那种闹鬼的古墓里复活的墓主人。

    “我妈是个盗墓小说迷，嘿嘿，我也是。”

    我们就这样坐着，看着昏暗的天空中那些一动不动的发光云。

    直到一艘登陆舰从我们头顶掠过。

    “罗教授回来了？”伊莎贝尔头微微抬了一下，头发蹭得我发痒。

    “大概是吧，我觉得他们没找到人，如果找到了肯定会先用通讯告诉我们的。”我眯着眼睛说，不想动。

    好像有什么不对，我迟疑了几秒后瞪着眼睛站起来。

    “刚才飞船上写的编号是多少？”我问伊莎贝尔，希望她看清了。

    她摇摇头。

    登陆舰前往的方向也不是2号站。

    我拿出全息投影器，得跟罗教授确认一下。

    他说不可能，他和队长现在在3号站附近转悠，登陆舰停在那里没动，他现在马上过来。

    我告诉他那艘登陆舰往东北方向去了。

    接着我用广域通讯呼叫黑斯廷斯和布雷克，没有回应，我猜罗教授已经这么试过了。

    这个家伙是不肯接听还是已经疯了，刚才飞过的时候也好快。

    没过一会我们的登陆舰也来了，直直朝着前一艘的方向飞去。

    我知道那是哪个方向，大铁块那边。

    现在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呼叫了一下奥康纳，看起来他们也已经睡了，那就没必要叫起来了，等消息吧。

    我拉开睡袋钻了进去，暂时不想回那个令人压抑的洞穴。

    伊莎贝尔也钻了进来，这是个大睡袋。

    “冷~”她说。

    黑斯廷斯一定是疯了，这么久没找到他是因为他故意不跟我们联系，而且布雷克还跟他在一起，都疯了？我不愿意再想他，免得他进入我的梦里。

    我正站在红色房间世界的步道上，我看见了步道尽头那几座白色高塔，比其他高塔都高很多，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它们的位置越来越高，然后开始分层扭曲，就像一张被剪成碎片又胡乱拼接在一起的照片，这些碎片有的在旋转，有的在翻转，纵横交错地移动着，很快就完全没有了塔的样子。

    碎片的内容变了，现在是那些腐朽的三角锥，我不知道是碎片移动了还是画面的内容在变化，那些三角锥好像自己慢慢张开了，就像某种令人作呕的花正在绽开，某种张牙舞爪的东西正在从里面颤抖着往外爬，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视线没有移开，这些东西很快便失去了本来的样子变得支离破碎。

    我知道那是什么，快回忆起来啊，杰西卡，就像那些迷雾里的身影。

    我看了看四周，地上这些三角锥没有动。

    当我再次望向天空的时候，画面再次变化，这个地形看起来是那座石城的峡谷。

    里面那些苍白的建筑物还在！有不少看起来跟这些高塔很像，另外有一些东西漂浮在空中。

    如果这些发光云能再淡一些，再透明一些...

    又变了，碎片又开始翻转，有几个瞬间它们组成的样子看起来像海勒队长的脸。

    “快起来，万斯教授！”

    真的是海勒队长，他端着枪站在我们下方的地面喊着。

    “我们找到黑斯廷斯了！”

    “真的？他在哪儿？”我从睡袋里跳了出来。伊莎贝尔也醒了，探出头来看。

    “在2号站呢，我把他给绑了，他看起来不怎么......像他自己。”海勒队长使劲咬了一下嘴里的电子烟，接着说道。“我们后来跟上了他的飞船，一直跟到了中心监测站，他像着了魔似的从飞船出来就往通讯中心里跑。我们跟进去的时候，他正抱着几本操作手册在飞快地翻看。”

    我跟着队长跳上全地形车，回头示意伊莎贝尔通知一下还在下面睡觉的武东黎他们几个。

    “那可是他自己写的手册啊。”海勒队长又咬了一下电子烟。

    “其他几个人呢？”我想了想才问出来。

    海勒队长摇了摇头。

    “飞船是他自己在开，布雷克已经......”他又摇了摇头。

    “过量辐射。”

    “他们几个人在飞船上留下了不少录音，老罗在整理，里面的东西太不可思议了。”

    在前面开车的沃茨不时扭头看我们，看他的不知所措的脸色应该也是吓坏了。

    我有种预感，我可能很快就会明白黑斯廷斯到底怎么了。

    我的右手紧紧捏着速写本，大拇指不听使唤地拨动着别在速写本侧面的铅笔笔尖。

    到达2号站外围后，沃茨回挖掘场接其他人，我和海勒队长跳下车子通讯中心走去。

    通讯中心的门关着，李玉坐在门口，他的脸看起来刚刚哭过。

    “他们在里面。”李玉帮我们把门打开。

    罗教授正在玻璃板前方神色凝重地走来走去，一言不发。

    黑斯廷斯瞪着一双湛蓝的眼睛坐在玻璃板另一侧的书桌后面，他的手被绑在桌角处。

    马尔文·黑斯廷斯是一位经验老道，富有幽默感的航天员。听说他原来就是天宫空间站的一名驻站机械师，和我们的林舰长也是老相识，舰长能容忍这个喜欢搞恶作剧的家伙也是因为他过人的技术和领导力。

    而坐在那里的，是一个神情呆滞，眼睛圆睁着转来转去的家伙，就像我第一次不能适应玛拉人的身体那种样子。

    那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