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那支笔，对，继续，杰西卡，要写下来的东西还很多。

    我挣扎着清醒过来，又一次把笔扔了出去。

    当我再回头看的时候，那个布满脚印引我来此的通道现在是门洞后面的天桥。

    刚才我可没睡觉，为什么会这样，博士他们俩呢？

    真该死，撞墙也没用，这副身体像个棉花糖一样弹了回来。甚至都不会痛。

    他们很快会叫醒我的对吧，如果我只是在他们身边睡着了。

    不，时间过去了多久了？我在这里写了多久？

    我很快想起时间在这些世界里并不遵循法则。现在该怎么办？我得设法尽快醒来。

    我又一次从天桥跳了下去，和上次一样，这里还是迷雾重重。上次的记号还在，还是那个变幻的符号。对，我得把笔找到。

    我打算再去上次那片荒废的区域，那只萤火虫，还有我的速写本，我会像上次那样醒来吗？

    当我冷静下来时，我发现四周变得更清晰，那些迷雾似乎也变淡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那里，上次我跑了很久。

    环顾四周，现在我可以看得到距离很远的那些高塔，只有一个方向是没有高塔的，那应该就是我要去的方向。

    这次我注意到那些三角锥比上次看起来更加朽化，连离我那座塔附近的都变得更加锈迹斑斑。也许我每次离开这里后，这个世界的时间又流逝了很久吧。那些诡异的身影还在跟着我，那就跟着吧，我还能被搞得更糟糕吗？我发现它们根本不会过来，甚至不会走得更近。真蠢，上次我完全是在自己吓自己。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次我抱着极其强烈的对抗意识，大概是因为心里没有准备来到这里，现在这个世界完全不能控制我了。那么，现在就前往目的地。

    这些三角锥的方向有些轻微的变化，应该是以前没有注意到过，我觉得它们的朝向稍微有点往右偏移，如果这里足够大的话，它们可能是都朝向某个中心位置，之前我看不出来是因为我那座塔都处于整个区域外围较远的位置，如果向着它们朝向的方向走，这种变化应该会逐渐变得更明显。专注点，我这次不是来探险的。

    这个方向雾的颜色越来越淡，看来我的方向没错。

    那一点星光也比上次更加耀眼，彷佛穿透了这重重迷雾在向我呼唤。那些身影消散了，只剩下这些残破的三角锥在四周矗立。

    那只孤独的萤火虫还在那片废墟徘徊，我到了。

    这次我该找什么？这里没有我的速写本，我只好继续在废墟里翻找。

    什么也没有，除了上次找出的那些书本。我无奈地挥了下手，把那一摞书掀在地上。最上面的一本翻开了，上面闪烁着熟悉的符号。我使劲眨了几下眼，还是这些符号。

    这是玛拉的语言，和那块纪念碑一样，现在我能看懂！

    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废墟，一共找到了17本。我把这些书本放在地基附近一块直立的断墙边，拿起最上面一本靠着断墙坐下。

    这本记录的是玛拉的历史，出自一位比我在那里的时间还要早很多个时代的记录者。里面记录了玛拉人与另一个族类战争的终结，以及这位记录者的大半生，他来自那个战败的族类。

    ---以下是这本记录的部分原文---

    现在只剩下第44层，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们被困在这片贫瘠的狭缝里苟延残喘，从最后几位战士自告奋勇去打猎到现在过去了好长时间，我觉得他们回不来了。那些会发光的大虫子很快就会找到这里，灭掉我们最后的血脉。我不害怕，但这些普通人快撑不住了，我怀疑在大虫子来这里之前他们就会自乱阵脚。

    只有一个战士回来，其他人被捉住了，他催促着我们赶紧跑。这些普通人已经没法再跑了，其中大部分还是幼体。何况现在也来不及，远处那些刺眼的光意味着大虫子们已经到了。

    一个白色眼睛的大虫子慢慢向我们走来，我示意战士放下武器。

    它开口了，看起来这些虫子不打算动手，它要求我投降，并同意我们在它们的领地生活。可笑，那些领地可都是你们屠杀我的族人抢来的。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为了这些幼体，我不得不答应它们的任何要求，否则就要被灭族。

    一个血气方刚的幼体从我身后窜出来，一刀刺进了这只白眼睛虫子的胸口（从记录者的原文无法确定描述的是一种什么武器，只知道大概是尖锐的物体），我心想完了，这下所有人都活不成了。可这只大虫子只让它的武士控制住幼体，然后继续跟我对话。那把刀太短了根本伤不了它。

    它自称是一个叫做玛拉教团的大主教。

    要我们皈依，侍奉异族的神明，为了这些幼体，我愿意。

    教团要我在学院任职，教授语言文字和生命科学，就像以前我们的国度最辉煌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学习。至少我们的国度有一些令人骄傲的东西永远留了下来。

    很快我们也逐渐融入了这些建立了不朽文明的玛拉人，最后一支族人在慢慢恢复往日的生气。

    就在我以为可以安度余生的时候，噩梦才刚刚开始。

    我们的人口不多，发生失踪是极其少有的事情，但最近连续失踪了4个。

    这样的事情在玛拉人里也时有发生，那些禁卫骑士似乎对此漠不关心，我已经在学院里找了好些人，到处打听，但什么消息也没问到。

    没过多久，3个禁卫骑士走进我的教室，把我从课堂上带走。

    他们给了我一个没法拒绝的选择，要真相还是自由。如果我保证就此不再到处打听，便放我走；如果我要知道真相，就要成为他们的一员，与他们共事。

    直到归于尘土，我都要为这个选择而后悔。整个玛拉因此也将世世代代陷入噩梦的深渊，我因为懦弱而不敢自我了断，只好如行尸走肉般苟活在这黑暗的时代。

    他们把我带到23层一个封闭的区域，这一层本身就是个错综复杂的迷宫，要自己找到这里几乎不可能。

    这里叫做生命科学研究中心。

    现在是第三阶段研究，他们给我看了前期的资料。一些玛拉人被大卸八块，还有我的族人也是，就为了研究身体结构和神经元网络，看起来他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数据；后面是遗传学方面的研究，这一部分就是核心，这帮冷酷的学者，他们想要制造出一种玛拉人和我的族群的混种，根据他们的研究，我的族群有一部分进化更完善的身体结构和内部系统，他们想要集合两族之长来创造一个新物种，成功的新物种将逐渐替代现在的玛拉人和我的族群，成为玛拉新的主宰。

    在这些狂热的玛拉人眼里，进化是他们追求的极致，永生反而是一种禁忌，意味着永远没有进化。他们完全没有对死亡这种永恒终点的畏惧，宁愿自己的血脉在进化中消逝，也不希望低劣的基因传递下去。

    时间不是问题，过程才是。我们花了快100年时间，无数畸形的存在从我们手里诞生又毁灭，我曾麻木地亲手杀死许多有缺陷的造物，那些尖叫和哀嚎便是我的安魂曲；还有那些自愿前来当我们实验品的玛拉人，被教团洗脑的可怜虫，直到被剖开还相信自己在响应着玛拉的呼唤。

    直到我们成功之时，被我们杀死的个体已经可以堆起一座血肉的炼狱（原文中记录者表述的是某种燃烧的笼子），让我们所有人在里面尖叫着化为灰烬。

    我的族群寿命比原来的玛拉人要长很多，到现在为止我已经熬死了3批玛拉人的学者。新的混种玛拉人将在接下来20个世代中逐渐把原来的玛拉人全部替代掉。作为杰出贡献的回报，我和我的族人可以避免被替代的命运，我们还能按照原来的方式来生活繁衍下去，但进化的玛拉人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友善我恐怕就无缘见证了。

    多年之后，我注意到我的族人们也开始有了变化，变得更像那些混种。也许这就是进化的必然，我们和玛拉人原本就是同宗的生命体。自然之力是神秘而不可思议的，或许我只是按下了一个快进按钮。在研究中心的杀戮仍将继续，玛拉人不会因为一个看起来完美的混种就停下追逐进化的脚步，我是他们最大的贡献者，也是他们的帮凶，我将带着这个身份进入自己的坟墓。

    ---以下是这本记录的结语原文---

    不管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在这个神秘世界的经历中，来自其他文明的博学者与我交谈甚欢，我喜欢他们的故事，也很想看看他们那些神秘又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

    我还遇见过一位来自遥远未来的玛拉学者，他向我讲述了数千年后的事，石化的玛拉，巨大的红色天体，学院众人的无畏牺牲，还有来自遥远虚无的神秘异乡人。

    该离开了，我记不起在这里呆了多少年。

    很遗憾只能写到这里，按他们所说，我将忘记在这个世界的一切经历。就让那些往事留在这书卷的字里行间，成为另一种永恒。

    在这数百年间，真相就是我的囚笼，就像玛拉那70层的迷宫，永远没有出路；如果可以，我希望将这曲折而多舛的一生也尽数遗忘，对我来说，那便是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