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门房本就走到了大堂往内的门廊处，突然看见连廊走道中出现了那名身材壮硕的中年人，心头一喜，这也真是凑巧。

    今日轮到他值守，原本只是想捞点油水，没想到居然能钓到条大鱼。

    那身穿华服的李员外可是城中出了名的有钱人，若是能结个善缘，只要对方指甲缝里漏出来一点就够自己吃穿无忧了。

    早就听闻这李员外家小少爷身子骨弱，看来是想来拳馆里学些强身健体的法子。

    然后他就听见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陈大人的拜帖？

    莫不是张堂主认错了，这明明是李大人。

    他刚想提醒两句，但就看见这位张堂主脸上隐隐带着怒意。

    不对，自己近日里肯定没有得罪这修身养性的副堂主啊。

    他急忙侧身，让开道路，同时看见一道冷冽的目光，瞬间冷汗直冒，将后背打湿。

    然后就被一位穿着劲装的青年拉住。

    “跟过来！”

    中年门房想到对方的身份，也不敢多问，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张从云进到大堂之后，首先映入眼帘就是坐在主位的李员外，他明显一愣，没想到会见到这位。

    他知道这人和伏虎堂关系不一般，但却和自己没什么交集，微微抱拳算是打了声招呼。

    李员外来这就是为了找这位张堂主，马上起身主动凑了过来。

    “张堂主，贸然来访，还请见谅！”

    张从云却是并不应答，反而是四处张望。

    李员外心中有些不喜，正要开口，却突然被对方打断。

    “李员外稍候，我在后院收到了一封陈大人署名的拜帖，只是这门房粗鄙，让那人等了大半个时辰。”

    那候在一旁的中年门房听到这话感觉双腿发软，如果不是旁边那劲装青年伸手扶住他，只怕他现在已经跪下了。

    然后他眼神闪烁，目光扫到了角落里怡然自得的王凡，心中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人送上的拜帖他只是随意扫了一遍，落款依稀记得应该是姓陈，该不会？

    李员外眼珠一转，正在想着平安县城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位陈大人，但又看到对面一脸严肃的面容，脑海中有了个让他惊讶的结果。

    “莫不是那位陈大人？”

    张从云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疑惑。

    “本该如此！”

    李员外爽朗一笑，回答一句之后退到一旁，也很好奇究竟是哪位居然能请动那位陈大人帮忙。

    中年门房和那劲装青年低声交流了几句，这才上前凑到张从元耳边低语几句。

    王凡就觉察到他们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这一块，眼神中有些疑惑。

    大堂内的人并不太多，王凡则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位。

    从正门进来后，左右两侧各两列座位，其他人要不三五成群，要不两两作伴，只有他一人落在尾座。

    张从云的移动无疑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小兄弟，这封拜帖是你送来的？”

    王凡抱拳回答：“确实如此。”

    对方眼神犹豫，应该是无法判断出他与这位陈大人的关系。

    “不知小兄弟与陈大人……”

    话只一半，但意思明显。

    王凡拿到这封拜帖时，同样也有面对询问的应对之法，无论是来源背景还是人物关系都有预设。

    “陈大人德高望重，小子并不相识，只是与族中长辈有旧，所以托请帮忙手书一封拜帖。”

    就见对面的张堂主微微点头，不知是否认同这个说法。

    “不过小兄弟能让陈大人开口，想必也是天资聪颖，既然想来此学拳，我刚好会些拳脚功夫，不如就跟着我学一学。”

    “求之不得！”王凡抱拳躬身一拜，行了一礼。

    张从云面容仿佛都变得和蔼了一些：“小石，你先带着这位……，哈哈哈真是上了年纪，还不知道小兄弟贵姓。”

    “张堂主客气了，小子姓王单名一个凡字。”

    对方点点头，就抬手招呼那劲装青年，让其领着进了内堂。

    ……

    “王兄弟你可以在这先稍作休息，等师父回来之后看如何安排。”

    那劲装青年将他领到了内院一处幽静的厢房，应该算是副堂主在这单独的居所。

    一路下下来，王凡对于这伏虎拳馆的布局也有了初步的了解，等到时候从许三那拿到详细的布局图，做起事来肯定更加得心应手。

    “石兄，我初来乍到，对于这里情况不了解，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帮忙介绍一下。”

    王凡看见对方神色之中有些拘谨，便主动开始搭话。

    而对方也是看他面色和善，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飞扬跋扈的公子哥。

    “师父柜子里还有些陈茶，正好。”

    王凡就看见那青年取来的茶具，开始了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应该算是初步接受了自己。

    他手中捧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浅绿色茶水，微微一笑：“多谢王兄，其实我并喝不出这茶水好坏。”

    “哈哈哈，王兄弟也是爽快，是师父钟爱品茶，常伴左右，时间长了，拳法没啥长进，倒是这泡茶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下次有机会请兄弟喝酒，馆里的规定，练拳少饮酒，但这杯中之物却是不容易割舍。”

    王凡点头：“那有机会一定痛快畅饮。”

    在他有意套话之下，也对这拳馆有了大概的了解。

    三位副馆主，王、黄两位负责拳馆的业务，而黄馆长则是不管世事，平日里来了兴致也会指点一番馆内门人弟子，但更多时候都是在内院清修。

    伏虎堂那边有几位堂主颇为微词，但都被总堂主给拦了下来。

    在他们这些弟子眼中，总堂主好像唯独对这位不理俗事的拳馆副馆长更加礼敬三分。

    在这三位之下就是十多位武头，皆是江湖好手，凭着过人本领在堂内站稳了脚跟。

    归根到底这伏虎堂是江湖门派，这些武馆拳馆里面养着的高手并不只是充门面的，还是有很多实实在在的业务需要他们的。

    无论是押运货物，还是与其他帮派出现了什么小摩擦，都是需要人手来解决的，所以这些拳脚功夫了得的人物在平安县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每次有事找他们出手，少不了一份好处。

    门下弟子倒是过得苦了一些，上百来号拜师学艺的青少年，每年还在不断有人在往其中挤，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混出点名头可是不简单。

    很多都是在这学上几年，会点拳脚功夫之后，就找个帮派，成为门下的打手，本领强点的则是可能混个小头目当当。

    说到此处之时，那石姓青年也是微微叹息，想到了些刚入门时的伤心往事。

    “王兄弟见谅，我话多了。”

    忍不住在内心自骂，对方什么身份，刚来就能受到师父青睐，哪里会懂得那些痛苦，更何况背后还有位连师父都不敢得罪的陈大人。

    正在他内心反思之时，有沉重脚步声传来。

    “见过师父！”

    来人正是副馆主张从云。

    他看见起身的两人，视线主要停留在瘦弱的王凡身上。

    “小石，你带着他去教场，记得给他找件合身的练功服换上。”

    石姓弟子低头称是，拉着好像搞不清状况的王凡就往小院外走。

    “石兄，这是？”

    对方见王凡脸上有些茫然，解释了几句：“师父不是答应让你跟着学拳吗？总是要看看你资质如何。”

    王凡其实在听到教场的时候就有了预想，如今确定之后，心中多了一丝顾虑。

    他现在的身体实在太差了，根本谈不上什么资质。

    门都进来了，如果又被赶出去了，只怕又会为城里多添一份笑料。

    还好不是在所有的外门弟子围观之下，不然他都担心无法收场。

    张从云作为副馆主，当然会有单独的室内教场。

    两侧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王凡和石姓弟子就站在房间正中的空旷上。主座上则是坐着神态威严的张从云。

    厚重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王凡，你之前是否学过拳法？”

    王凡摇头：“并未学过。”

    中年人眼神微缩：“小石，你和他过几招，注意拳脚力度。”

    对面身穿劲装的青年人摆开架势，抬手抱拳：“王兄弟，得罪了。”

    王凡原本想以不动应万变，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对面的青年人微微下蹲，突然双腿发力，猛踏地板，借那反冲之力，陡然向前，瞬间就靠近了侧身作格挡架势的王凡。

    对方出掌作拳，直奔胸膛而来。

    双手交叉格挡，一股大力将手臂后退整个压在胸前，让王凡不得不碎步后退卸力。

    坐在主座的张从云见状微微摇头。

    对手出掌如风，根本不是瘦弱的他能都挡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缓步近身向前，尽量使自己全身肌肉松弛，双手抬起，但并不用力，开始轻微摇晃跳动，让自己全身都处于活跃之中。

    对面的青年人见他这样十分惊讶，师父教拳时让他注意的要点是步稳、拳刚、势烈，还从未见过什么拳法如此这般在原地不断跳跃。

    但师父没有发话，他的攻击还是要继续。

    逢弱直冲入中门，以强对弱更要势出如虹。

    弓步冲掌，直奔其心口而去，但对方却身形晃动间侧身躲了过去，回敬他的就是一记小鞭腿，直冲他下身而来。

    出手留气，同门切磋之间本就不会用尽全力，他马上转攻为守，重心下压，侧手就挡住了那条腿，刚想回击，就发现对方步法诡异，已经移到他的侧身，想要攻击自己后腰。

    相比于对手的惊讶，王凡则是有苦说不出。

    从接了第一掌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和对方力量悬殊，想要正面硬拼，只怕三两个回合就被掀翻在地了。

    他只好用出拳击的步伐，尽量提高自己全身的灵活性，争取躲过对方的主动攻击，找到还击的机会。

    场外的张从云则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场内的王凡表面上是依靠灵活的步伐占据主动，但他自己很明白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

    先不说自己体力撑不撑得住，自己几次攻击全部被对方格挡，他感觉得出来对方只是看他步伐少见，想多观察观察，并不是无可奈何。

    果然如他所料，对手直接用肩膀硬吃他原本直指咽喉的攻击，出掌前推，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推得他趔趄后退。

    他只感觉自己胸前一沉，顿时呼吸不畅，大声咳嗽，剧烈喘息起来。

    “好了！”坐在场外的张从云出声结束了这场看似过家家般的比斗。

    王凡则是感觉到背后有人用手掌轻轻拍打，在为他调理顺气。

    张从云用手掌抵住他的后背：“你这步法倒是有些玄妙，可身子太差，即使让你占了先机也毫无办法，不过你以攻为守的选择却是不错。”

    随后又转头对着那青年人：“稳重守成确实不错，但也要判断时机，真正对敌的时候可不能这样轻易放过对方的破绽。”

    那青年低头称是：“多谢师父教诲。”

    张从云便不再多言，开始绕着王凡周身转，不停拍拍打打。

    王凡只好听之任之，却感觉全身上下暖洋洋，但面前的中年人脸色阴晴不定，好似有些纠结。

    “唉，罢了罢了，既然是陈大人所托，我便收下你这个学生了。”

    王凡就看见他仿佛泄了气一般，从新坐回了主座。

    “弟子王凡，拜见师父。”

    张从云难得地撇了撇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小子倒是会说话，还未行过拜师礼，你现在也只能算是普通的门内弟子，只是身子骨太差，先补补看能不能提起来。”

    “小石，你多看着点，平日训练里有什么问题直接来后院找我。”

    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拳谱随手丢在了桌上，就离开了这教场。

    王凡和那劲装青年一直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直到他们的师父完全离开看不见身影才起身。

    两人相视一笑。

    “恭喜王师兄，月末的拜师礼之后也算是正式入门了，我是师父第五位徒弟石平，其他几位早已出师。”

    “以后还请石师兄多多指教。”

    王凡这话并不是客气，看这位师父刚才那模样，收下他作为弟子也是勉勉强强，想必还是“陈洛”这个名字的作用。

    那日后习武练拳只怕也不会有多上心，他想学些真本领还是得从这位师兄身上来。

    然后他就看到桌上那本拳谱，《太祖长拳》？

    额，不好评价。

    “王师兄，这拳法？”

    石平见状也没意外：“每位入门的弟子都会选部拳法，这太祖长拳注重固本培元，应该是师父特意替你选的。”

    “师兄会吗？”王凡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略有涉猎。”

    那他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