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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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张良计

    元娘淡淡一笑,张承却看得心疼,这个姑娘弱得像西蜀的格桑花,花瓣柔嫩嫩的,薄薄的,花茎那么纤细,叶依依,烟郁郁,怕怯轻寒,柔弱不胜春,风轻轻一吹就能弯折。却是那么能搅乱他的情愫。让他惦念痴缠,让他心酸揪疼,亦让他欢欣雀跃。

    “我原与陈思霖定过亲,但当时陈母病逝,婚礼未成。今春陈思霖一纸休书递至家中,我不愿忍这个气,便上京来讨一个销户。没有成了的亲,算何礼成,休的又是哪门子妻。我亦不想和他再有半点瓜葛。陈思霖同意了,也给了销户的说明,我和爹爹正欲离开,便被他们堵住了。想来,应该是误会了。”因着无力,也或许是自己本就不是元娘,述完此事就跟谈及每日喝水吃饭般寻常语气。元娘抬眸看张承,见他沉默不语。想必古人对自己这种大胆行径接受度应该不是很高,也不强求他人理解。

    忖度着休息间,外面传医女来了。一番冲洗、镊取,疼得元娘泪流满面,银牙几乎咬碎,几欲昏厥。麻醉药是个好东西,可这里没有啊——

    为避卫国公府下黑手,张承直接安排父女三人住进苍梧阁西楼。姜老爹眼瞧是性命攸关之事,也不推辞,连连拜谢。

    苍梧阁西楼三层。

    楚庭安一脸惬意地盘膝于矮榻上,靠着隐囊,半边身子歪歪斜斜地倚着挟轼,正往嘴里喂枇杷,迷蒙着眼,拗着风流倜傥的姿态,摇头晃脑,一脸好不可惜的样子,“啧啧,美人在时花满堂,可惜呀,美人去后花馀床.........哎——”张承看不过他这龌龊油腻腻的样子,又兼被点破心事,不免带三分羞恼,直接一脚踢掉了挟轼。没了挟轼的支撑,带得楚庭安直接脸朝下磕上矮榻,又唬得张承忙用脚勾住他半边身子。

    楚庭安气急,“张晋延你个没良心的,谋财害命呐你!亏我还想着帮你怎么留下姜姑娘!老子不帮了,你就接着打光棍吧,下次老祖宗再喊我去,我要再给你打掩护我就是,有如此枇杷!”恨恨地把手上另一个枇杷塞进了嘴里。

    张承看楚庭安气急败坏之状,又思其所言,遂笑着好言相赔,“士衡兄莫气,是在下失礼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又剥了一个枇杷递过去,“渡口运过来的枇杷,下气利肺,这个时节,京中也只有苍梧阁和红雨山房才能有了,士衡兄下下火。”

    “哼——”楚庭安冷哼一声,并不接过,只拿帕子拭了手,整好衣袍,跽坐在榻上。张承挑眉,自己吃了那枇杷,酸甜软玉,沁人心脾,神思都清爽了些,问道,“为何专请宫中医女,你打的什么主意?”

    楚庭安颇为得意,摇着自己的羽扇,“呵,要不是有我,你张将军只怕日后卡在这几个皇爷中间难受得很呢。”

    张承亦抚袍端坐于榻上,两手交叠于膝上,正色到,“我不想将他们牵扯进来。”楚庭安道,“现在这态势。可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了。本来乐安乡君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父女,现在又冒出了个你,刚才苍梧阁里的茶客可都看到了,张大将军抱着一女子离开一雅室,随后乐安乡君面目狰狞,滔天恨意地带着下人走了。指不定这会儿,半个东京府都已经知道了。”

    见张承沉默不语,楚庭安接着说,“我问过姜老爹,知道他们一家远赴东京府只为退婚销户,加上之前在船上帮了你,你看,这个时候,借着卫国公府耍外戚威风,把事闹大,最好满城风雨。我再找人出去造势,就说卫国公府无法无天,仗着皇后和七皇子的势,只因将军暗查七皇子一事就上门撒泼闹事。所谓女子,不过是将军正和人雅室鉴茶,乐安乡君找着借口来上门为难。如此一来,明眼人必会猜此事背后推手会是三、五、八这几位皇子之一。平头百姓只道是勋贵秘事更是好奇。待全城皆知,卫国公府敛声息必不敢有任何异动,此举即可保姜家无虞,又能助将军脱身陛下猜忌与五皇子的拉扯中。且全城皆知姜姑娘是你心上人,老祖宗那边,为张府清誉,即使再不喜姜姑娘,也必会接纳她。”

    张承抬眸凝视楚庭安,“士衡此计,当真毒。把每个人都算进去了。可你怎知,陛下会放松对我的猜忌?五皇子又如何会放弃拉拢我?且,祖母那边,又为何仅为了清誉就会同意?若祖母狠心。即使污了元娘清誉也不准我娶呢?”

    楚庭安改了姿势不再端着跽坐,又恢复了懒懒散散的样子:两个腿盘着,背微微耷着,放松着,又拿羽扇尖点点空茶盏,示意张承添茶。张承看其端着拿乔的样子,就知把握极大,心下也不免欣喜,遂摇头无奈一笑,罢,罢,且不与这“狐朋”计较,亲自重煮了一份茶,奉予楚庭安,“军师且慢用,还请解晋延之惑。”

    楚庭安见其忽这么客气,颇为不适应,遂敛了自己痞痞的轻慢状,双手接过,一边嗦着热茶一边偷觑张承。一盏茶尽,清清嗓子,“将军也知,暗查一事,从头到尾,不过是太极殿为探五皇子的一场戏。可若是,太极殿探着探着,发现事情出了自己掌控呢?或者说有了意料之喜呢?”张承勾唇一笑,“陛下多疑,必不信八皇子会独身事外。且,若八皇子能渗进四川行都司,就一下子打破了几位皇子的平衡势力,即可南压三、五皇子,又可北上截四、七二人。”“就是这个道理。老皇帝疑心病重,之前大家都只盯着三、五、七,只当老八是隔岸观火的。若他才是背后推手呢?现下,大皇子本就无缘夺嫡,三皇子深陷勾结外族一事,四皇子无心皇位一心爱泥瓦之事,五皇子身遭猜忌,七皇子最惨,本就是整场戏都冲着他去的,现下自己一身污糟不说,连皇后母家都受牵连。只有八皇子是占据上风,局势最好。就算他不是推手,只怕另外几位皇子也绝不会放过他,让他置身事外。”楚庭安摇着羽扇,嘀嘀咕咕道,“天家无情啊,陛下许是没猜到,本只想试探下一个臣子,却提前把党争激化,逼着众臣站队。现下这局面,各皇子结果怎样都不好说,反正咱们没事就行了。老子忙儿子都来不及,也顾不上咱这外人。哎呀,这不被人盯着的感觉就是轻松啊——”

    张承再问,“那祖母这边呢?”

    楚庭安笑道,“我记得天顺九年,卫国公府曾为乐安乡君婿仪傧一事问过老将军,老将军当时拒了。卫国公也说,可将乡君嫁进将军府,将军又拒了。”张承思及往事,抿茶不语,“那又如何,她非我心仪之人,我又何必耽误人家终身。”“可大家毕竟都知道这段往事嘛——若是传成,乐安乡君因爱生恨,或者是仍惦记将军........”

    张承蹙眉,置杯桌上,“不可!”楚庭安赶紧赔笑解释安抚,“谣言,谣言,都说了是谣言。你听我说完,你还要不要媳妇了?你听我说昂,如果谣言都说乐安乡君还惦记着你,这不是明晃晃地打皇后的脸么?勋贵脸面最重要,老祖宗亦是。一面是被已婚跋扈宗室女盯着,随时可能辱没了名声,一面是一个虽有过婚约,但没成婚,且家世清白的温柔好姑娘,自古男低娶女高嫁,常人都知得选后者。且,试问满东京府贵女,谁敢冒着得罪乐安乡君,得罪皇后的风险来和你议亲呢?”

    张承久久思量,虽说此计看起来甚妙,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就怕横生枝节。但一时也说不出哪里有什么,唤了丁温一一交代吩咐下去,心中一时畅快期待,一时有些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