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寒片片舞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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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花归故里

    星花归故里

    故乡之上,星河静静地记录着这里的一切,撰写出一骨千年铭文,等待着游子的回望……

    幽径之中一片黯淡,花儿在夜色中掩去,人们在月色下沉寂,溪水河畔的柳群里,堆积无数,一个黑影渐渐出现在柳林之中。虽才初过九点时辰,乡间却早已无声,只余下这小溪潺潺不绝。我未知自己意欲何往,只好踱步到这记忆中的河畔,听取它遥远的呼唤。

    秋殇之际,不知是哪一缕花丝飘荡这林中,等待着我的到来。从我无法企及的高处飘落,最后堙于厚土。就如一颗流星般,不拘于花枝束缚,随风飘荡,在生命的终点划出最自由的印记。可它哪知道,这种美好的自由一生惟有一次,美好之后,还剩下什么?

    溪水漫过阶苔,冷冷地流淌去远方。顺着它流去的方向,竟无意望见河畔仍有两朵花开着,任凭秋风折过。它们虽在风中起舞,却始终挣不脱花枝的束缚。我想摘下它们,它们却在凌乱的秋风里令人捉摸不定,如同命运般。

    不知怎地感觉,我似乎就是那朵花。又只好无言地看着柳林,静静地聆听溪水的泠响,知道这些花儿也终究会沦为柳丝的命运。与其被我摘去,还是纵其飘落更好吧。至少堙于尘土前,它们把握住了命运给予的自由。

    月儿映照着溪水和花,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清晰,却又在黑夜之中,令人看不清模样。不禁仰天而望,就犹如十年前的那个稚童般,于寂寞的庭下仰望星空,看那星河流转,月半云散。

    时间,会在这片土地上流转出故事。而有些事,哪怕人忘了,星河它们都还记得。

    它们记得,谁曾在这片无尽的旷野之中游荡,有谁曾在这连绵的林中玩倦;它们记得,有谁曾迷恋这茫茫星空,有谁在那院中独自守望;它们还记得,有谁曾在这充满生机的土地上谱写篇章,又有谁,在这弥漫朔风的冷冬中黯然消逝。它们就这样的,看那世事变迁,花开花落,与那画梁春尽落香尘……

    它们仍记得,十载前的乡土是那么的青嫩,花也才初露锋芒,人更稚气未脱。晨中的艳阳遍撒在冬日的乡田里,小溪带着记忆流淌着。那时有一个顽皮的孩子常在正午偷拿洞里的地瓜跑到仍是残稻天下的田里烹烤,可每次都被外婆发现。当他看见外婆又在远处的庭院里拍腿叫骂时,顾不上快熟的地瓜,狼狈地窜进不远的柳林。又有时会溜出去,追随邻家哥哥的步伐,拜访溪水源头的山神。那时,柳林苍翠尤可品,花语芬芳鸟熙攘。有一次去到一片溪谭,哥们告诉他那是村水的源头。可他却一不小心栽进水里,急得四五个哥们争相去救。最后沦为落汤鸡回家又被外婆追赶。直到最后钻到外公的胯下才逃过一劫。还有些时候,他会随着外公早起,骑着摩托车伴着晨光穿梭在林间。那时的他们跃过小溪,掠过柳林,驰过平野,翻过山岗,最后归于平坦的矿工地。那时的他又哪知道,这些早已注定了一生的历程。

    又有些事,哪怕它们一时相忘了,我却一直都记得,不曾忘却。

    在我脑海中犹可忆,有些时候外公会一人出去晚归,而我与外婆则闲居家中。白天总是那么的明媚又熙攘,夜晚则是那么的黯淡而孤寂。虽才九点,乡间里却早已鸦雀无声,郁郁深深。夏蝉已歇息,轮到田蛙接管寂静的舞台。坐在庭院中的我空空望尽乡田,但见远方邻里祠前灯火葳蕤,揉皱我本就朦胧的双眼。方欲卧椅而睡,却无意望见山上星月分辉。明月似玉澄净,群星如丝点缀其中。四面星光照亮夜空,引领世人前进的方向。我猜,星儿一定是某个人许下的愿望,以是让他不会失去梦想的坐标;又或许是谁的灵魂,在夜深人静的夜空中漂泊流荡。既然如此,我始终相信里面也一定有一颗属于外公的星星,在那照亮他的归家之路,令他永远找的到家。于是我便一个人坐在院中寻找着外公的那颗星辰,守望着,盼望着,很久很久…对于那时的我而言,观星盼归不过一桩常事,不曾预晓,过往与未来的我,也早已成为了星河的守望。

    天空忽而掠过一丝浮云,掩去了星辰光芒。浮云之下,竟令人分不清回忆与现实...记忆随时光而模糊,现实因人非而不堪。曾经的柳丝已残落,溪水也冷空,乡里哥们进城不归,外公再也盼望无期。那悄然而忽悸的浮云不禁令星空黯淡,也使我的心冷落,只道是“无奈流水月犹在,不见当年故人留。星月隐去明日回,故人一去何时归。”回忆的一切皆随着眼前流水逝去,花儿生于此,也终葬于此。无论美好与悲寂,到头来都不过长河中的过客,最后泯灭其中。就好似这河畔之花,开得璀璨,可调零时,又留下了什么。终不过是惊鸿一场,黄粱一梦,空余冷月葬花魂。

    于是带着回忆浸染的伤情,踱回至庭院里。院中仍静,走至房中,里面的表弟表妹们在那儿戏耍。他们虽比我小十岁,却年龄相似,真叫人羡慕。可他们从未见过外公,一生来便注定了见不到爷爷外公的命运。想到这里,那种未知的痛楚再一次跃然心间,只好又一次回到院中,坐回那不染一丝岁月风尘的摇椅

    此时浮云早已散去,星河依旧一如既往的空明。忽然发觉,星河似乎并未被浮云掩去,就如从未黯淡。未免思索起——黯淡的,究竟是星辰还是内心?到底是浮云掩去了星光还是我为浮云所遮蔽?这个问题等待着我去搜寻,而我也试图从记忆中找出答案。

    记忆中的花朵是在五年前凋落,也是外公归去的时节。

    曾经,在县里治疗的外公告诉那个天真的孩子说,他得的不过是小病,等到春来之季,待流荡在外的孩子们归乡之时,一切自会痊愈。而那个无知的孩子也信以为真,日夜梦寐放假归乡之时,就如当初盼望外公归来一样。可当他踏进院中的那一刻,换来的却是庭下香火焚飞。家里人告诉他,外公曾一度要求返乡养病,只为了能够在春节之时让外孙见到自己。可天命无常,谁都不曾晓,外公会在那孩子归乡前夕黯然离去,最后留下满庭离人泪。

    直至如今,外公都不曾告诉我他之所以不顾黄泉之赴与命悬一线,毅然归家的真正原因。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他无法再亲口告诉我。此刻的我与他已然隔着一道天痕,我在天的这一头,他在苍穹的那一头。而牵连记忆与未来的,便是那千亿的星河。我在星河这边盼望,外公也在彼岸守望。渐渐的,童年就像纸鹤飞过光河,记忆也如砂砾般与星光共舞……

    也渐渐发觉,即使朝花逝,春水去,故人已往,可繁星尚在。一切美好看似泯灭于可见而不可知的长河里,却又能够在未来的某一时节于零碎的星河中寻回。浮云流过星河,带走的不过眼前繁花与光芒,而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花儿,永远不会为长河所冲刷。因为那属于我们,属于故乡,而非无情岁月。

    原来,包括外公在内的故乡的一切早已将答案书写进星辰之中,等待着、给予归来的少年属于他的星花。如此一来,星火满天之时,亦如花势绽放——那是童年栽下的花儿,也是未来摘下的花。

    于是,先前所见的残柳冷花也就不再如一世的命运了。落叶归根,魂归故里,虽是命运的尽头,却也是破晓的开端。也有人说,花繁一瞬,形色浮云,撇去眼前浮云,方得心之自由。

    自那之后,缱绻于星空的少年终将成为星花,烙印在心灵深处的花儿,亦将照彻茫茫大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