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正好秋水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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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绣文没有接话但她知道周全不会说慌,母亲过世后哥哥和周全在清明节、中元节经常会到山上看望母亲的孤坟,他们去时偏偏背着贾绣文,因为绣文只要一到山上定是着了风寒回来便生病,而且一病便不起不经数月调理都不见好转,于是哥哥和周全总是不带着绣文去,周全也是极有心之人,他嘴里经常念及母亲对他的万般好处,沁芸是心善之人这一点与绣文很像,好像长了一双慧眼可以看见别人的难处,周全刚来贾府时面黄肌瘦年纪又小,沁芸见他可怜只叫他牵马喂马,那些费体力活儿全没让他干,有时会多分一点自己餐桌上的饭菜与周全,周全这个名字也是沁芸给起的,周全回忆说:“我记得夫人总念道你叫周全,也就是人生以后只剩下周全方正了罢。”

    夫人总是故意说自己屋里的饭菜实在吃不完,要我帮忙多吃一些才不浪费,我那时小真就着了信,现在才明白那是夫人怕我生外心叫我踏实。”周全眼泪流了下来用胳膊赶紧擦了擦又接着说:“所以我认定那是夫人的项链!只是为何那画儿也不见了,项链也见不着了,我嘴上虽叫贾征为大哥,自知也没有长他几岁就是敬称罢了,他对我也是极好,夫人过世后对我像长兄,这些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告诫过我不要与绣文道明,如若今天没见着这链子我是万万不能说的。”

    倩儿听后着急问周全:“你若知道些什么也快快与我们话来,这会子都是什么时候了!文儿马上就起身去西凉了,咱们找找!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老爷虽不常到咱们院儿来,但也是对绣文不差的,怎么这会子偏偏叫她嫁那么远?那么远?”

    “还有一事儿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委,我且说说看,只将看到的说说看”周全回。

    绣文听到马上坐了起来,擦干了眼泪对周全说:“你说说看。”

    “那一年夫人快生下绣文的前几日,记得夫人在整个孕期身子都不大好很是疲乏,你哥哥就让当时还在的刘婶娘带着玩儿,老爷整夜都不太回来,就算是回来也只是半夜过了子时后才归,夫人有孕在身夜里睡得轻,所以我总在门房里守着,若是老爷回来了就轻轻地开门将他带到西相房去。”

    “爹为何不与母亲住在芙蓉阁呢?”绣文问。

    “老爷已经很久不往芙蓉阁来了,只是偶尔带了点补品给夫人用,自从那......”周全抬头看了一下门口。

    “自从什么?”倩儿着急地问。

    “自从那日夫人说闷,夜间想出去到桥河去逛一逛,我见她行动不方便就提议要不就租条河上的小船,又能乘船又可听着岸边的小曲儿,夫人同意了,我记得那日船开得极慢,夫人身子重又晕船我特意嘱咐船家开慢点儿,船行致桥中处夫人看见了岸上听着小曲儿与......”周全不说了低下了头。

    “瞧见什么了?你说母亲她瞧见了什么?”绣文站起身问。

    “瞧见了老爷与那频莹好不快活!我且不信那是频莹,今儿见了却是她,她那眉毛是上挑着生着,只是与之前模样略变了些,但我一见那项链就让我忆起她来”周全说完将双手举向头顶蹲了下去,将头深深地埋向了自己的臂弯里。

    绣文听完立刻深呼吸坐在了椅子上,倩儿见状连忙帮绣文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周全接着说:“那日回去夫人闷闷不乐,第二日趁老爷回来后去西相房去与老爷说话,她去时并没有叫我,后来问及时她说我总是一个孩子遇见了总是不好,但那日我急着寻了去时见她哭,碰上她刚从西厢房里出来,脸上是......”周全忽然说不下去了。

    倩儿急着地问:“是什么?是什么啊?”

    “周全别急!你知道得多,快说!万一从这里面找出些原委,我也好知道今日之原由”绣文着急地追问。

    周全只好接着说:“夫人的脸上有红红的手掌印!很深很深!我是后来问过夫人的,本来不应我问,但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我一问夫人不想骗我就如实告之了,是被老爷打的!”贾绣文听完震惊地起身站了起来,她忽然感到了茫然和不知所措,汴京回不去了,临川的小院也难寻,哥哥不见踪影,彦青也像人间蒸发,现在听到原来父亲曾经如此对待过母亲,这一切的遭遇都让她一个人去承担了,贾绣文沉默了定了定神对周全说:“你且再说些!”

    周全见状只好接着道:“后来夫人说的话总是奇奇怪怪,叫我与贾征好生将绣文保护好,叫倩儿也一并与绣文一起长大,叮嘱我若是无处可去了就去临川咱们曾住的老宅子,叫我好生保护,好生保护......”周全再也说不出来话了,一个劲儿地流泪。

    倩儿听后也跟着哭,绣文皱着眉头望向窗外轻轻地说:“我算是听明白了一些,那频莹的事情母亲大概是知道的,那项链也是母亲的,父亲应是一时半晌还没想明白,哥哥大概是一时半会子回不来了吧,这秋日里总应是少雨的,今年不知为何偏偏多起雨来,咱们在船上就有那么几场,哥哥的孩儿又小,这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眼下到了建业应该短时间不会再远走了,所以哥哥大概也不急着赶路,咱们要靠自己了”

    绣文接着说:“周全明日一早你帮我将一封信寄至临川,这信是写与彦青的,哥哥不知他现在何处也无法寄出,你们二人现在收拾妥当好生休息,我写信也要细细想想怎样才万全。”说完倩儿与周全就出去了,绣文展开小笺给彦青写了一封信:“彦青展信勿念......”贾绣文将事情原委诉与彦青,但是她并没有写下让他速来的话,因为绣文知道如若彦青有事未至也是有的,也是心有可原的她便不怪,很多的时候用力去把控的事物反而不易掌握,却要眼睁睁地看它飞纷能怎样呢?绣文只要彦青知道自己的处境,如若将来不能再相见了,绣文并没有负心于他,但绣文希望彦青一切安好,绣文写完信已是夜深了,她简单吃了一些倩儿精心准备的小菜去东屋瞧了一眼,看见倩儿已经安睡才放心,转回头要将走回闺房之时眼见门旁的小桌上有一封信,真是奇怪!这会子夜深是谁写的信?又偏偏放在自己闺房边的小桌上?

    绣文带着疑问打开了信,原来是父亲贾良写给自己的:父儿文儿:展信可见为父的真心!至你生母亡故多年以来,为父四处奔波将你和征儿抚养成人,你出嫁西凉之事莫怪为父也莫怪你新姨娘,只因这事事都有其缘由罢!西凉王不可得罪!那唐春礼怪罪下来为父也不知如何处之,望吾儿文儿莫怪为父,莫怪!”念完信绣文走入了闺房,点燃了一柱桂花儿香,不知为何今天的桂花儿香味道都无,若是有人间杂味也只剩下苦。

    绣文不知道何时睡去,窗外的鸟鸣声吵醒她,她侧卧于床榻不想起,无心点染梅花妆,两眼淡淡无神地看着日影上棱窗,倩儿过来问过几次,绣文也不吃不喝整日地坐在那里,过了午时贾良与频莹在门口与倩儿说话惊醒了半睡半醒的绣文:“文儿还在休息,不如晚间再去向您请安如何?”倩儿道。

    “晚间我们可以等,只是那唐大人和西凉王他们也可等得?”频莹生气地质问倩儿。

    “文儿她身体无大恙?”贾良问倩儿。

    “倩儿,让父亲与姨娘进来吧。”绣文说完立刻下床准备请安。

    贾良与频莹走进屋里看见那香冷梦残般的景象:幽窗未开秋日光景未照来,绣文头发散乱地起身请安后,面容憔悴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发征,绣文起先说话:“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那信我也看了,我答应你们去西凉。”

    频莹一听绣文应了此事,立刻笑容满面地说:“这就极好!极好!咱们绣文如今出落得如此神采飞扬!若是去了西凉定是那一方的王妃!”贾良听绣文应了下来靠近绣文身旁道:“文儿别怕!待明年春日为父定要与唐春礼商量让他备车马,为父出一趟阳关去看你,那时定会带些个你爱吃的什物。”

    “那西凉定是物产丰富!还用得着你带着去,西凉王还不将那各式珍宝让你带回的道理?”频莹看了贾良一眼扫兴地说。

    倩儿听到了急问绣文:“文儿你可在说胡话?”频莹瞪了倩儿一眼,绣文马上道:“只要姨娘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好!好!只要你把这头等大事答应了,什么事都依着你就是了,若是那嫁妆自不用愁”频莹话还没说完,绣文补充道:“我至临川而来舟船劳顿也不知怎的生出这许多红点子,近半月也不见好,体弱又疲乏至极,请姨娘和父亲回了唐大人可否让小女休整一月再出发西凉?”频莹一听还要再休整一个月的功夫也是心急,可一转念既然绣文好不容易答应了下来不如就顺着她,她在府院里整日待着还怕她飞了不成?于是频莹对贾良说:“也罢!明儿你就回了唐大人说我们绣文应下来了这事,只待那身体调养好了再上路就是了,若是不调理好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怕是那西凉王也是怪罪咱们的头上,她说身上起着那红点子定是在船上着了什么邪风,让她静养一些日子有了点精神儿什么邪风也不怕了”贾良一边点头答应,一边与频莹走了出去。

    倩儿听完了整个对话有点发懵,关上了门悄悄对绣文说:“文儿你是不是说梦话呢?怎会答应下来?”绣文把昨天收到贾良的信及内容告诉了倩儿继而说道:“缓兵之计吧,这一个月的功夫也许哥哥回来了,也许父亲他想明白了,他应是着急了不知如何处理此事,父亲年事已高身体经过这一年半载的折腾也是越发变得境况差了起来,不比在汴京之时那般精神,他有糊涂之情形也会有的,他一生也是不易,母亲早故又要念及我与哥哥,现在又有年幼的孩儿要他照顾,种种压力之下他有些心结一时想不明白也是有的,若是这一个月父亲想明白了,那唐大人也有了新打算不是更妙?再说......”绣文顿了顿低下了头,彦青不是说过我每日点那桂花香,待到香尽之时他就会来建业与我会合?待到那时哥哥也回来彦青也至,父亲又有了新主意岂不是三全其美?”

    绣文总是把问题向着美好的一面去想,倩儿听了拍着手大笑:“还是我们文儿聪慧!这主意定是妙!”二人对笑了起来,无论怎样此时的二人心中算是燃起了希望。

    彦青自从在渔桥乘上了至安阳的船一路便顺风顺水,个把时间就到了安阳,下了船在父亲告之的塘兴街上一路找寻顾家中药铺,走了二个来回也不见踪迹,彦青正疑惑之时只听一声熟悉的叫喊声:“客官您明儿可再来吃一碗!”彦青顺声望去,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男孩儿在一家饮子水铺里忙来忙去,他再定睛一看同时那男孩也同时看向彦青,两人对视之时都笑了,那男孩迅速奔向彦青叫:“哥哥!你总算回来了!”彦青也快走几步见到男孩与之相拥而抱顺势举起男孩说:“彦亭也这般大了,哥哥也将抱不动你了!”两兄弟见了面格外亲热,“哥哥快走这边!母亲若知你回来了,定是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呢!”彦亭说。

    “父亲与母亲可曾安好?为何好好的中药铺不见踪迹变成这饮子水店?”彦青边问边和彦亭走入铺子后院。

    “哥哥有所不知,安阳这边的人们最喜喝各式饮子水像什么菊花甘草凉水、绿豆红枣饮,若是在那冬日里香藕甘蔗龙眼也是极受欢迎的,原来街坊都过来买中药自己去做像什么菊花、甘草之类,父亲索性自己用药材来自制,没想到街坊们极受欢迎,于是渐渐地来顾家喝饮子水的多过买药的人,母亲见状大喜说喝饮子水的人都高兴的大碗大碗喝不如就开这饮子水铺罢”两人边说边走进了内屋。

    屋内干净敞亮一位身着淡藕色长裙,头发整齐盘在头后的女子见二人进门连忙起身相迎,见到了彦青急忙双手拉住激动地望着他的脸眼含热泪地说:“我的青儿回来了?嗯!是我的青儿回来了!他爹!相源快快前来!咱们的青儿回来了!”彦青看到许久未见的母亲也眼含热泪地抱住她说:“彦青回来了!彦青回来了!”其父顾相源闻彦青二字赶忙从书房走出见到相抱的母子也激动地泪湿眼眶,放下书对母子二人说:“快坐!快坐!青儿也累了。”彦青坐下对母亲说:“孩儿不孝现在才回,不知父亲和母亲身体如何?”彦青的母亲回头望了一眼顾相源,顾相源笑着点头对她说:“素娥你只答就好了”彦母点点头笑着道:“好着,都好着呢,现在我儿归来,我们便更好了!”彦青听到父母安好悬着的心安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