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昭昭我心
繁体版

(42)

    “我萧瑟,拒绝这道口谕。”

    “为什么?”白王皱眉,似乎是不解其意,“你刚才已经说了那么多值得回去的理由,但是你却依旧拒绝了。”

    “因为我一旦跟你回去便等同于我的过往所做皆是罪错,既然我过往所做都是罪错,那便相当于这世上唯一能为琅琊王叔平反之人也认错了,那么王悦哥哥的死便成了毫无意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白王侧目看着他,似乎是对王悦以及其他两位御史之死毫不在意,只是平静的告诉他,“琅琊王谋逆之案,御史台早已结案,琅琊王也早已伏诛。”

    同为琅琊王的侄儿,萧瑟可以不把白王不在意琅琊王叔之死放在心上。

    可是王悦哥哥却不同。

    当年白王进入稷下学宫之后,因是未曾被当时的祭酒看上,加之后来王悦哥哥刚刚进入学宫做少傅,祭酒便叫他亲自教导二皇子与七皇子二位殿下,之后的数年里,他与七皇子萧羽一直都是被王悦哥哥亲自带着。

    王悦哥哥自小与他们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可他却为了琅琊王叔死了,这令萧瑟心中滋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愧疚。可如今,他一向敬重的二哥却对王悦哥哥的死毫无反应,这令萧瑟的心中就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一般,凉的钻心。

    “这意味着,琅琊王叔的一生清白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丝期望也将荡然无存,他将背上叛国谋权的大罪,被钉上我北离朝的耻辱柱上,生生世世遭人唾骂。”萧瑟双眸微阖,咬牙道,“为了琅琊王叔的案子,王悦哥哥死了,崔家兄长、谢家兄长也都死了,王悦哥哥于我而言就如同亲兄长一般亲近,你可以不在意琅琊王叔与王悦哥哥的无辜枉死,可我做不到!!”

    王悦出身北离最为古老、最显赫的家族——琅琊王氏,丞相王导的嫡长子,王昭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年长萧瑟七岁,性情最是柔善和顺,平日待人以诚,曾结下无数善缘。而他,亦是他们这一辈人中,唯一一个能将永安王萧楚河比下去的世家公子,三岁开蒙,五岁能诗,六岁就能操着稚嫩的童音与名士谈论玄学,年纪轻轻便享誉京城,平日里读书累了,就以铸剑为消遣。

    真是文能读书,武能打铁,文武双全,号称琅琊王氏的麒麟子,是这一辈中最出众的少年。

    那时,丞相府里的人都说,王悦为人谨顺,事亲尽色养之孝。丞相见王悦辄喜,见王玄辄嗔。王悦与丞相语,恒以慎密为端。丞相还台,及行,未尝不送至车后。恒与曹夫人并当箱箧。王悦亡后,丞相还台,登车后,哭至台门;曹夫人作簏,封而不忍开。

    思及王悦,白王亦是面露哀色。

    虽然他嘴上未曾说过,但他这时也不得不承认,因是自小的感情,加之又有十载的师生情分,他与王悦也如同嫡亲兄弟那般要好。

    可他与萧瑟终究也是不一样的,他的身后除了王悦,还有整个琅琊王氏,而如今他的母亲成了继后,那些素日里便与他不睦的兄弟一直都盯着他,因而他从来不敢随意的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如今便算是当着自己曾经最亲近的兄弟,他也担心隔墙有耳,生怕叫人抓住了软肋。

    白王感知着弟弟的方位,幽幽道,“由你一人坚守,又有何意义啊?”

    萧瑟双眸轻抬,望着外头那开的正旺的玉兰花,恍惚间,他似乎看见王悦一身白衣,手捧书简,坐在树下低头看着,“由我萧瑟坚守,那至少这世上还有人为其反抗,当年琅琊王叔不惧生死,拼杀于战场,救黎民苍生于水火的壮举也就还有意义,王悦哥哥也没有白白牺牲自己的性命。”

    “没错,就我一人,那又如何?除非我死,我这辈子也绝不认错!!”

    白王微微蹙眉,素日里温润儒雅的面孔此时也多了些许怒容,“抗旨不尊乃是死罪!”

    “那你敢杀我吗?你若是敢,那现在便动手吧;你若是不敢,现在就回去找你的父皇,请一道取我首级的圣旨来!”

    “臧冥!”白王拂袖,唤来一直守在门外的臧冥,“带他走!”

    臧冥应声拔剑,萧瑟侧过身子朝里走去,只见臧冥那剑锋直奔自己而来,他侧身躲过,但臧冥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一直对着他步步紧逼。但就在臧冥的剑锋就要刺到萧瑟之时,一柄两尺多长的短刀从萧瑟身后出现,逼退了臧冥的剑锋。

    萧瑟认得那柄刀,是自小跟随王昭的佩刀,双刃柳叶刀。

    而对面的白王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了王昭的出现,只道,“阿昭,难道你也要与我作对?”

    “表哥,自我大哥死后,你于我而言,便是最最亲近的兄长,我从来都不想与你作对,只是今日,阿昭怕是注定要坏你好事了。”王昭的言语间带了些许歉意,“他不愿回去,我自然不想为难他。更何况,他答应过我,要帮我为我大哥讨一个公道,我相信他。”

    萧瑟侧目望着身侧之人,心中一暖。

    没想到,向来高高在上的王氏之女,如今竟然也愿意低下头来陪伴他、支持他。

    思绪回到眼前,他看向前面的白衣男子,缓缓道,“你又何必演这出戏呢?”

    王昭感知着手中佩刀的杀意,缓缓道,“再来!”

    双刃柳叶刀与寻常的刀剑不同,被传承了千年的时间,这柄刀早已生出了灵识,在杀气袭来的时候,它会发出低低的厉啸,似乎在提醒着自己的主人,她已经遇到了危险。

    她握紧手中短刀,一招一式之间直逼臧冥要害,将臧冥逼得步步后退,明显有些招架不住。很显然,臧冥与她的实力差的太多,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若非白王出手相助,只怕他真的会在与王昭交手之时被对方刺伤。

    后头,萧瑟蹙了蹙眉,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一般,在王昭与臧冥分开的间隙,故意撞上了臧冥的剑锋。

    “萧瑟!”

    王昭气急!

    这个傻子!有她在,他何必故意往臧冥的剑锋上撞呢!?

    白王冷了冷,似乎是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意,最后带着臧冥拂袖而去。

    王昭将萧瑟扶着坐回原位,从乾坤袋里面找出方才前来时带来的伤药,然后替他包扎,这期间,王昭心中只觉得被架在火上烤一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生疼。

    “小昭,我……”萧瑟望着她,知晓她定是心疼,眼眸里带着些许歉意,“对不起。”

    他原是想解释的,但是看着她这幅样子,他却又连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四年了,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问她,可最后,却又只化作三个字。

    对不起。

    “你这又是何必呢?”王昭抬手,有些颤抖的抹掉自己快要掉下来的泪珠,“与表哥做戏,故意往臧冥的剑上撞,还把自己伤得这般重……”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只是……现在并非我回去的最好的机会。”

    “我知道。”王昭抬眸望着他,眼眶红红的,“你是想给老王爷平反,想给我家一个交代,但是你又不愿在这个时候回去,所以才有这么一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我就是愿意和你站在一处的。”王昭此时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般,从话一出口,她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积压了四年的委屈与思念,把自己从一开始便想要与他说的话告诉他,“萧瑟,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也不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你日后做不做这个皇帝,只要你说,我是愿意与你站在一处的!”

    “可是小昭,你大哥……若不是为了我和琅琊王叔,他也不会……”

    一想起王悦,萧瑟心中的愧疚便将他对王昭的情感彻底压制在内心深处,让他始终都无法如四年前那般,义无反顾的靠近她、爱护她、喜欢她。

    因为王悦是这个世上,除了她的父母和亲人之外最最疼爱她的人,他也是一手将王昭这个幼妹亲手带大的人,而王昭也毫不意外的,自小就对王悦这个长兄格外的依赖,哪怕后来与他定亲,她也依旧不改自己对兄长的依恋。

    后来,她之所以愿意与白王萧崇亲近,也正是因为他与她的大哥很像。

    “大哥的仇我会亲自报,等回到天启,我会亲手把杀害他的人找出来,然后亲手杀了他,用他的鲜血祭奠我大哥。”王昭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可是萧瑟,当年琅琊王出事之时,大哥也不过是做了一件御史应该做的分内之事,这并不怪你。是那个黑衣人害死了我最最亲近的大哥,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