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昭昭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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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你怎知阿昭与楚河的缘分就这么尽了?”曹夫人虽知丈夫是心疼女儿,可听着他这般武断的话,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会儿瞧见丈夫更是生怕萧楚河会把女儿拐走一般,面上尽是不假于色的怒容,似乎是对丈夫的武断十分不满,“依我看,阿昭与楚河不仅没有走到尽头,也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呢。”

    很显然,曹夫人对萧楚河是满意的。

    那年萧楚河被明德帝贬谪流放之后,曹夫人虽知女儿一直醉心于皇城司查案之事无心婚假,可作为母亲,她自然也担心女儿就此孤寡一生,于是也没少在明里暗里劝她去见一见自己为她相看的人家,虽然最后都被她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但曹夫人也知道,这些儿郎确实是比不上当年的相府公子王悦与永安王萧楚河。

    曹夫人曾悄悄的认为,这个世上除了那贤妃百里氏与七皇子萧羽,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不喜欢这位永安王殿下。

    他曾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

    比白王萧崇与宣王萧凛都好,甚至比他的父皇,明德帝萧若瑾都好,所以才会被她的女儿倾心相待。

    她的长子王悦在十七岁时考中进士入朝为官,进入稷下学宫成为一名夫子,连带着他的小妹王昭也在那时顺利的以女子之身进入稷下学宫伴读,与皇子们相伴长大,宗室中,再没有哪个女孩儿比王昭更了解他们。

    仗着先皇后宠溺,少时的王昭、永安王与小琅琊王三人总是无法无天地玩闹。不管闯下什么样的祸事,只要躲进先皇后的永安宫中,任何责罚都会被她挡得远远的,连明德帝也无可奈何。她就像是华盖一样,稳稳地张开在孩子们的头上,永远不必担心会有风雨。

    那时鬼主意最多的总是王昭,闯祸最多的是永安王萧楚河;二皇子萧崇自眼睛失明之后便孤僻寡言,很少与他们玩耍,常受其他皇子欺负。有时看不过那些皇子捉弄人,王昭总是会不服气的帮二皇子说话;每当这个时候,一向恣意骄傲的永安王就会静静地站出来护着她,做她跟前永远的挡箭牌。

    这个鲜衣怒马、恣意骄傲的少年郎,承袭了皇室那雍容华贵的气度,性情却淡泊,一如他那柔弱善感的母亲,仿佛天生就不会为任何事失态,不论旁人怎么样,他都只会用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让那个人永远也无法对他生气。

    因而在王昭眼里,永安王一直都是最好的。

    那些无忧岁月,在不经意间转瞬即逝。少时顽童渐渐长大,豆蔻梢头,青春年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永安王萧楚河与其他皇子们一出现,总能引起宫人女眷张望的目光。尤其是他经过的地方,总有女子隐在廊下闱后悄悄窥望。每有聚宴游春,那些骄矜高贵的世家女儿们,兰心巧妆,欲博这位殿下一笑。

    可其实世人皆道,京华美少年,永安王殿下只排第二,风华尤胜一筹的,是丞相府的长公子王悦。

    王悦贵为相府嫡子,风仪俊雅,才貌非凡,才及弱冠便已是御史台七御史之一,他温润儒雅,风华绝代,从不似永安王殿下那般,恣意张扬,也不像他父亲一般,总是喜欢流连于女儿家的顾盼秋波。

    他的目光永远只为那一人停留。

    他十七岁那年,曾与陈郡谢氏的嫡长女谢嫣玉相互倾心,那谢姑娘说什么,他都只会微笑倾听。

    谢姑娘去哪里,他便相陪到哪里,连明德帝也笑他是痴儿,

    那年明德寿诞,王悦与谢家娘子并肩祝酒,薄有醉意的皇帝抬手揉眼,跌落了手中金樽,笑着对身侧的贵妃说:‘贵妃你看,九天上的金童玉女都给孤贺寿来了!’

    王贵妃就这样看着他们。

    寿诞之后,明德帝下旨为相府长公子与陈郡谢氏长房嫡女谢嫣玉赐婚,那年秋天,王氏子娶谢氏女,成了京城中的一桩美谈。

    后来,王悦的小妹王昭年岁渐长,仗着帝后宠溺,依旧背着父母伪装成男儿身去稷下学宫与皇子们一道读书,看先皇后作画,与永安王一起读书习武。

    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谋逆案爆发,明德帝下旨,将琅琊王萧若风即刻下狱,并令御史台七御史审讯。其中,丞相府的长公子王悦亦在其中。

    审讯到了最后,御史台的七位御史分成了两派,其中四人为了顺天意,不敢忤逆,坚持认为琅琊王谋逆是事实;而剩下包括王悦在内的三个人认为琅琊王无罪,当即决定彻查琅琊王谋逆案的真相。

    可不过一两日的时间,这三位御史都先后被发现害死家中,而害死他们的,是一道极为阴柔的内力。

    王相说,这时上一任五大监之首浊清所使用的怀虚内功,而如今的五大监中会这道功夫的,也就只有瑾宣一人。

    那年王昭年仅十四。

    她自小备受宠爱,而这一次,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经历死亡,不管母亲和大嫂如何劝慰,她都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府上大丧过后,王昭仍如长兄在世一般,天天跑去他居住的西跨院,抱着大嫂最喜欢的猫儿,独自坐在房间,等待长兄从内室中走来,笑着唤她‘小妹’……家中侍女和常年跟在她身边的侍卫扶苍去劝她,都被她发怒赶走,她不许任何人踏进房间打扰,怕他们吵扰,长兄的魂魄便不肯回来了。

    她就那样坐在兄长当年在她出生时,亲手种下的紫藤萝旁边,呆呆地望着秋风中枯叶零落,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从前长兄常说的‘等日后小妹嫁人了,我便酿一坛女儿红埋在紫藤萝树下,等她出嫁那日在挖出来喝掉。’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才明白,原来生命竟如此脆弱,转眼间便消弭于眼前。

    秋日轻寒,透过薄薄的纱衣单袖钻进身子,王昭只觉得冷,冷得指尖泛凉,冷得无依无靠。直到片刻之后,她忽然觉得肩头有那么些许暖意,一双温暖的手将她轻轻拢住。

    她竟没察觉何时身后有了人。

    怔忪间,熟悉的双臂从身后环抱住小姑娘,将她揽在自己的胸口,襟袖间淡淡的木兰香充盈了她的天地。

    ‘小昭,等着,我一定会给你和王大人一个交代。’

    那天,永安王亲口向王昭保证,会给琅琊王氏一个交代,王昭也从那个时候渐渐地明白,人间生老病死皆有定数,无论贫富贵践,生亦何苦,死亦何苦。

    听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王昭的眉宇间笼罩着如同青烟一般的忧郁,还有一脉悲悯。她的心上像是如同泉水一般淌过,变得很软很软,至亲离去的惶恐渐渐被抚平。

    从此之后,她也没有在惧怕过死亡,兄长的去世也让她很快振作起来。

    王悦离世之后,原本排名第二的永安王萧楚河也在不知不觉的成为京城中唯一一个最亮眼的存在,只要有他在,其他的皇子便都成了他的绿叶。而这个世上,唯一能够将他取而代之的,便只有琅琊王氏的长公子王悦。

    “四年前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一想起王昭那晚回来时的神情,王相便心疼的不得了,“要不是那晚的事,咱们阿昭怎么可能会变得成日郁郁寡欢的模样?”

    从前王昭是最爱热闹的,与其说永安王萧楚河是这天启城的天之骄子,那她便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天之骄女,但自从她送萧楚河离开京城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成日郁郁寡欢的,王相无论怎么问,这孩子也不愿多说一句,到了追究她干脆说也不说,掉头就走。直到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王相都没再见过女儿,直到数月之后的某一日,皇城司的指挥使忽然上门拜访他才知道,原来这丫头是瞒着他进皇城司了。

    王相为官多年,哪会不知皇城司的残酷?要想在皇城司的考核中活下去,则她必须杀掉与自己同行的伙伴。王昭被崔指挥送回相府的那天,她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刀割的七零八落,身上深一片浅一片的,一看就是染了不少的鲜血,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