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东方的天空刚发白的时候，清屏观里就开始有动静了。

    打扫整个道观的小弟子如明，如静正各持一个扫把仔细地劳作。两个小弟子今年都刚过十岁，是山下的农家子弟，爹娘的宝贝，上山修行几年求个长寿无病碍。他们都是俗家弟子，做事很是用心，奶声奶气的。

    挑水做饭的绘影，绘竹年纪大一些，都十五六岁，在观里好几年了。饭做的只要熟了就行，好不好吃，没人敢说，谁敢吱声，绘影就拿起擀面杖要比试高低，几次下来，吃个饭谁也不愿意打架，众人都认了。绘影说了，饿了啥都香，吃的不香说明不饿，不饿这顿就别吃。这话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负责日常功课的是二师兄荀大能，是个粗糙汉子，手持一根粗棍，每日到了时辰，哪个弟子犯了啥错，必得挨上一棍。不过二师兄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样样较真，师弟们对他又爱又怕。

    现在荀大能就拿起了棍子，走向了师叔罗之初的院子。

    师叔罗之初平日里颇为随和，和众人关系极好，很少睡懒觉。

    “师叔，师叔，该做早课了，人呢？”荀大能一边敲门，一边轻声询问，假装关心，大能心里都乐开花了，师叔偷懒，就是不惩罚，也要消遣几句。

    敲门好几遍，也没人应声。

    荀大能心里一惊，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推门而入，四下看顾，屋里没人，桌子上一杯茶没有饮完，茶叶似和平常师叔喝的不同。这么早师叔能去哪儿呢？

    再仔细检查一遍，空气里似乎有股特别的香味，这味道在观里闻到过，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关门，出屋子，去找师叔。

    荀大能关键时刻靠得住。

    他虽然手脚惊乱，心里倒还是沉得住气。

    最近一段时间不太平，师父带了大师兄和三师弟去往少林寺求药。江湖上有关清屏观的传闻愈演愈烈，师父临行时留下话来要小心提防贼人偷袭。

    荀大能穿过几处院子，见到师弟们打招呼，依然像往常一样点头微笑，只是掠过速度快一些。

    化雨轩，到了师叔练功的地方。

    门开，又胖又壮的罗之初慢腾腾地走出来，满脸的不服气。

    “大能，咱们这清屏观，依你看，咱爷们两个能不能守得住？”罗之初说着话，哼了一声。

    荀大能不知道师叔这话从何而来，不敢回答。

    罗之初看向远方的山，悠悠说道：“现在有人知道你师父出了门，按捺不住了，我只当他们最快也得等到八月十五，传言说到那一天后山溪流断，露出石门。”

    “这几天光景就有人忍不住。昨天夜里有人来了观里，我发觉的时候，他也没有动手，只远远发来一根毒针就逃了。这只是探子，过来踩点的。我没追，饶他一条狗命。”

    “大能啊，我名义上是你们的师叔，实际上并没有授业之恩，我和你们的师父也不是师兄弟，只是受人恩惠，过来修行守观。这么多年，倒也太平，我还以为下半辈子就这样过，挺不错。”

    “现在看来，你师父回来前，我得拼了命才能守住这清屏观。只是苦了你，武功，你学的少，很多时候都是代你师父掌管观里日常杂事。如今，你和我守观，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保全自己，等到你师父回来。”

    荀大能冷静地听完师叔说话，沉吟片刻，“师叔，师父说了，清屏观在这清屏山立得住靠的是他的威名，清屏观的威名要想在江湖上传播开来，就要依靠我们这一代人。跟着他老人家习武十年，弟子武功平平，胆子倒还有，弟子愿意试试，不会给师父丢脸。”

    罗之初笑了，“小子，你师父说快则十天内就回来，就以十天为期限。七月十七出发，守到七月二十七。清屏观，他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荀大能嘴里答应着，心里犯了疑惑，守观这种事情，怎么不和四师弟唐菖蒲商量呢？他的武功，足以杀贼立威。

    荀大能看着众弟子做完了功课，就请四师弟去自己的小院坐坐。

    他这个小院子地处清屏观里东北方向，安静的很。两间小房，本是堆放杂物的。荀大能睡觉轻，和其他弟子住一起睡不着，就禀明了师父，将院子收拾出来，自己住。

    他也学文人雅士给院子取了个名字，安枕轩。其他弟子因为他平日里执法，都将他这小院唤作，懒汉屋。

    唐菖蒲就这样笑嘻嘻地喊：“来这懒汉屋做什么，二师兄，有话直说。”

    荀大能看着四师弟这大大咧咧地，不禁也笑了，心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他就将早晨师叔说的话讲给四师弟听。

    唐菖蒲听完了，没有任何表示，只跑到二师兄床上，不脱鞋斜躺着，舒舒服服地眯着眼睛。

    荀大能气的，你这个臭小子，又来这套，“说吧，你怎么想的，在你师兄面前还装蒜。”

    唐菖蒲伸了个懒腰，“要是师叔和我说了，他怕我忍不住冲动，直接去砍人，惹出事来。你处事沉稳，要不然，能让你执法。”

    荀大能想了想，这倒是真的。

    四个徒弟里面，论武功，大师兄水磨都比不上四师弟。这小子，入门晚两年，练剑不勤快。奈何天赋惊人，悟性高，武功进步神速。人也心地良善，三师弟入门更晚，年龄更小，排行比他高，他也没意见，反而对三师弟爱护有加。

    要说缺点，就是武功太好了，在清屏观里仅服气师父，师叔他都想比拼一番，行为有些张狂。

    唐菖蒲看二师兄不说话，傻笑笑，“二师兄，别担心，凡事有我呢，他们喊我‘狂剑唐’，这称呼是打出来的，真有事你招呼一声，我一定全力以赴。”

    荀大能点点头，四师弟这挺好，端起的架子一时半刻就消散，一张俊脸笑起来跟个傻瓜一样。

    门外有人影晃动，唐菖蒲猛然窜出去，抓住了来人的衣领。

    “四师兄饶命啊，是我，绘影，我是来通知二师兄饭做好了，大家都在吃。他们说二师兄有事情，我怕饭凉了，就来看看。”绘影说话的时候，喘着粗气。

    唐菖蒲的个子很高，他几乎把绘影拎起来了，他的身材看起来并不粗壮，手臂却颇为有力。

    荀大能从屋里出来，立刻说道：“放下，四师弟，别开玩笑了，绘影，没事吧。”

    绘影摸摸喉咙，咳咳了两声，“没事，没事，四师兄没有真的用力。二师兄，我现在就回去吃饭。”

    绘影赶忙回去了，就好像在害怕唐菖蒲会再次抓住他。

    荀大能看着四师弟，瞥了瞥嘴角说：“师弟啊，不是我说你，刚刚我和你说可能有贼人，那还没来呢，你这动起手来就像抓贼似的，怪不得师叔不敢和你说。走，吃饭去。”

    唐菖蒲歉意地笑笑，跟在二师兄后面像个听话的孩子。

    天色大亮，光芒照的山上处处生辉，风雨将临，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