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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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夜慢—始

    是夜,泛着紫,静谧清冷。

    连同高空月钩,那光苍白,洒在陈家沟似不见尽头的南北大路上。

    人们抛弃这里时,它已垂垂老矣,如今更是荒凉,两旁边不多几户还住着人的平房也熄了灯。

    远处,唯一的光亮便是吊在派出所门前昏黄烁烁的灯泡,仿佛海上灯塔。

    沙石磨蹭,一道身影快步向着光亮处走去。

    章丘屏气凝神,他的脚步声被心中的骇浪吞没,抱着肩膀,另一只手摸入怀中,死攥着警棍。

    他总以为这条不近不远的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思绪百转千回,甚至悲观的在想,自己在警校学过的那些把式能否在预想的突发状况中能有所作用?

    但事实上什么事都没发生。

    甚至不到十分钟,他便站到了派出所门口的灯泡下,分明只是单薄的光却如沐暖阳,身后近被细汗打湿。

    又猛地扭头看向来时的路,一切如往常一般平静的夜。

    扫了眼手机,晚上9点整。

    对街噪音响起,章丘疑神疑鬼的惊慌看去,是对街小卖部老板,正鼓捣着卷帘门,看样子也到了今天打样的时候。

    章丘口舌发涩,他想叫住对方聊几句,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小卖部老板的身影钻了进去,从里将卷帘门踩下…至此,再无一丝动静。

    这条路往北上国道,通往县城。

    往南,走到头据说直通山下被封条的洗煤厂,但途中交错若干山道小路,通向周遭十里八乡,白天去到偏凉村时章丘还走过,但那会烈日当头,可不觉着这条路如此幽暗孤寂。

    几乎将派出所里外有所能亮的光源全部按开,章丘踱步在大厅,总觉着周遭游走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从今早开始,身子便有些不适,脑袋发荤,眼睛酸痛,他原本以为是上火的小毛病,但不该这么冷,甚至蜷缩在椅子上时要缩起脖子。

    一直盯着时间,从没觉着夜是如此难熬。

    还有好几个小时,这一天才算过去,周遭安静,但章丘心中早已是震耳发聩的轰鸣不断,如此静默压抑的消耗。

    直至晚上10点,他好像又到了新的阈值临界点,开始烦躁不安,也顾不得所里的规定,没有目的的胡乱拨弄手机,最终指尖定在编辑为‘师傅’的联系人上。

    唇齿摩咬,还是硬着头皮拨通电话。

    十余秒后,那熟悉的声音响起,疲惫中带着一丝怒意,但恰是明知如此的寻常令章丘长松一口,以往这让自己总是感到不爽的声音如今莫名听来心安。

    “小王八蛋,你知道我的作息,最好有事!”

    “嘿嘿嘿…师傅…”章丘干笑,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几天前联系因为那对母女,最终也是以不愉快结束,因为再往前捯,一年前自己被调至陈家沟时,实话讲自己与师傅闹得很不愉快。

    怎么想,都是自己臊得慌,每次联系都是找人家帮忙。

    眼下,总不能说自己一个二十多岁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半夜10点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打电话的原因是‘我害怕’吧?

    章丘是说不出口。

    “你他妈是不有病啊?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傻笑?渗不渗人!”师傅一如既往地暴躁。

    这一点章丘倒是从未恼过,当初自己在他手下办事,那确实练就了铁罗汉的心态。

    “到底干嘛?挂了啊!”

    听着师傅骂骂咧咧真要挂断电话,章丘急了,“不是…师傅,我不想在这边待着了,我…”

    ‘怕了’他真说不出口,仿佛这两个字说出口是对自己过往坚持的彻底背叛。

    “卧槽,你小子真牛啊,想不待就不待吗?”

    章丘听到一旁师娘低低劝阻,否则师傅必然破口大骂,“你当时可是立下豪言壮志,说他妈去哪自己都不服,自己怎么着都能立功回来。”

    “行了行了,爷俩大晚上的吵什么吵!没听出来孩子是给你服软了吗?”师娘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大把年纪了,揪着孩子一点错不放了。”

    “那是一点错?”师傅激动,但对师娘的措辞不敢粗鄙,“这小子擅自行动,私下和罪犯接触,险些…”

    “你能不能别和我将那些过去的,我听不懂。”师娘不耐烦地将他打断,“你们爷俩有事谈,你就出去,别扰我睡觉,也别让邻居投诉…”

    章丘听到师傅的嘟囔,翻身下床,沉默十余秒后,电话那端传来开窗点烟的声音。

    “懒得和你翻旧账。”师傅呼出一口,顿了顿继续道:“你有一年的基层经验,至少现在看来懂得主动低头也算进步,上次通完电话,我就把你的情况和上面说了,本来不想由我告诉你,让你到了时候自己接通知…估摸着再有半个月,你差不多就能调回远洲市了。”

    闻讯,章丘半攥的手紧了紧,一喜,可紧接着便是受挫与难过,“哦…”久久只憋出一个字。

    “怎么,听着你还不乐意了?”

    “没有。”章丘低叹,“我只是对自己有点失望,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避责任。”这话说的认真,他很少与人袒露心声,至少在刚刚生出一丝窃喜的瞬间,他觉着自己虚伪。

    “你碰到事了?”作为刑侦科所有菜鸟们的导师,师傅自然能觉察异常,他的声音转而严肃,“你碰到自己解决不掉的事了。”这次他笃定。

    爷俩相处时间不足一年,但都是业务能力极强的警务人员,无非经验之差,相互了解彼此人品性格。

    在师傅的印象里,章丘从不说如此泄气的话,更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否则这小子当时也不能那么不服气,负气似地同意远调。

    章丘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困惑如实告知,“师傅,有个事我想不明白…”

    随后,章丘将关于赵明老师的诡谲之事道来。

    听罢,良久,师傅又续了支烟,“你这会值夜班?”

    “是。”

    “我说呢大半夜的突然给我打电话。”师傅声音怪异,“小子,不瞒你说,我听着也有些凉飕飕的。”

    “…”章丘无语凝噎,“不是…师傅,我是想听听您的意见,毕竟您从警都快30年了,经手的大案小事少说也有近千件,这种事…”

    话未说完,师傅将他打断,“这种事我完全没有经验!”遇事,他没有强装或端着,坦言继续道:“我刚当警察的那个年代,这种事随便碰个人问,都是张口就来,就好像所有人都碰到过邪祟,谈天说地,云里雾里,煞有其事,但我从警26年以来一次都没碰到过。”

    章丘无奈揉眼,“您的意思是我想多了?”

    谁知师傅嘿嘿一笑,“恰恰相反,我觉着你碰到真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