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不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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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鹓鶵(6)

    清凉的夜,流星束束划过,碧蓝若海水的夜空像恋人的双目。

    轻柔的风中不仅有花的香气,还有树木枝叶烧焦的气息,这样的气息自然是从周华眼前的废墟中发出来的。

    这里所有的屋舍都残缺不全,倒塌陷落,院子里的石桌、水缸、木桶等物却还在,不会上面却满是黑黢黢的灰烬,足足有几寸厚。那役后,想必再没有人过来,山中的动物似乎仍对这个冒出冲天大火的地方心有余悸,也没有风雨的到访,它始终保留着被摧毁后的模样。

    周华轻轻叹息:“这就是它现在的样子,昔日灯烛辉煌、人声滔滔的贼窝变成片死气沉沉之地。”

    周华依靠着记忆走向储物间所在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两片残垣。

    他又仔仔细细观察两遍,用手拭去周围的灰尘,看到靠着石崖的那边墙壁竟然是面光滑的石壁,覆盖在上面的泥土因为大火烘烤而脱落,他用手慢慢触摸,倒没有异样,随之一推,石壁出现松动。

    “暗门?”周华惊讶,“里面或许就是藏宝之地。”

    周华双手抵住石壁,用尽全力,终于将那面窄窄的仅供单人通过的石门推开。

    他走进去,发现石室空间有限,不过平常的柴房大小,里面有几个方形石台,石台上有木箱、面具以及刀剑等。最让周华吃惊的就是面具,因为石室的墙壁上也挂着面具,面具各式各样,有用纯金、纯银打造的,有用平常的铜铁制作的,还有用黏土和油彩烧制的,面具所代表的形象有男女翁媪、刺客烈女、鱼虫鸟兽、古代历史人物以及世间之妖等。

    他看着这些面具,渐渐有点眼花缭乱,接着莫名觉得有些诡异:那些面具都似乎拥有生命,嘴边露出笑容,这样的笑和梁泉逃走时露出的笑容极像。

    周华发现他不是来寻找宝藏的,只是落入个陷阱,可怕的陷阱,若非本身是妖,他估计已撒腿狂奔。

    深感石室之内的神秘莫测,他不敢久留,便打开石台上的三只箱子,发现一只装有许多更加精美的瓷质面具,一只装有银锭金锞,最后一只则盛有价值连城的珠宝美玉。

    周华抱起最后那只木箱,走出石室,下山之时,又以妖力带来风,风吹起灰尘,覆盖住他的脚印。

    他来到山下,将沉甸甸的木箱藏在一棵大树的旁边,用泥土覆盖住,次日就以“祖母年高,无人奉养,不能羁绊隶途”为由向冷捕头请辞,冷捕头念其功劳,感慨良才难遇,但尽孝事大,人伦难阻,就也收回文书和服饰。

    府衙大门外,白凤前来送别:“我的朋友,多多保重,以后我会常去看你和奶奶的!”

    脱去捕快皂服、身穿粗布衣衫的周华则说道:“我和奶奶会准备下丰盛的酒菜等着你的。”

    白凤目送他走远,嘴角荡漾起笑意,因为他知道周华肯定是找到了那批金银,无须再离开祖母,以后的许多个风雪时节,他都可以陪着祖母去到城中的早市摊上吃馄炖和豆花,让那香气久久在心海中挥之不散。

    周华离开后,来到回风山下的大树旁,将那个镂花的小小木箱子挖掘出来,用件衣衫包裹住,入了城,然后去到家酒楼吃点东西。

    当他喝下一杯酒时突然发现酒楼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年,少年侧着脸,眼目低垂,可他的身影是那样的熟悉,就像那个火光蔓延的夜里从山崖上逃走的那位。

    这家酒楼是当初救人时白凤所待的地方,周华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而这条街市上可不下十余家酒楼,都有着同样的好酒和厨艺精湛的厨子,周华偏偏来了这里。

    周华睥睨披斗篷的少年,心想:“梁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他猜出我要来这里,在此处已等待多时吗?”

    周华看看桌边被衣衫包着的木箱,突然觉得莫名的惊悚,似乎明白,梁泉是为箱子里的珠宝美玉而来。

    周华放下酒杯,想着趁机离去,和奶奶带着木箱走的远远的,那时候也就不用管什么梁泉不梁泉了。

    正在思量,无意间向门外看了眼,发现冷霜、张欢带着许多捕役匆匆走来,将酒楼团团围住。

    冷捕头走到周华的对面坐下:“本来应该让你回去孝敬祖母的,可是我派出埋伏在回风山的探子突然来禀报,说有人夜里上了回风山,从上面带下来个箱子。他们自知不是那人的对手,只能从后面跟随,将看到的情况带回来。谁知那人今日又到回风山下,将埋藏的箱子取回。”

    周华心中惊恐,脸色煞白:“看来还是被你们发现!冷捕头果然名不虚传,没有找到那些东西,竟全然不管,却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逃出的盗贼回来取,好让他们上当。但没有想到却是自己人先掉进挖好的陷坑!哎······”

    周华说完,望了眼披着斗篷的少年,那名少年正在咀嚼着饭菜,似乎在望着窗外很远的地方。

    “跟我们回去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不会让你住大牢很久的。”冷捕头和颜悦色,但却带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就算你武功高强,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周华面色冰冷如铁,淡淡地说道:“那也未必。”

    话音刚落,拿过右手边的木箱,一脚踢翻了桌子。

    事发仓促,冷捕头手足无措,半站起身连连后退,竟将椅子也撞到,而后拔出腰刀,一刀自下而上将飞过来的方桌劈成两半。

    酒楼内的掌柜、跑堂和别的客人见此,纷纷躲避藏匿。

    周华已起身冲到门口,张欢走出来,挡在前面:“我们人多,你逃不出去的,跟我们回去吧。”

    周华想着和张欢相识一场,昨日还同为公门差役,今日却如此相对,颇为无奈:“我不想伤你,不要拦我。我奶奶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哪。”

    张欢蹙眉,叹出口气:“你要回去,而我则是职责所在,看来免不得要动手!”

    两名捕快应声站在张欢身旁,结结实实挡住门户。张欢和两名捕快取出腰刀,从上砍下。

    眼看着刀尖向周华的面额、胸口落下,周华身子凌空旋转,在急速光影中,已将三把刀踢落。

    张欢和两名捕快向后退出几步,周华左胁下夹着木箱,迈步走到酒楼门外。

    张欢有意放周华离去,因此在丢失手里的兵器后就不再上前,逐渐后退,给周华留出逃跑的机会,谁知,冷捕头贴身过来,向周华的后背横削三下。

    周华听的耳后风声,身子倒纵,宛如鱼跃,双手攀住门楣,轻轻用力,已从风捕头的头上如泥鳅般仰着倒窜回来,但因木箱沉重,耸拉下垂,外面包着的衣衫被削断,木箱落下,里面的珠宝美玉哗啦啦掉了满地。

    周华望着散落的金银,叹口气:“看来金银珠宝也不是那样容易得到。”

    冷捕头更不搭话,双脚点过,跃身斜劈下来,周华原地不动,等刀落下时,身子往左轻轻移动,已化掉这攻势凶猛的招数。

    冷捕头已落地,手腕反转,“推波助澜”,削向周华的脖颈,可是在刀尖距离周华脖颈分寸之间,刀已停下,冷捕头的手腕被周华左手死死反扣住,动弹不得。周华飞起一脚,踢飞冷捕头的手中刀,刀在空中翻转多次直直插在横梁上。

    周华微笑着松开冷捕头的手,突感身后凉意传来,破风声传至耳畔,原来身披斗篷的少年掰断手中的酒盏,以瓷片作暗器,右手一抖,一箭三矢,并分作上中下三路,已锁定周华的全身。

    周华本可以推开冷捕头,闪身躲避,可那样冷捕头很可能躲不过,于是左手在对方肩头搭过,拉住冷霜如穿花蝶影般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并踢起地上刚刚倒地的桌子,封住酒馆的门户,倒也护住门外的张欢等人。

    只听“笃、笃、笃”三声,瓷片暗器已经打在桌面上,与此同时,周华和冷捕头已站定,面向斗篷少年。

    张欢和众捕快也跳进来,注视着角落里的斗篷少年。

    冷捕头和张欢的记忆被唤起,几乎同时说出:“梁泉,回风山逃走的贼盗首领。”

    梁泉也不知为何,仅仅在嘴边露出奇异的怪笑,并不说话,好像他认为到了此时说话已有点多余。

    冷捕头转向周华,愧疚地说道:“我们只顾抓你,却差点没看到贼盗首领就在此处,几乎误却大事。刚刚幸亏你出手,不然,免不得要遭受暗器伤害。”

    冷捕头从一名捕快那里拿过腰刀,发声喊,就和张欢等人冲向梁泉。

    周华刚喊出“不要去,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发现为时已晚,因为梁泉双手抛撒出许多的碎瓷片,那些瓷片都成为可怕的暗器,击打在众人身上,仅有冷捕头身手敏捷,躲了过去。

    张欢和其他捕快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哀嚎不断,慢慢地爬到一边。

    梁泉走来,走向周华,周华双手齐用,拿起附近桌子上的酒盏、酒壶和碗碟,不断扔向梁泉,谁知都被对方轻轻松松躲过。就在周华再次扔出个酒盏后,梁泉如鬼魅般地闪过,再看时,已到周华的眼前。

    梁泉晃晃身子,忽然变出四个一模一样的人身,将周华围在中间。

    冷捕头、张欢以及其他捕快看后当即都瞪大眼睛,痴痴醉醉,而周华则感觉出一股诡秘可怖的力量在身边围绕,他的心突突跳起来,手心也慢慢冒出冷汗,短时间竟不知该对哪个出手,就在他喊出“盗贼的首领竟然是一只妖······”的时候,半截尖利的茶盏刺向他的心脏!

    周华还陷入朦胧里,看着梁泉突然出手,自知必死,可是张欢忽然从地上站起,挡在他面前,梁泉手里的酒盏残片刺入张欢的身体。

    张欢倒入血泊,梁泉准备向周华出手时,一只金黄色的鹓鶵飞了进来,犹如金屑似的散碎光芒瞬间充满酒楼的厅堂,浮浮沉沉,经久不散。

    接着所有人都好像被定住,动也不动,连周华也意志不清,无法做出反应,而贼盗首领梁泉则不见踪影,委蜕的斗篷上有一张描画的浓墨重彩、粉墨春秋的瓷质脸谱,是只不知有几百年的物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