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第二件事呢？”

    “用时间告诉你我的答案。”

    虽然纳西妲早就猜到了提伊的反应，在成功获得提伊信任后也还是松了一口气。

    一般来说，一款游戏玩了三千次也能做到速通了。

    但和眼前这个处于刚刚获得力量的阶段的提伊交流还是要步步小心。

    他现在刚得到力量不久，自然不仅希望有机会倾泻力量，还担心接近自己的人并不友好，处于对周围的一切抱有极大警惕的阶段。

    纳西妲特意挑选了提伊最需要倾诉的时间，这才如此轻易的成功度过第一个“boss”关。

    如果来的早，他会更警惕可能威胁自己安全的未知因素，见面直接抹除潜在的敌人。

    而如果来的晚，他就又会找到新的可以短暂寄托幻想和生活希望的事物了。

    穹顶散去，提伊又回到自己的苦痛中，

    纳西妲不能帮他扛下所有，她上次这样做的结果是：

    提伊开始为她感到愧疚，试图付出自己的一切对她言听计从。

    是一个畸形的结局，

    提伊的表情在不自觉的抽动，纳西妲知道这是他在逞强，

    他希望装成平常的样子，不让纳西妲看到他的狼狈。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提伊实在控制不住，就用说话转移注意力，想装的轻松些。

    “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坐会就好。”

    “哦！我也是这样想的。”

    毫无疑问的，纳西妲和提伊“一拍即合”。

    因为，这个阶段的提伊已经把之前一直想做，但又没机会去做的事体验了个七七八八了。

    在纳西妲眼里，他的“对话选项”已经最多只剩下一两个。

    这是在这个“残酷”的梦里纳西妲为数不多能依靠的东西。

    ……

    ……

    “提伊最近在干什么？”

    “下棋。”

    “哦，这样啊。是自走棋还是比较传统的棋类？”

    “都有在玩。纳西妲会围棋吗？我记得这里有放围棋。”

    两人坐在教学楼顶层一角的空教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纳西妲坐在画布前，正给提伊画着画。

    “说起来，为什么想起来给我画像？”

    刚才纳西妲一请求，提伊毫不犹豫的就哦的答应了，以至于现在才想起来问一下原因。

    “画好之后，它就会变成你的替身，在这样别人眼里你就还是在按照原来的生活步调进行了。”

    纳西妲当然不用画这么大的力气，甚至额外为提伊画一幅画，只要她想，在这个梦境里她可以随意的造出完美的替身，

    作画的步骤只是为了在聊天时有事情做而已。

    “不需要替身也没事，随他们奇怪便是。”

    “这样会省下些麻烦。”

    “以画一幅画的麻烦为交换？”

    “我并不在乎画一幅画所耗费的精力，正如你不在乎他人的心情与行为一样。其实，我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感觉哦。”

    一边说着，纳西妲弯腰捞起一根笔尖纤长原本静静躺在黄昏时透过窗边的光中的笔。

    她微微侧身，盯着提伊的眼睛。

    黄昏的光让她的白发带上琥珀般的余晖，她目光专注，抓住了提伊刚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准备做出古井无波的样子与她对视时的一瞬。

    纤长的笔尖挑起一点凝固在调色板上的湖蓝，纳西妲面庞凑近画布，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定下了画中澄澈双瞳的最后一笔。

    “好啦，要看看吗？”

    纳西妲收起画笔，坐回椅子上微笑道，

    提伊点点头，从画布后转到了纳西妲身边。

    这是一幅半身像，

    白发蓝瞳的少年坐在满是灰尘的讲台旁，嘴角挂着温和的笑，眉头微皱，眼底澄澈如同天空，既疏离于地上的生灵，又在云层中酝酿毁灭一切的雷光。

    “你是想还原我的……气质？”

    “对，这就足够做你的替身了。”

    说完，纳西妲手中蔓延出光芒，等到净白的光芒照耀过画面，画面上提伊的身形便已消失不见。

    提伊好奇的问，

    “他会出现在现实里？”

    “不会的。”纳西妲解释道：

    “它只是一个象征，人们在涉及到你的相关问题后他们的意识里的”你“便会由它补上。”

    “像是在计算人数时，人们会把它当作你计算在内。”

    “这样啊，总觉得设定有点熟悉。”

    “这是我从恐怖小说里借来的，举例来说，就是像在夜晚的废弃学校计算人数时，数来数去都多出了一个人那样的情景。”

    此时纳西妲也把画笔放进了教室一角的柜子里，顺便给提伊拉了一把椅子放在自己身边。

    这件教室的桌椅大多码在墙边，因此显得空间格外宽敞。

    发着光的灰尘在教室里静静地飘荡，走廊里只有微弱的遥远的脚步声，

    这样一处喧闹校园里的净土不是纳西妲特意创造出来的，它原本就存在于提伊的记忆。

    这间不大不小的教室里有画板，有各种棋牌，几张角落的桌椅上还有着曾在这个房间里忙里偷闲的人所留下的一些文字。

    这层楼几乎是没人来的，提伊刚来到这间学校时它就早已存在，

    过去大约发生了许多，才让这些留到了现在。

    “说起来，提伊觉得什么是神明？”

    提伊听到她这么问，不禁愣了一下，然后笑道：

    “好中二的话题。”

    但他还是回答了，实际上，他就算不把自己当作神明，至少也该明白自己和“人”已经难以等同了。

    他只是受过去十多年的“人”的经历影响，说话时总是要把自己放在人的地位才安心罢了。

    “人们想象中的神明，大约是力量强大，远离人世，值得敬畏，有时可以保佑自己的存在吧。”

    然后他闭上眼，微微停顿了一下，

    “大约，神明也会流泪，就像人一样，只为自己认可的事物落泪。”

    “只不过，神明所认可的事物可能只有比肩自己的人，或是和自己同样的神吧。”

    “毕竟是有着毁天灭地的伟力，生命永无尽头的生物，世界上的大多事情都不会被他们在意。”

    显然，他到后面说的已经是对自己的认知了。

    纳西妲用这种方式引导他倾诉了自己的迷茫。

    “你是这样的看法啊，或许，对大多事情都不在意正是你容易厌倦的原因呢。”

    “你这么确信我自认为神明吗？”

    纳西妲歪头道，

    “不是吗？”

    “有点吧。”

    提伊承认的格外痛快，

    “你可比我看起来像神明多了。”

    “我不是说过吗？我就是魔神呀，是须弥的草神。”

    “那神明大人认为什么是神明？”

    又是一个在轮回中出现的很多次的问题。

    走到了窗户边，纳西妲垂目望向上课时人烟冷清的校园，

    平静如同镜湖的声音在教室中回响，

    “当你不会主动想起来思考何为神明时。”

    “你就是真正的，疏离于人世的神明了。”

    不在乎世界或生或亡的提伊只要不再在乎自己作为人的过去，他便是纯粹的可被称为神明的生物了。

    “疏离于人世啊……”

    提伊学着纳西妲的样子看向了窗外，他随意一瞥，看到了校园，高楼林立的城市，以及天空。

    而他的眼底映出窗边小小神明的身影。

    “但是，提伊。”

    纳西妲回眸，将手置于胸口。

    她发自内心的祝愿这个曾帮助自己冲出囚笼的友人。

    “希望你就算疏离于舞台之下，也能被舞台之上的剧目所感动。”

    叮铃铃铃铃叮叮———

    舒缓的下课铃正巧响起，然后是从楼下隐约传来的喧嚣。

    阳光隐入地平线之下，学生们或急或缓的沿着路灯勾出的轨迹暂时离开教室。

    笑骂浮上天空，穿透了窗棂。

    提伊的眉头却舒展开来，他不知为何如此，但心中莫名的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纳西妲看到眼前白发的少年露出了微笑，

    恍然间，她差点以为提伊已经在梦中醒来，记起了这个时间点他未曾经历的所有。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