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中午时候起的风，到下午时竟下起了雨，乌云密布，尽管刚刚五点，可窗外已经看不到太阳了。

    狂风吹打在监狱的巨大建筑物上，不知道哪块铁皮松动，呼啦啦直响。

    医务室位于十五楼，正常情况下犯人很多，而今天，偌大的房间里则躺着两个人。

    一个少年蜷缩在被子里，侧躺着，望着一人来高的落地窗发着呆。

    风不时将杂物裹挟起砸在窗户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另一张床上，则躺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闭目养神着。

    “谁派你来的？”

    汉子睁开眼睛，跳下床径直来到少年床边。

    “是狼人的那个赵繁吗？还是童党哪个不要命的小王八蛋？”

    少年沉默不语，依旧出神望着窗外。

    汉子被冷落不怒反笑，他抬眼望了望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随手从床头拿起花瓶，砸了过去。

    摄像探头被砸歪，警铃响了起来，若不是医务室里没有机枪，现在已经一地狼籍了。

    “警卫会在十分钟内进来，你猜猜在这十分钟里，你有多少种死法？”

    汉子话音未落，抬起拳头朝着愣神中的少年砸去。

    拳头还没落下，他却硬生生撤回了力，转而一脚踹向铁床，铁床焊死在地板上，即使如此也被一脚踢得有些变形。

    少年顺势翻身下床，在地上滚了一圈，与汉子保持距离。他的手里攥着一把匕首，若是汉子一拳砸下去，他的手便会被锋利的刀口贯穿。

    这是从冉鹏伟那里缴获来的，小唐试过，手指轻轻划过刀口便会出血，十分锋利。

    小唐俯身冲去，匕首斜刺插向汉子手臂，汉子不闪不避，硬抗下这一刀，而刀口与手臂接触时却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小唐觉得手腕一麻，匕首险些脱手。

    这是机械肢体！

    还没等小唐反应过来，汉子一脚踹向少年腹部，将他踹飞撞在落地窗上。

    玻璃自少年后背撞到的位置龟裂，像是一只蛛网，将少年紧紧黏住，任凭猎手宰割。

    疼死了！

    小唐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喉咙里一阵辛甜，竟吐出一口血来。

    汉子乘胜追击，一拳砸向小唐面门，机械拳头带着劲风袭来，小唐赶忙朝前翻滚，拳头砸在窗户上，竟是将整面玻璃砸的几乎碎裂开来。

    趁着汉子受拳，小唐出刀穿过右臂下的空隙，扎进他的肋下。

    可是出乎少年预料，这一刀下去，刀尖处划出一片火花，整个匕首差点卷刃。

    还是机械肢体？

    小唐倒吸一口凉气，他早就听说全联邦最臭名昭著的器官贩子，2号区域的杀戮之鸟苏亮身上有十几处机械肢体，现在看来哪儿是什么人身上安装了机械，分明是机械上长出了个人！

    “这么着急的杀我，看来是领悬赏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有妞不找，非要来找死！”

    苏亮冷笑着，像是展示实力一般，一把扯掉了囚服。

    上半身的皮肤像是被扯开一半的保鲜膜，露出底下金属色泽的齿轮与零件，黑色的管子满布其间，活动手臂时，齿轮咯吱旋转，牵动着人工皮肤向两边扯裂，露出更多的机械肢体。

    他的上半身竟然都是这种机械肢体！

    完全就是个机器人！

    脖颈处带着铁环，没办法破防。

    带个墨镜，这纯粹是个终结者啊！这怎么打？

    不对！小唐忽然发现，在苏亮的胸口，在人工皮肤的裂隙之下，在齿轮与管子之间，有一颗扑通扑通跳动的机械心脏。

    这或许就是他的弱点！

    小唐思索着，他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迹，只感觉鼻腔里热乎乎的，用手一摸，已经流血了。

    得速战速决，拖下去对我没有好处，何况要是狱警来了，今天的刺杀计划就破产了。

    又是一拳重重砸来，小唐扭身躲闪，苏亮的拳头比起董十三的木剑，慢了不知道多少倍，尽管小唐负伤，可是躲闪起来也不费太大力气。

    时不时他出刀尝试攻击，可是面对机械躯体，除了划破合成皮肤，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

    “不知道谁给你的胆子，我都感觉无聊了！”

    苏亮说着，打了个哈欠，似乎完全没有把少年放进眼里，也就是这时，小唐猛然将匕首朝着他的脸丢出。

    苏亮依旧不闪不避，任凭匕首扎进他的脸颊，没有鲜血流出，很显然，他的脸也是机械的。

    “蠢货，把武器扔了，你是不想挣扎了吗……啊！”

    就在苏亮出声嘲讽时，少年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从袖子里抽出一只机械手指制成的尖刃，直刺进他的心脏部位！

    尖刃刺穿皮肤，穿过齿轮，刺进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之中。

    “成了！”

    他兴奋喊出了声。

    可就在小唐面露高兴表情之时，他却发现苏亮脸上的惶恐变成了戏谑，他伸手握住自己的胳膊，往胸口塞去。

    也就在那个瞬间，苏亮的胸口猛然裂开，一只高速旋转的电锯从里探出，小唐只觉得手臂一疼，锋利且高速旋转的锯齿就已经将他的手臂，从食指与中指的缝隙处朝后，切割成了两半。

    只有手肘处的皮肉还连着，鲜血像是喷泉一样溅出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袭向大脑，奇怪感觉传来，似乎有灼烧感，有似乎有刺痒感。

    更多的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感觉。

    眼见少年右臂从中间裂开，苏亮却发现少年不但没有痛苦哀嚎，反而是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就连不断鸣响的警铃都似乎微弱了几分。

    少年扶着墙诡异笑着，眼泪都流了出来，一时间让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杀戮之鸟都有些畏惧。

    他是个疯子吗？

    难不成还有后手？

    苏亮因心里莫名其妙产生的畏惧有些愤怒，他想冲上前给予少年最后一击，可就在他刚想迈步时，他却愣住了。

    他看到少年的双臂竟然莫名其妙长在了一起，翻卷的皮肉融合在一起，鲜血不再喷出，虽然依旧鲜血淋漓，可是看上去竟然没有大碍。

    异能者！

    他的表情有些震惊，“你是异能者？！监狱里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异能者了！”

    “错啦，我是体育生！”

    少年笑着，一只机械手指飞出，扎在自己脸上。

    还好，他的能力似乎不是战斗方面的。

    苏亮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异能者又如何，伤不了自己，就算是无限自愈，又有什么用呢？只能是死的更痛苦一些了。

    “你读过书吗？”

    少年冷不丁问了一句。

    苏亮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非人区出来的，哪儿有什么书读？”

    是啊，非人区里，糊口都是问题，更何况是读书了。

    充满犯罪与疾病的世界，哪儿有读书的权利。

    “你觉得知识有用吗？”

    苏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些说话的兴致，“这是你的遗言？”

    “随你怎么想吧，你觉得知识有用吗？”

    “有个屁用！还不如老子的拳头！”

    读书改变命运？对于一个非人区出来的人来说，是个多么可笑的谎言。

    非人区混出名堂的人，读书，知识改变命运都是扯淡，真正改变命运的是肌肉，战斗，流血，阴谋。

    他为了生存，为了金钱，为了地位，直接或者间接杀死了很多人，有老人，小孩儿，青壮年，女人。

    或是高利贷，或是“面包”引诱，让他们主动或者被动贩卖了自己的器官。

    “是吗？”

    少年止住了笑，没有再次进攻，而是站到了窗户边，伸手操起一把椅子，像是要防身。

    “你不会还以为能伤到我吧？”

    苏亮被气笑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电锯旋转着，他的机械手指在电锯上摩擦着，迸射出火星点点。

    而他的手指除了一些磨痕，毫发无损。

    “看见了吗？我不知道你拿椅子是想让我杀了你之后好休息片刻，还是想干些什么，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犯蠢了！”

    说着，他向少年冲去，拳头如窗外呼啸的狂风，似有无穷的力量。

    而少年则伸出右手紧紧抓住了铁床，左手握着椅子朝身后窗户砸去。

    椅子成为打碎那扇坚固无比的落地窗的最后一击，啪的一声，窗户破裂，碎片四射，整扇落地窗应声而碎。

    下一秒，一碎片尽数飞出来窗户。

    而苏亮也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像是有一只大手在他身后狠狠推了他一把，一个踉跄，竟然跌出了窗户。

    他想伸手扣住窗沿，可是却无济于事了。

    像是有无数只手拉着他的双腿。

    有老人，小孩儿，青壮年，女人，那些直接或者间接被他害死的人，那些主动或者被动贩卖了器官的人，拉着他的机械腿，扯拽着他的机械肢体，将他拉进黑暗的地狱当中。

    他的惨叫声越来越模糊，最终融进风雨当中，被狂风所掩盖下去。

    等到警卫们拉开医务室的大门，他们只感到一股寒冷。

    “窗户怎么破了？”

    “报告！有人发生打斗！”

    “现场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监控被破坏了，但是走廊里的惊恐却没有拍摄到人员出去！恐怕是掉处窗户了！”

    行政楼里，胡彬戴着眼镜，在液晶屏幕里总结报告：

    “……确认死亡名单，2区犯人苏亮，器官贩卖入狱，无期徒刑，另一个囚犯……王某，抢劫犯入狱，刑期一年零一天……”

    “……双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