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吵……”

    人声，脚步声，碗筷碰撞声如洪水般涌入杨小唐的耳中，他睁开双眼，环顾着周围，脑子里乱糟糟的。

    眼前场景让刚想牢骚两句的杨小唐愣住了：熙攘的人群，明亮的大厅，明显是铁质的墙面，以及墙面上每隔几十公分的，碗口大小的黑洞。

    人流中间是一排排的桌椅，此时正坐满了端着碗筷的人，用勺子扒拉着餐碟里粘稠的不知名食物。

    “这是……在哪个食堂里？”小唐愣住了，他的大脑宕机了几秒，“我这是穿越了？”

    随即他使劲揉了揉脑袋，整理起了思绪，不对，这应该梦，没错，我这是在做梦啊。

    是的，一分钟前小唐还躺在自家床上，尽管窗外爆竹不断，可原本打算跨年的小唐却不知为何克制不了困意，下午七点左右便上了床。

    随着脑袋越来越沉，他的视野也愈发黑暗，在意识完全模糊前，小唐无奈的吐槽：“没想到2024年我第一个做的竟然是梦……”

    做梦就做梦吧，可是我这是梦到了什么地方？

    打量着周围的人群，小唐不由得一愣，食堂里少说上百人，此时大多正排着队从一人来高的传送口取着食物，剩下的人则无所事事，或是蹲在墙角，或是跟身边的人叽里咕噜说着话。

    传送口旁是一扇禁闭的铁门，不知道门后是什么地方。

    他注意到眼前上百人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身上都穿着蓝白相间的制服，看上去就像是病号服一样。包括他自己。

    难不成，这是在某个医院食堂里？

    小唐觉得有趣，他便伸手捅了捅身边一个盯着传送口发呆的蓝毛胖子，小声问道：“哥们，这是什么地方啊？”

    蓝胖子扭过头，左眼斜上方望着天，右眼直勾勾盯着小唐，口齿不清回答着：“我跟你说，我是异能者，我可以瞬间移动！”

    小唐：？

    他在想是不是说话方式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自己不小心卸载了哪个安装包，导致对话系统发生了bug。

    胖子见小唐一脸鄙夷，有些急了，他使劲扯着小唐的衣领嚷嚷着：“真的！医生都不相信我，他们都是一群无知的人类！”

    小唐用力从蓝胖子手里挣脱出来：“抱歉，其实我也是一个无知的人类，祝你尽早找到你的野比大雄。”

    好吧，小唐确定了，自己确实在一家医院的食堂里，只不过这可能是精神病院。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有理会喋喋不休的蓝胖子，小唐环顾起了周围，当看到角落处时，小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发现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端坐着一名画风与这件精神病院完全不符的少女。

    那是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女，短发刚到脖颈，随着她的呼吸，刘海也在微微抖动。

    她的睫毛很长，如同帘子般微微翘起，从小唐的角度看上去那少女如同一只小猫安静温柔。

    那少女虽然穿着精神病服，但气质却与众人完全不同，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尽管是在自己的梦里，小唐也没敢上前搭讪，只是在远处悻悻看着她用勺子搅拌着粘稠的食物。

    要去搭讪吗？毕竟现实里杨小唐还从来没有见到过银色头发呢。

    但是望着那少女，一股莫名其妙的退意却涌入小唐心头。

    可恶，这不是我的梦吗？杨小唐啊杨小唐，为什么在梦里你也这么怂呢？

    就在杨小唐咬牙切齿时，那扇原本关着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胖子从门后的黑暗中走来，不由分说便一脚踹翻了正在排队拉饭的病人，骂了声晦气。

    小唐皱了皱眉，略带敌意的打量着胖子，就见他穿着一身警服，双手袖子撸到小臂处，露出肥硕的手肘。

    他的肚子高高隆起，像极了学校的教务处王主任。腰间别着枪套，半截黑色的枪柄裸露在空气中。

    周围的病人似乎很怕他，见到来人纷纷低着脑袋缩在了一边，而胖子则粗暴地踹在另一名病人的肚子上，毫无理由，像是在泄愤似的，口中骂道：“他妈的，过年了老子还得来看着你们这群猪狗，浪费老子时间，你们有几条命能偿的！”

    病人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却一声都不敢叫出来，生怕吵到那胖子，胖子则不解气似的朝那病人背上又是几脚，直到那人疼的昏厥过去才罢休。

    一时间吵嚷的食堂竟变得落针可闻，小唐冷冷望着胖子，拳头已然捏紧了。

    胖子像是这精神病院里的皇帝，举手投足彰显着霸道和不讲理，看到不顺眼的病人便拳脚相向，而病人不说还手，连惨叫声都不敢发出来，生怕激怒了胖子，挨更多的打。

    小唐冷着脸朝胖子的方向走过去，虽然这一切只是自己做的梦，但他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尽管那些病人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尽管那胖子手里有枪，但是骨子里的正义感却不允许小唐坐视不理，也正因如此，初中时才发生了那件事情。

    胖子也发现了小唐的异样，他立刻从腰间拔出枪，直对着小唐的脑袋，他大声呵骂着：“你要干什么？反了你了！”

    “去你大爷的，反的就是你个老王八蛋！”

    小唐噗嗤笑出了声，一脸戏谑望着胖子，“在我梦里都敢当土皇帝？让我这个做梦的正主情何以堪？”

    “神经病，老子今天就崩了你！”

    就在小唐吸引胖子注意力的时候，那名坐在角落里的少女也动了，她的身影如同一道银白色的倩影，无声来到了胖子身后，就在胖子要扣动扳机的瞬间，掏出一把被削成尖锐倒三角的勺子刺入了他持枪的右肘。

    胖子吃痛惨叫一声，只觉得右手一阵酸麻，手枪脱手掉在地上，而他的整条右臂如同失去了知觉，无力垂了下去。

    小唐惊叹，他看出来了，少女的那一击竟是直接刺进了胖子肘关节内侧的尺神经沟，也就是俗称的麻筋。

    要知道这位置也算是刁钻，就算是专门学过医，要打中麻筋也不容易。

    如果有衣服垫着，一柄尖锐的勺子最多也只能刺破皮肤，可如今他的两条袖子高高撸起，那倒三角的尖锐勺子竟是完全没入他的肘关节当中，血液顺着裸露在外边的勺柄流出，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胖子回过神来，下意识用左肘朝后击去，少女将手臂弯曲于面旁挡住了来势汹汹的攻击，还没等胖子撤回力，她便一脚踹在胖子的膝盖窝里，疼得他惨叫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少女面色不变，甚至连大气都没有喘一下，反观被制服在地上的胖子，已经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少女双手扣住胖子的左臂用力一扳，只听咔嚓的脆响，那条左臂竟已一种奇怪的姿势扭转，还没等胖子惨叫出声，少女便将他的脑袋往后扭去，又是一声脆响，食堂里彻底安静了。

    而小唐早已经傻眼了，他呆愣愣望着像是杀了一只鸡一般轻松的少女，彻底懵了。

    我这是在做梦？啊对，我的确在做梦，倘若不是做梦，为什么一个柔弱少女能把一个二百多斤的英国大力士给绞杀了？

    她也是混元太极门的？

    随着胖子的身体噗的倒在地上，咔的一声，某个机关似乎触发了。

    铁墙上无数洞里伸出了一杆杆黑洞洞的机枪口，正在旋转着蓄力。

    没等小唐回过神来，离他最近的枪口便冒出一阵火光，一枚子弹激射而出，噗得打穿了蓝胖子的脑袋。

    小唐感到一股脸上温热，蓝胖子连声音都没发出来，便重重倒在地上，而他的血液也溢射在了小唐脸上，甚至有一滴溅进了他的嘴里。

    顿时，本来落针可闻的食堂再一次沸腾了，病人们尖叫着，无目的地殴打着，有人傻笑，有人痛哭，而小唐则觉得如炸雷劈在脑海中，振得他脑袋里嗡嗡作响。

    当杨小唐被吵醒时，他就觉得这梦太过于真实了，无论是梦中的场景，细节，都过分真实了，以至于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此时此刻，耳边机枪的轰鸣，病人们的惨叫，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胖子尸体，以及他口中的甘咸感受。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简直不像是一个梦。

    望着那一个个转动蓄力的枪口，一股恐惧感笼罩了小唐，他之所以会去调侃蓝胖子，去吐槽梦境，敢跟持枪的胖子对峙，这一切都基于一个前提：自己在做梦。

    可是如今，巨大的真实感与做梦的前提互相冲突，此时所经历的一切无不在无声的告诉小唐，这可能不只是个梦。

    小唐下意识望向银发少女，却发现她早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顾不得多少，小唐朝着胖子进来时的铁门跑去，他有预感那里是唯一的活路。

    当小唐冲刺到铁门里时，整面墙上的机枪也已经蓄力结束，如倾斜的雨滴一般，子弹倾泻而出，整个食堂顿时成为一片尸山血海。

    子弹击穿血肉之躯击打在铁质墙面上，发出铛铛铛的锐鸣，病人们的惨叫声与机枪转动的轰鸣交织在一起，仿佛演奏着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乐。

    小唐是个充满正义感的人，但却不是无脑的圣母。他知道此时做任何事都已经无济于事，便用力关上了铁门防止自己被子弹误伤，尽管脚下已经发软，他还是头也不回得朝门的那一头走去。

    子弹激射在铁门上，打住一个个弹痕，整面墙都在震动，似乎随时都会崩塌。

    而小唐则心有余悸地朝前方小跑，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不知道在漆黑的通道里走了多久，直到枪声都几乎听不到了，一道光亮才出现在了通道尽头。

    小唐如同看到了希望，几乎失去所有气力的身体竟迸发出一股力量，他的脚下越来越快，后来甚至跑了起来，本能告诉他生的希望就在前方。

    一束刺眼的灯光笼罩了小唐，使得刚刚适应黑暗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轰隆隆的引擎与螺旋桨声传入他的耳中，小唐用手挡在眼前，眯着眼，这才看清楚通道外的场景。

    那是一个偌大的空地，周围四角伫立着照明灯，将整个空地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一轮太阳在地平线的尽头缓缓升起，将稠密的云层笼罩上淡黄的光晕。

    苍穹之下，是一架巨大的直升飞机，可能是小唐没有真正见过直升飞机的缘故，才会觉得它巨大。直升飞机悬浮在半空中，螺旋桨划破寂静的夜空，与隐隐约约的枪声交织在一起，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适配之感。

    直升飞机的登机口开着，一条长长的绳索梯顺着机舱伸下来，随着夜风微微摆动着。

    而先前那名消失的银发少女正顺着梯子往上爬着，听到身后动静，她转过头，略带诧异地望着小唐，似乎疑惑他为什么还能活下来。

    黎明的曙光打在少女脸上，她那面无表情的俏脸显得格外通红，银白色的短发起伏着，被那日光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

    她只是望了小唐一眼便回过头去，顺着梯子跳进机舱里。直升机咆哮一声，迅速升空，不一会儿便淹没在了黑夜之中。

    只留下小唐一人愣愣的站在原地，惊魂未定。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莫名其妙的想笑，最后甚至蹲下身把脑袋埋进怀里，失声狂笑着。

    我真的穿越了吗？小唐想着，可是我的系统呢，我的金手指呢，我的外挂呢？谁家穿越者穿越第一天就差点被枪打死啊？

    但如果这只是个梦的话，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望着天上的月亮，小唐大笑着，眼泪几乎要流出来了，似乎他回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或许做梦穿越，我是第一人呢。

    小唐想着，渐渐止住了笑，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擦着眼角渗出来的眼泪，无奈的想着。

    唯一遗憾的就是爸妈了吧。他想着，不知道自己的肉身怎么样了，爸妈还在客厅里看着春晚，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就莫名其妙穿越了，好像有些对不住他们呢。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就像是跳过了新手教程的玩家一般不知所措，但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无论这是个真实到不可思议的梦，还是穿越，自己都要活下去，找到回到现实世界的办法。

    太阳渐渐升起，似乎要刺透这黑暗一般。

    尽管还看不到方向，但小唐却在那曙光之中看到了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