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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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少年心愁思演武场 入机关巧上青石顶

    “乒乒乒……”

    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在空山幽谷之中响起,时缓时急,时轻时重,不时夹杂着女声的娇斥和男音的轻喝。

    一个少年和一名少女正手持长剑打斗在一起。少女一身素白,人影晃处如同仙女翩跹,长剑随心而动,上下翻飞,煞是好看。那少年已经落在了下风,他清瘦的脸上冒出了虚汗,剑招虚缓,底盘也跌跌撞撞全然没有了章法。少女一招“桃李纷飞”递过来,少年急忙用“青萍未起”接招,两剑相撞,“呛”的一声,少年的长剑竟然被荡出了手,怔怔地站在地上发呆。

    少女挽了个剑花收势站住,轻叹一声对少年说:“小路子,师父还是不肯教你练习内功么?似你这样练下去,恐怕是招式再好也没有用。更何况你是越来越不用心了!”

    少年过去捡了长剑,用袖口轻轻拭擦剑身,面无表情地说道:“用心又有何用?终究不过是给你喂招而已。你也不用再叫我小路子,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叫路小天。”说着,路小天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也不看那少女一眼,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拭擦那口宝剑上。

    少女也不怪他言语不逊,从腰间解下来一块手帕递给少年,柔声说到:“还是用它擦吧,看你袖口都擦坏了,还要找我来缝补。我也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这样,问了他一百次,他总是什么也不回答。只有一次,他说,他说……”少女脸上一红,低头不再说下去!

    少年路小天霍的抬起头来,盯着少女问到:“他说的什么?是和我出身有关还是和我父母有关,你快告诉我!”

    那少女嗫嚅道:“不是说的这些,说的是,说的是,他说要让你一辈子留在青石谷里,哪里也不能出去!”她的父亲当时醉醺醺的,原话是,要让他一辈子留在青石谷里不能出去,做你的如意郎君。我要让他一辈子不如你,他才能踏踏实实伺候你!这句话从她嘴里却是再说不出口,就连刚才说的话,也是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让人听不到声音。

    路小天听了,愤然道:“你每次说话都这样。他要留我下来,总得我心里愿意。”说着手上一用力,剑刃已把刚接过来的手帕切成了两半。

    那少女听了他的话,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眼角沁出泪水,咬着银牙说:“他总是为了我的缘故才这样。你也不用总在我面前这样说,你心里要走,难道我会拦你么?!”

    路小天见她这样,把手中长剑交到她手上,拿了她手中长剑过来,用手帕细细的拭擦着,道:“你不要这样,我不是针对你。就是师父我也很感激,他老人家只教我剑招不教我内功自有他的道理。可是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从哪里来?我的父母在哪里?我,我……我都过了弱冠之年了。”说着,眼圈已经红了。

    那少女知道他的心思,看着他道:“你也不必想的太多,他老人家有朝一日肯定会告诉你的。就是我,我也一定会去问他的。我看你心绪不好,今天落虹剑就练到这里,你回去参详一下,咱们改天再接着再练。”说完,转身走了。

    路小天把那把长剑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色暗淡下来才站起身,环顾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青石谷的这个将暗未暗的时间里安静而寂寞,初夏的炎热渐渐褪去,潜藏在树木草丛里的虫子开始浅唱低吟起来。

    这里四周都是青石高耸,只有一条密道通向半山腰的演武场。就是路小天现在所站的位置。自打他来到青石谷,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无论酷暑严寒,他每天都要到这里给师妹喂招。一开始他只知道好玩,兴致很高,到了后来,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陪练,师父只让他记住记牢每招每式,好让师妹能见招拆招,却从来不教他剑诀和内功。他觉得自己就像刻在青石板上的那些人像,或者说木偶,只是一个空架子,给人挂挂衣服罢了。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尤其是这几年,他越来越想念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他已经想不起来他们的模样,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但他越来越频繁的在梦里和他们相见相会,这让他越来越痛苦。他不止一次向师父问起这些事情,师父要么默不作声,要么大发雷霆,骂他忘恩负义,指责他不顾念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简直是禽兽不如。

    他恨这里。自从到了这儿,他就像被关进了笼子里的鸟儿,不,他连鸟儿也不如,是伺候鸟儿的鸟儿。他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他根本就找不到出去的路。这里所有的人,包括师妹、他、以及他的师兄师弟,都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只有师父知道。还有那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人,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去买回吃穿住用的所有东西。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从哪儿出去,又从哪儿回来。

    他也感激师父收留了他,并且亲手教他每一招每一式。这么多年来,他几乎学遍了武林中所有门派的剑法,这让别的师兄弟们羡慕不已。他知道,他的所有怨恨、愤怒、惆怅,实际上都来自于想念。从一个孩子开始,他就再没有听到过哪怕是一句关于父母的话,这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致命的伤害。

    他突然右手握剑,向前狠命劈了过去,然后大开大合,砍、撩、格、洗、截、刺、搅、压,如行云流水般一一使出,也不分什么剑法门派,只将自己一身的压抑和苦闷从手中的这柄剑上发泄出去。口中呜呜有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如啸如泣,森森然使人战栗。

    待到路小天浑身疲惫的回到青石山庄,已经是掌灯时分。他突然发现今天与往日大不一样,平日里沉寂平静的山庄灯火通明,大门口甚至挂上了一对大红灯笼,庄园里的门道走廊、前庭后院也都点上了气死风灯,照的一片通明。

    所有的人都站在大厅前的院子里,黑压压几十个人鸦雀无声。等到路小天走过去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人扭头看他一眼,都把眼睛直勾勾的盯向同样灯火通明的厅内。

    大厅里,两个人正各持一把木剑对视。一个坐在轮椅里,宽额豹目,华发银须,皂衣红袍,正是师路小天的师父青石谷庄主欧阳休。另一个站着的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身材瘦小,身上穿着一件又宽又大的青色长袍,看上去整个人像裹在一匹青布当中,有些滑稽可笑。那人脸上长了两片胡须,每一片都向上翘起,只一双眼睛却又大又凸起,黑少白多,看了让人既担心他的眼睛会不会掉下来,又觉得瘆人可怖。

    在大厅通往后门的一侧,又聋又哑的老仆双手捧着一个红漆托盘,盘上的东西用锦缎盖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师妹欧阳明芳站在老仆身边。

    两个人大概已经这样盯视了很久,连持剑的姿势都没有一点变化,但能看得出,两个人都是在屏气凝神等对方出招,只要对方一动,自己就会毫不犹豫的直插对方死穴,置其于死地。

    突然,欧阳休身子轻微的颤了一下,他把手中的木剑缓缓放下,递给了旁边站着的欧阳明芳,轻咳一声,向来人道:“乌帕萨,你难道忘了我们当年的约定,非要赶尽杀绝么?”

    那个叫乌帕萨的原以为这次见面,最不济也要刀光剑影厮杀一番,见欧阳休如此,也把手中木剑扔到了地上,哈哈大笑一阵,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欧阳左使,是你辜负了教主的信任,偷走了我教最重要的传法器物,致使这些年来教内四分五裂。你到现在还不知罪么?”

    欧阳休见他狂妄,知道他是成竹在胸,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说到:“乌帕萨,你是知道的,当年洪教主当的好好的,你们却非要把他关起来,推了一位狗屁不是的兀托儿出来当教主,然后再四处追杀洪教主的亲朋好友,连他的女儿也不放过。你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乌帕萨狞笑一声:“你一个汉人,就是贱民一个,管这些干什么?!当年若不是你一意孤行,说不定现在早把那些蒙古鞑子赶到了草原上。你不要拿教主说事,你现在既是铁血团的罪人,更是汉狗们的罪人!再不把法器交出来,“铁血团”的教规你是知道的!”

    院子里站着的,全是汉家男子,只是他们来的时候都还不过幼稚时期,哪里知道乌帕萨是在骂他们。只是看他在师父面前飞扬跋扈,各自气愤不已,乱七八糟喊到:“哪里来的狗东西,赶快滚走!”“你是什么东西,长个猴子似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乌帕萨听见外边骂声一片,脸色阴沉下来,他头也不扭,只说了句:“欧阳左使,你教的好徒弟”,陡然间左手向外一挥,一把银针飞了出去。

    欧阳休眼一闭,嘴角抽了两下。院子里啊呀啊呀连胜惨叫,乌帕萨的毒针已经放倒了叫骂声音最高的几个人。众人见了,无不大惊失色,才知道这个瘦子武功已到了听音辨形的地步,不是一般的了得。

    欧阳休怒目对视乌帕萨,一拍轮椅斥道:“你不要伤害他们。不就是骷颅令么,我这里确实没有。你要不信,也随你的便,我只一句话,你敢再动这里一个人一根汗毛,我纵然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你走出我这青石谷。”

    乌帕萨嘿嘿冷笑了几声,斜眼瞅着欧阳休:“怕你拦不住我!”

    说着,他身影晃动,手上已是多了一个锦盒。再看又聋又哑的老仆兀自端着托盘发呆,托盘上却已经空无一物。

    欧阳休也不恼怒,见他拿了锦盒,淡然说到:“这本来就是要拿给你的,你既抢了过去,就要好生收好,骷颅令没有了,但这盛放骷颅令的匣子还在,留着做个纪念吧!”说完,手一摆,那老仆踽踽过来,推了轮椅走了。

    院子里一帮弟子见师父离开,也逐渐散去。那些中了毒针的弟子被人抬到了后堂治疗。亏了乌帕萨稍有忌惮,银针上喂得毒药不过是普通的草乌、狼毒之类,不至于当时就要了人的性命。

    路小天见师父纵容这个恶人如斯,心下一面埋怨一面愤恨不已。只可惜他内力不逮,不然早跳上去和那厮杀个你死我活!

    他正要转身,一眼瞥见师妹在在厅后门口朝他打手势,忙走了过去,刚要问她做什么,就见有人抬了一口大箱子放到了大厅中央,心里不仅纳闷:这又是做什么!

    乌帕萨见众人纷纷离去,心下十二万分的恼火,正要发作,又见人抬了这口箱子进来,气得面色发青,一掌过去,击得稀烂。

    原来,“铁血团”十多年前在西域和中原盛极一时,后来教中野心膨胀的帖木儿提都纠集了一批像乌帕萨这样的虎狼之众,趁着左使欧阳休外出,竟然秘密杀掉了教主洪老四,推举一个任事不懂的毛孩兀托儿做了傀儡教主,私下教中大小事务都是由帖木儿提都做主。

    偏是“铁血团”有一个铁的律条,就是无论谁做帮主,都必须掌握传法重器骷颅令,才能对外发号施令,对内各派别有所交代,否则内外都不买账,就是教主的法令也无济于事。

    当时之时,洪教主信任座前左使欧阳休,骷颅令也由他掌管。无奈之下,帖木儿提都让人封锁消息,假传洪教主法令,说是自己不幸中风,已无力处置教中事务,让欧阳休速带教中各分教长老回来议事,暗中又派人布置好了,只等欧阳休等人一到,骷颅令到手,就将他们全部杀死。

    欧阳休得到消息,一面派人通知各分教教主,自己星夜兼程从中原赶赴西域“铁血团”总教公格尔峰。

    等他一到,冰天雪地里早就挖好了陷阱等着他。哪知道欧阳休心思缜密,早已发现帖木儿提都心藏不轨,竟舍近求远从南边登上了公格尔峰上。他深夜潜入洪教主房中,细查之下,才知道洪老四已经被人杀死,背后杀他之人正是帖木儿提都。

    欧阳休知道事情不妙,带了骷颅令连夜下山。那帖木儿提都一计不成,索性派人抓来了洪教主的夫人和幼女,并放出话来,欧阳休如不在一个月内交出骷颅令,就将她们两人剁碎了喂鹰。

    那洪教主的夫人受不了强人羞辱咬舌自尽,那幼女才一岁多的年纪,尚在襁褓之中,没有了父母照顾,每日里嗷嗷待哺。欧阳休听说后内心不忍,向帖木儿提都提出,可以交出骷颅令,但帖木儿提都必须先把洪教主的女儿交给自己,骷颅令的锦盒也要由自己先行保管,这里面藏有“骷颅令”的重大机密。确认自己不被追杀,骷颅令没被滥用,自己自会在十五年之后将骷颅令的锦盒一并交出,从此和“铁血团”再无关系。

    帖木儿提都一口答应,派出一队教中高手护送洪教主幼女到河南北太行的摩天岭进行交换。两厢见面,都不仅勃然大怒。原来洪教主的女儿一路颠簸,又没人照顾,竟然奄奄一息,能不能活下来尚不可知。欧阳休一气之下,把骷颅令使劲抛入密林之中,抱了洪教主的女儿要走,帖木儿提都派来的高手们哪能答应,两方打斗起来。

    欧阳休在铁血团忝为左使,武功在铁血团里数一数二,一口寒冰玄铁剑无人能敌,江湖人称“断命煞”。但他一手抱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女婴,面对着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车轮般打到月落山头,再也支撑不住,一个不小心被人猛击一掌,顿觉双腿一木,从山顶直墜到崖底的河水之中。也是机缘巧合,他竟和那个女婴一起捡了条性命,还找到了现在的居所。

    铁血团出动所有的力量翻遍了摩天岭,没有找到骷颅令,整个铁血团内部因此陷入了分裂之中。帖木儿提都最终动用各种手段,才让兀托儿的教主位置暂时稳固。但他知道,不找到欧阳休和骷颅令,这种暂时的稳固随时会被打破,自己的生命也将处在危险之中。

    乌帕萨身负这个重任找了欧阳休和骷颅令十多载。得到帖木儿提都的秘密指令后,他几乎走变了大江南北他认为欧阳休会到的所有地方,结果都是白忙活一场,最后俱都一无所获。直到这次他得到讯息,说是在青石山附近,有人看到过铁血团消失多年的“充耳不闻”洪五再度出现,他知道自己的就要找到欧阳休和骷颅令了。

    欣喜若狂的乌帕萨一过来很快就发现了青石谷的一个秘密,那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从外边采购大量的生活用品,装上箱子运进青石山的一个偏僻所在,然后直接离开。等上一半天,这些箱子就会神秘的被运走,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他派去监视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乌帕萨决定冒险,他威逼利诱购买货物的人,让把自己装进木箱,混在货物里然后运进青石山。

    大约一天的时间,他就不知不觉间看到了欧阳休。

    他没有想到欧阳休竟然坐到了轮椅上不能走动一步,他更没有想到欧阳休竟然向自己示弱。

    但他更没有想到,欧阳休甩手离开之后,竟然送来了一口木箱。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告诫自己,不要太过分,离开这口木箱,你休想离开青石谷半步。这让乌帕萨受伤不轻,他内心里生起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一掌就将那木箱震的四散五裂。

    这些路小天又哪里会想得到。

    路小天用充满厌恶、愤怒和轻蔑的眼光看了乌帕萨一眼,和师妹转身向后院走去。

    乌帕萨气的嗷嗷大叫,环顾四周无人,一抬脚跟了过去。

    刚出去后门,乌帕萨就大吃一惊,眼前看到的,竟然是一条曲折蜿蜒的青石巷道,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就是说话声也听不到一丝一毫。

    他快步向前走去,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走了多少的路,眼前才看到灯光出现。一阵欣喜,乌帕萨小心翼翼跳了过去。

    这一下,他更是惊诧的下巴都险些掉下来。原来,这么半天的路,他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个大厅,满地都是被他震碎的木头楂子。

    这青石山庄浸淫了欧阳休半辈子的心血,当年建造之时,欧阳休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对手会闯进庄来,所以他除了按照奇门遁甲建造设计之外,更是在里边设了无数道的假门假墙和埋伏消息。

    路小天和欧阳明芳自小就在庄里走进走出,当然觉得轻车熟路,来去自由,但外人进来,就如同走进了一个迷宫,而且,是一个充满了危险的大迷宫。

    路小天被欧阳明芳拉着,也不言语,只觉得被欧阳明芳温软的手拉着,内心有说不出的喜欢。

    时值元末,虽然蒙古人不束礼教,路小天和欧阳明芳又自幼一起长大,从小就嬉笑打闹在一起,但汉人观念根深蒂固,等到年岁一大,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就朦朦胧胧罩上心头。如不是情有紧急,欧阳明芳是断不会如此做法。

    七扭八拐,渐已来到后堂,耳边听见师兄弟们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再向后走,就到了师父的住处。欧阳明芳也不敲门,推门进去,复又将门从里边栓了。

    师父并不在室内。

    路小天正要发问,欧阳明芳一指竖起轻嘘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放了握他的那只手,直奔父亲卧榻旁走去,低下身摸着了床下的一个东西,使劲一摁,就听见极细微的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弹了出来。欧阳明芳却知道这是一个连环消息,她熟稔的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户,一招手,先就跳了出去。

    路小天知道青石山庄内机关甚多,但看见欧阳明芳推窗跳下,还是吃了一惊。那窗外正紧靠着一个断崖,虽不甚高,但崖下确是深不见底的一个水塘。小时候师兄弟们就被告诫不可到此处玩耍,防止不小心掉下去,打捞都无法打捞。

    来不及多想,路小天也探头要跳,却见师妹正稳稳的站在一个盒子样的四方里,正仰头向上看着自己,遂翻身一跃跳下。落地了才知道是个结结实实的铁匣子。

    待他刚刚站稳,就听一阵铰链哗啦啦响动,头顶两边各伸出一个铁板,啪的一声合在一起,把两人严严实实的包了进去。

    路小天问:“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明芳知他诧异,暗地里一抿嘴笑到:“先不要说话,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就觉得铁匣子开始缓缓下沉,再听不到一丝声响。路小天一开始觉得奇怪,后来才想到,这铁匣子一定是被一个什么东西托着,平日里淹没在水下,想用的时候,打开机关它就会被托上来,想要它沉下去,机关再开,又被托着缓缓下沉,自然是一点声响也不会听见。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铁匣子沉闷的响了一声停了下来,接着又是铰链声响,铁匣开始向一边移动,一开始是水平着的,到了后来,开始向上。那匣里早设好了把手,以防站立不住。

    又过了不长时间,铁匣被拉出水面,头顶的铁板收缩回去,仰头看上去,黑乎乎一片,似乎进入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大山洞里。

    到了一个去处,那铁匣戛然而止,欧阳明芳拉了把手先上去,对路小天道:“你也上来吧”。路小天也循了欧阳明芳的一边跃了上去。

    欧阳明芳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个火把点了,在路小天的眼前晃了一下,看他满脸疑惑,也不理会,在前面带路前行。

    借着火把的光芒,路小天才隐隐约约看清,这原来竟然是青石山的腹中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溶洞中间一条暗河訇然作响,两边和头顶巨大的石柱直立或倒垂,在火把微弱的光照下,透着恐怖狰狞。

    顺着山势向上,水声渐渐小了下去,再往前走,脚下松软的砂石也逐渐消失,变得崎岖难行,再走,一道巨大的山石迎面而立,再也没有了道路。

    欧阳明芳举了火把,在石壁上仔细寻找什么,忽然在一个地方停住了,扭头向路小天说道:“就是这里了,你把它向左转三圈,然后向外拉起!”

    那机关设的很是巧妙,只在一块凹进去的岩石下,有一个看上去不规则的圆圈,但用手使劲一摁,却原来是一个开启机关的把手。

    路小天转了一下,那把手稳丝不动,再一用力方才能转动,他向左转了三圈,用力向外一拽,那机关转时费力,一旦触动,却并不要用力,一拽之下,竟然向外拉出一截,然后像被人拉回去一样弹了回去,又稳稳的恢复了原样。旁边看着的欧阳明芳被他的狼狈模样抖得噗嗤笑了。

    机关一开启,似斧砍刀削般平滑的巨石之上吱扭扭闪出一道一人多高的石门。进入石门,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直通山顶的天井。

    欧阳明芳摁消息关了石门,用手一拉从天井里放下的一根吊绳,过了片刻,就听到上边骨碌碌放下一个东西,近了才看清是一个荆条编成的大筐,正好能容两个人坐下。

    待两人坐好了,欧阳明芳再一拉那根吊绳,大筐被绞盘绞动,缓缓向上升起。

    等出了天井口,仰头望天,繁星点点,环顾四周,草木葱茏,竟是到了青石山的最高处。

    旁边绞盘前站着的,正是青石山庄那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人。

    欧阳明芳叫了一声洪叔叔,那老仆竟似听见了一般点头会意,然后带着两个人,朝远处一片亮着烛光的房舍走去。

    路小天蒙头转向,早就憋了半天,边走边问:“师妹,这是哪里?”

    不料没等欧阳明芳搭话,前面走着的洪五竟然说话了:“路小天,在这里没有欧阳左使的同意,你记住了,一句话都不要说,更不要问,我就说这一遍,可记得住?”

    他的话说的瓮声瓮气,但路小天和欧阳明芳都听的清清楚楚。欧阳明芳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倒也没有什么,路小天听了,像黑夜里碰见了鬼一样,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由自主的叫到:“你,你,你……你原来不是聋子,更不是哑巴!”

    洪五不理会他的惊讶,口气严厉的问到:“我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告诉我!”

    见欧阳明芳一边点头,路小天慌忙答道:“是,是,我记住了。你原来不是……”后边的话,自己打住了。

    等进了一进院子,到了亮灯的房前,洪五停下来,朝房里说道:“欧阳左使,明芳他们到了!”

    就听见欧阳左使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你也进来。”

    洪五应了一声,闪身说了声:“小姐请”,推门侧立一旁。等欧阳明芳和路小天进去,才轻轻严了房门跟了进去。

    房子是用清一色的原木简单修整了一下搭建起来的,看起来时间还不太长,崭新的木头有些地方还留着绿色的叶片没来得及去掉。

    室内的摆设也很简陋,正堂里放着一个条几和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摆了一把太师椅。

    欧阳休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正抬头看着三个进来的人。

    他的轮椅已经不见了。

    烛台上两支碗口粗的蜡烛将房内照的通明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