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

    百年之后话桑麻。

    情非情，

    琴弦断处未必家。

    空传那，

    生早生迟，江头江尾，

    成闲话。

    夜宴，灵儿依旧循君臣之礼参见王爷夫人，依姑嫂之礼参见二夫人三夫人，慌得三位赶忙回礼，堂堂靖北公主，平北大元帅，皇帝钦点，关键是还有尚方宝剑，宝剑一出，代行皇命，哪个敢造次失礼？况且，灵儿一身便装，未着官服，未带凤钗，娇美可人，又谦谦模样，令众人喜欢不已。

    公主殿下最是佩服灵儿，始终恍惚如此这般一个美人儿，竟然勇冠三军，多次以少胜多，平定漠北，保她皇兄北疆天下，立下不世功勋。三夫人则佩服灵儿深谙世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大丈夫有所不及。然而，官场深知伴君如伴虎，夜宴当中，公主殿下也不免与灵儿谈论甚至讨教与圣上相处之道。灵儿的观点也很简单：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君前示弱托运，君后勤政为民。”

    公主深以为然，她本就不干预王爷军政之事，自然未谋其政，至于其它，体恤黎民百姓就好，她远在大北府，皇兄自然不会防备于她。既嫁从夫，不是每个人都有灵儿一样的大才，那就相夫教子也就是了。

    言语投机，便如姐妹般倾心畅谈，离别在即，也是依依恋恋，一来二去，便到了午夜方才罢宴。

    灵儿返回元帅府路上，心想此行远离大北府，身系皇命，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到来，便策马前往城隍庙，见见故人。

    深夜路上无人行走，灵儿一路策马奔驰，渐而感慨：

    叶落叶飞叶满街，

    浅黛映白河。

    缤纷早随秋风去，

    留空枝瑟瑟。

    意犹昨，人成各，

    岁月共磋砣。

    午夜时分的城隍庙，夜不闭户，红烛闪亮，但里面没有香客，看护人也已睡下，空旷的大殿唯有城隍夫妻的巨大塑像静静危坐，虽然面目和善，但还是显得有点阴森，毕竟是连接地府的地方。

    前缘情景于脑中一闪而过，灵儿面对城隍双手合十，默默祷念：

    “只吾，贝儿，别来无恙……”

    灵儿忽然发现，下面不知说什么好了。虽然一世情缘已过千年，但人间恩爱历历在目，灵儿喜欢那种安居乐业的小生活，不愿打打杀杀，一将功成万骨枯，灵儿不想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她希望黎民百姓各自安居，她希望没有人带着他们东征西讨，她希望世上没有开僵拓土的人杰鬼雄……

    其实，灵儿的愿望很简单，但是，总有贪得无厌者惹出大小是非，从而演变成大小事端，引起正邪之争，造成百姓疾苦，灵儿的简单愿望便一直只存在于愿望里，无法实现。

    正思量时，邓只吾和易家囡双双现身，易家囡叫一声“姐姐”，便抱进灵儿怀里：

    “姐姐，贝儿好想好想你……”

    邓只吾压抑着激动，手脚不知何处安放，最后只是笑着，看着灵儿点点头。

    白灵儿：“姐姐也想你们，这三年来为平定北疆太忙了，今日有暇，才来看望你们。一切都好吧？”

    易家囡：“都好都好！夫君兢兢业业，千年来政通人和……不，政通鬼和，呵呵呵，三年来也助了大北府百姓一些小事，香火繁盛。姐姐，原来香火是我们的阳德呢。闫君对夫君的政务很满意。姐姐，大北府很多百姓奉你为保境安民之神了呢！姐姐，我们查阅了人鬼仙妖的户籍了呢，里面都没有姐姐，姐姐应该是在神籍了！我们无权查阅神籍。姐姐，贝儿还是想和姐姐一起过个安居乐业的小生活，嘿嘿。贝儿胸无大志了哈？姐姐为国为民征战沙场，贝儿知道姐姐又忙又险，每天只能祈祷姐姐平安归来，帮不上忙。姐姐，如今北疆安定，就不用再忙了吧？”

    易家囡抱着灵儿说了一大堆，最后才抬脸看着灵儿，希望灵儿告诉她的是“不忙了，可以常来看你们”，但是，灵儿说的是：

    “北疆已定，西域不安，圣上召见，应是西域平定之事。明日启程赴京。”

    易家囡：“啊？姐姐，那岂不是又要涉险犯难？”

    白灵儿：“唉，涉险犯难倒是无畏，只是战端一起，必生杀戮，虽是保境安民，却也再增罪孽。而西夷频频侵我国土，屠我百姓，和不止暴，唯有以暴制暴。也是无奈。”

    易家囡：“唉，都是贪佞之人在作怪。只是，保境安民也生罪孽，天理人理鬼理都不通啊！难道神理是通的？果真如此，这神，不成也罢！”

    白灵儿：“呵呵呵，可不敢胡说，你俩现在是鬼中之神，需知神规神矩。”

    易家囡：“哼！若是定了姐姐有罪，这破神不当也罢！什么这神那神，还不是人封的？倒反过来给人定罪了，真是忘了谁是主子！不晓得人定胜天！这个下凡，那个游历，还不是因为人间美好？哪个破神敢定姐姐有罪，贝儿拼了魂飞魄散，也要将他拉下神坛！神祇为人，忘了初心之神，不配做神！”

    易家囡听闻姐姐可能因保境安民而生罪孽，瞬间激动起来。灵儿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易家囡愤愤陈词，恍惚间仿若是自己吐露心声一般。她忽然想：

    “是啊，神祇为人，神之成神之前，初心为民，那么，自己的初心是什么呢？真的只是为了人间烟火，为了一世又一世的卿卿我我的恩爱情缘？那么，修行的意义也太稚嫩短浅了吧？得了蟠龙老祖的万年修为，他说以恶扬善未为不可，而以命点化他的降龙罗汉，宁为百姓而不成佛……一切都说明他们不仅仅希望自己只是不作恶，行善积德，过过人间小日子而已。自己涉险征战，无疑是为国为民的，结果自己也很舒服，并无罪孽感，更无走火入魔的迹象，原来，自己的初心便是为国为民。呵呵，原来贝儿比自己看的通透，真是令人羡慕……呃，令妖羡慕，呵呵呵，难怪所有妖魔鬼怪修行第一步都是幻化人形，原来不只是享受人间烟火那么简单啊！不过，顺便享受一下也是不错的！呵呵呵……”

    灵儿想到这里，不禁笑容满面，俏脸微红。易家囡正在气头上，见姐姐很快变化的脸色，有点莫名其妙，便疑惑地看着灵儿。

    当灵儿从神游般的思想中回到现实，见易家囡疑惑的眼神，顿生羞涩，尬笑道：

    “呵呵，贝儿，你的话如醍醐灌顶，让我思考了一下我的初心是什么。我一下明白了，我的初心是为国为民。当然，顺便享受一下人间烟火也是随缘的，也不错。呵呵，贝儿，谢谢你！你说的对！人定胜天！我明白了，以恶扬善未为不可！此番征战，我既未心内压抑，更未走火入魔。所以，罪孽不罪孽的，我为国为民，心中坦然，由它去吧。更何况，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这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好，我们聊些轻松的事吧，此番远行，不知何日再次相见。要不，相见不如怀念？”

    易家囡：“才不，贝儿要和姐姐聊个通宵。夫君，要不……你先回任上，没事再来？嘿嘿。”

    邓只吾：“也好。在这里也抢不过你，话都被你说了。呵呵呵。”

    白灵儿：“呵呵呵，你原本就是呆秀才，如今依然不善言辞。先去处理政事吧。”

    邓只吾答应一声便消失了，双胞胎般的姐妹俩便可随意聊天。但是，随意没一会儿，邓只吾又回来了，笑呵呵看着姐妹俩聊，一会儿又走了，如此反复。在反复了一百多次之后，天光已亮，灵儿有些不舍地离开，易家囡和邓只吾也隐去身形，跟随灵儿，附在元帅府家人身上，陪灵儿吃了顿饭，又相送十里，才返回之任。

    而他们没注意到的是，看护人因为他们的聊天醒了，于是之后不久，大北府便盛传城隍夫人是靖北公主平北大元帅的孪生妹妹。

    灵儿为了节省时间，没带随从，只带着俩小妖仙便装策马而行。上路之后，马上景致令灵儿又生感慨：

    匆匆颠沛流连，

    忘却幽幽怨怨。

    一丝奢望寄他年，

    霜来暑去入寒。

    春和踏青折柳，

    秋高赏菊拨烟。

    煨酒桑麻毛社边，

    空想空像空谈。

    而想到与邓只吾一世情缘，邓只吾却依旧呆瓜一般，无言无语，又是心中感慨：

    一句救苦神言，

    三生转世泪泉。

    堪破红尘巧机缘，

    悲喜殊途同仙。

    缘来卿卿我我，

    缘去幽幽怨怨。

    无话不谈无话谈，

    人间怪诞难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