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不知朝堂客，

    欺君罔上害黎民。

    妖仙冒死清君侧，

    君为降妖烦圣心。

    灵儿一行出城之后，便进山消失。大家乐了一回，灵儿便感谢大家，收回法术，那些各有些灵性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也只好现出真身，各自归位，继续修炼，一时便散去了。灵儿惦记着知府私宅的女眷，便带着两个娃娃飞回私宅阁楼，静观其变。

    而城外山中，羁留着一位游方道士，于破败的道观中打坐禅修时，忽见山谷中妖气冲天，便急忙带着徒弟，背起一应法器，赶下山来，查看原委。但到了山谷，却静悄悄无人无物，以法器寻觅，哪有什么妖邪踪影，只好疑虑重重地叹息着归去，却又心有不甘。

    再说那假灵儿，知府前去升堂公干之后，又侍奉了一回溜进来的公子，便美美地等待晚上再次得到宠幸。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却等来了通知，着令全部主仆人等，各自收拾随身物品，离开府宅，稍有怠慢，白身赶出。“灵儿”相问为何，没人答复她，也没人再以她为主，只好急忙忙跑回自己住所，一路上才得知一二，知府父子均被钦差大人砍了头，宅子本来就是以借住的名义强取豪夺的，现在要归还人家了。而一路上所见，有说有笑，有哭有闹，百般态度，难以明了。

    到了大门口，有官兵把守，携带金银细软过多一律没收，还不如带的少的带出去的多。“灵儿”忽然想起，自己面目已改，回家则父母不会认识，若是拒绝接纳，岂不无家可归了。于是，即刻翻转回来，来到阁楼找寻灵儿。好在灵儿还在，便说出原委。灵儿便又是一通揉揉捏捏，洗净铅黄，恢复了原来模样。女子感激不尽，灵儿劝导道：

    “豪门锦绣，相伴肮脏，何如平凡之家，一粥一饭，夫妻恩爱。姐姐好自为之，有缘再见。”

    女子深以为然，只是当初身不由己，苟活而已，从无真情。于是相别而去。灵儿则带着两个娃娃四处查看。整个府邸乱了一整夜，才渐渐平息，接着又有官兵巡视各房各屋，赶出无家可归的奴仆，集中一处，等待处理。

    灵儿三人躲避着巡查官兵，来到一处清幽竹林中。蜿蜒小路两侧，断断续续挂着一些鸟笼。灵儿心想，主人已殁，仆从尽散，这鸟儿无人喂食，岂不饿死？于是依次取下，三人将鸟儿全部放飞。但又有飞出而重新飞回鸟笼的，灵儿不禁感慨，这鸟儿已经忘记了大自然的广阔与惬意，习惯了被笼养，每日吃饱，了此一生。于是也不关门，由它去了，继续放飞其它的。几十个鸟笼放飞完毕，来到一处凉亭，亭中还有几个，便又上去摘笼放飞。互听有人叫嚷：

    “灵儿姐姐，灵儿姐姐。是我呀，我是小鹦呀！”

    灵儿循声望去，见中间最高处还有一个鸟笼，仿佛金丝编就，富贵华丽，里面的鹦鹉伸出小脑袋不停叫嚷着。灵儿欣喜不已，多年不见，它竟然被宝贝一样奇货可居着。于是轻轻跳起，摘下鸟笼，故意逗它道：

    “哈哈，好宝贝，会说这么多话，一定能卖很多钱吧？能买很多好吃的。小松小乌，你们说是不是？”

    小松小乌也笑着说“是”，急的鹦鹉大叫“再也不敢乱跑了，姐姐放了小鹦吧，以后好吃的由小鹦来挣。”

    灵儿笑道：“那小鹦岂不受累了？还是有人宝贝着好，有吃有喝的，不用劳作。我们卖了你，也有一辈子吃不完的好吃的了。岂不两全其美？再说，也不是我们抓的你，我们需要人家同意才能放了你呀。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鹦一时语塞，却又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便央求道：“好姐姐，快放小鹦出来吧，小鹦以后一定听话。”

    灵儿笑道：“好吧，不逗你了。呀，这还带锁的呢。”

    灵儿用力搬开两根细丝，小鹦顺利出来，一个朝天便飞的无影无踪。接着又飞回来，一边感谢一边飞翔，好不自在。灵儿嘱咐人多时不要大声说话，便放飞剩余鸟儿，和小松小乌，趁着黎明未亮，飞出府邸，来到一处早餐摊前吃早餐。

    刚刚吃完，一道士带着徒弟坐下来，忽然又站起，拿着八卦图案的铜镜看里面的影像。只见里面三人一大两小，还有一只鹦鹉，并无不妥。于是，道士摇头道：

    “战儿，难道为师走火入魔了？”

    那弟子答道：“师父未曾有异样，不会。”

    道士又说道：“这位姑娘，敢问家住哪里？同伴何人？”

    灵儿笑道：“本人家住妖山妖谷妖府中，这三位是妖弟妖妹妖鸟宠。道家可是要收了我等？”

    道士讪笑道：“姑娘说笑了。贫道法器显示，附近有妖。因再无旁人，故而唐突了。还望海涵。”

    灵儿笑道：“无妨。但人分善恶，妖存好坏。道家一律查收歼灭？”

    道士笑道：“妖者，魅惑杀戮，哪有善类？人间不容。自然遇而灭之。”

    灵儿笑道：“难怪道家疑神疑鬼，距走火入魔不远矣。殊不知，仙佛道圣，神魔菩萨，多少坐骑伙伴，均为妖类。而其行也善，其思也修。道家见之亦灭之也？”

    道士哑然，勉强答道：“仙佛道神之侧，自另当别论。经法所限，妖性已无，自然善类。”

    灵儿笑道：“偷入人间，为非作歹有之，又当何论？”

    道士哑然，强词夺理道：“妖性未泯者，给予清修良机不知珍惜，需严加管束。故而，便是皈依之妖，亦需带领行事，方可无虞。”

    灵儿笑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妖也、仙也？雷公，鸡妖也？鸡仙也？鸡神也？”

    “这个......”道士实在无言以对，便道，“姑娘年纪轻轻，却如得道之人。贫道自愧不如。若蒙不弃，贫道愿聆听讲经论道，尊如恩师。”

    灵儿笑道：“不敢当。私以为，三界内外，均有善恶。善者从之，恶者改之。无论善恶，异类灭除，与恶者何异？试问，佛家何故与人为善而不灭之？于佛而言，人，异类也。同理，三界内外并存，才有世间繁华有趣。高低贵贱仅仅是一时之分，也有九九轮回之时，故而人无高低贵贱。道士，人也。妖者，前世为人为仙为佛为魔为道为神？道士可知也？故而，道士狭隘偏颇矣。修为无善恶，言行有区分。善言恶行，恶者也；恶言善行，善者也。岂能一语而避之？道之道，非常道，一语终生，早晚走火入魔而不自知，怜者其谁？小女子不才，言语冒犯，请多海涵。告辞。”

    道士惊讶不已，自己几十年修道，竟未参透最基本的善恶之道，被一个小姑娘教训的心服口服，不禁起身向灵儿背影施礼。礼毕坐下，依然唏嘘不已，忽见八卦铜镜咔咔作响，在桌上自己便碎裂了。道士忽然觉得，恩师原来是个二把刀，虽然一心向善，却不得其门，未有大成，留下的唯一法器也不堪受辱，自灭了。于是哈哈大笑，继而轻松地招呼弟子吃饭。由于客人还少，摊铺老板也笑呵呵地说道：

    “道家，我也感觉那姑娘说得对。呵呵呵。”

    道士笑道：“嗯！哈哈哈，妄我几十年游历拜访，竟然不谙小道。惭愧惭愧啊！如今茅塞顿开，也是奇缘。感谢老板指点。哈哈哈。”

    老板笑道：“不敢当啊。修行艰辛，我就请二位道长早饭吧，也算我积德行善了。万勿推辞。呵呵。”

    道士笑道：“好好！如此多谢店家斋饭，贫道感激不尽！”

    老板笑道：“好好。道长有所不知，您的法器有点大惊小怪了。适才三个年轻人，带着的鹦鹉会说很多话，应该是法器认为那鹦鹉是妖。不过，鹦鹉学舌，自古有之，多多少少而已，且与人欢乐，何必灭杀？即便是妖，与人无害，何苦不能相容呢？”

    道士答道：“言之有理。适才顿悟，理应和气共生。世间万物，生有其理，存有其道。灭之，无异于逆天而行，大错也。”

    老板笑道：“道长可谓不虚此行啊。”

    道士笑道：“诚然诚然！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古语含道，尚需琢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笑甚欢。谁能想到，一个捉妖的道士却被妖点化了，一个市井小民，却比修道之人更加理解道之含义，而此前的道士却自以为得道者我。真是讽刺。正是

    殊途同归正道常，

    孤芳自赏太荒唐。

    自谓艰辛为黎民，

    莫如市井小民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