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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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之末

    洛阳城要变天了,公元189年四月,一声惊雷,炸响在南宫嘉德殿上空,年仅33岁的汉灵帝驾崩。皇子刘辩是何皇后嫡长子,又有何大将军撑腰,顺势上位,是为汉少帝。皇子刘协是王美人所生,王美人早死,刘协寄养在董太后宫中,由当权常侍教养,被封为陈留王。常侍们操持内宫事务,何大将军掌权朝堂政务,皇帝年幼,还不会自我做主,在内在外都得听人摆布。到底是听常侍们的,还是听何大将军的呢?常侍们怕何进迫害自己,就挑动太后和皇后之间的婆媳矛盾。其实,这种矛盾就是前朝和内宫的矛盾。

    两虎相残,不死即伤。何进密谋想杀常侍,又怕实力不够,就发诏河东太守董卓进京相帮。机密泄露后,常侍们设谋直接砍了何进。然后何进的手下入宫杀了当权常侍。京城及皇宫内的斗争正激烈时,董卓率着羌兵进入了洛阳。董卓打着为何进鸣不平的旗号,杀进了皇宫,成了渔翁得利之人,并自封太师。这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父董君雅,曾任颍川县尉,弟董旻,字叔颖。董卓少时在故乡临洮与羌人交好,弓马剑术样样精通,更兼一身蛮力,令羌人佩服。朝廷曾任他守凉州,羌人不敢犯界。朝廷升董卓为并州牧,董卓镇压各地暴乱,却屡战屡败。不是董卓武功不好,其实此人狼子野心。董卓带兵打战不出死力,意在得朝廷粮草,养自己兵马,保存自己实力,收买军心。就这样,董卓最终成了朝廷的威胁。朝廷贬董卓为河东郡太守,董卓就花钱为其弟董旻在朝中捐官。董卓在地方为太守,董旻在朝中为官,两相呼应。

    羌人逐水草而居,多食生腥,长得高大威猛,性极豪放。董卓带来的羌兵刚入中原,见城郭整肃,房屋精美,道路通达,街市繁荣,行人不绝,更兼美女成群,这些羌人一路行来,两眼灼灼,强取豪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闹得洛阳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董卓也不禁止手下胡为,因为他不是学儒出身,从不讲繁文缛节。董卓一入洛阳,见少帝软弱,陈留王机灵,就起了废立之意。朝中大员怎忍他任意妄为,然只要朝中之人有悖董卓之意,就遭杀戮。董卓仗着自己兵强马壮,杀人绝不暗杀,全在众目睽睽之下令自己手下揪住某人衣襟,董卓说声杀,那人就被割喉挖心。董卓的手段残暴至极,令人不忍直视。

    当时管皇城治安的是执金吾丁原。丁原,字建阳,兖州泰山人,以勇武著名。他手下有一员武将,姓吕,名布,字奉先,是并州五原郡九原县人。此人身高九尺,相貌堂堂,武艺高强,善于骑射,护卫丁原左右。董卓忌惮吕布威武,感觉丁原辣手,不好对付,心中纠结。董卓想自己要想在洛阳立住脚,必须除了丁原。于是董卓用大量金钱宝物,骏马美女利诱吕布。吕布见董卓拉拢自己,想自己跟随丁原已久,钱没赚多少,官不能升迁,就趁丁原不备,杀了丁原,投诚董卓。自此,董卓在洛阳威名更盛,于是纷纷排除异己,终至废了少帝,立陈留王为帝,名为献帝。

    朝廷中一批有爵位,有部曲的大臣,本想在何进与宦官相争之时分得好处,没想到董卓一来,整个朝廷被董卓控制,生杀予夺全凭董卓说了算,自己讨不到便宜,还有性命之忧,于是就纷纷卸职归乡,留守封地去了。如江东刘表,长沙孙坚,北平公孙瓒,上党张杨等等。也有人不惧董卓,留在朝中暗观董卓暴行,伺机下手的,如曹操、袁绍等人。曹操见董卓恃强凌弱,自己在洛阳势单力薄,于是投董卓之好。董卓见曹操投诚自己,就升曹操职位,拉拢曹操。曹操趁机向董卓告假,说家中老父病重要还乡尽孝,董卓就赠送曹操钱物,盼曹操早去早回。曹操见董卓准了假,赶紧收拾家中细软,变卖了房产,带着家小连夜出城。

    曹操带着妻儿匆匆出了轘辕关,站在嵩山的高处,望向豫州大地,想故乡就在不远了,过了颍川,进入陈留郡就安全了,不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铜卿站在曹操身边,见丈夫如此,不解地问:“家中并无大事,夫君刚升了官职,为何急于归乡?”曹操说:“董卓生性多疑,又反复无常,多少人得罪于他没了性命,多少人为谋出路弃了高官不做。我现在手中无兵,在他身边为官,处处要小心谨慎,不知何时会得罪了他,性命堪忧。我先送你们还乡,留我一人在洛阳,机动灵活,想逃也没有后顾之忧。一旦朝局稳定,我再接你们回来。”谯县曹家得了曹操要衣锦还乡的消息,卞玉儿和曹德早带了一家老小在城郭欢迎。此时卞玉儿已生下儿子,取名曹丕,字子桓。此儿生的额高,鼻直,面方,嘴阔,又教养有方,很讨人喜欢。

    曹操归家不敢久留,他安排铜卿居陈留,因为曹嵩在陈留置了田庄,蓄养了部曲。卞玉儿留谯城,管理老宅,弟弟曹德管理曹家田庄。

    那晚二更天气,曹操处理好家中大小事宜后步入后院。这时,一轮上弦月正斜挂桐树梢头,几只鸟雀惊飞起,秋虫凄凄声切,院中静寂无声,一个女子正对着清空焚香祝祷,双肩单薄,脖颈细长,身量高挑;垂云髻在背后随风披拂,一缕细香在庭院中袅袅升起。曹操看得一愣,想这是何人?

    屋内人听得院门响,也吱呀一声开了门,卞玉儿步下台阶,迎上曹操。那对月焚香的女子惊回头,见了曹操,忙把香插入树洞,对了曹操深施一礼。曹操对玉儿问:“此女何人?”卞玉儿接过曹操手中袍子,拉了曹操入房,说:“主公多时不在家中,忘了此女了吗?”曹操说:“我忙于事务,实在疏忽了家人,多亏了玉儿贤惠持家。”玉儿说:“蝉儿聪慧,已通人事,每在月夜,为主公祈祷平安。”于是卞玉儿唤来杨蝉。那杨蝉跪地,对着曹操深拜起来。曹操拉起她,见她脸似圆月,眉如远山,鼻巧口小,更兼一双剪水秋瞳,心中一颤,不觉暗暗惊讶此女神颜。玉儿见曹操情状,说:“主公,你此去洛阳,单身一人,大姐和我商量,让你带上蝉儿,照顾你饮食起居。”曹操沉吟了一下,说:“也好。”玉儿说:“主公明天离家,此一去也不知何时回来,玉儿为主公弹奏一曲,可好?”曹操说:“玉儿情深,曹操大幸!”卞玉儿让杨蝉摆下琴筝,又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只听院中筝声叮咚响起,琴曲婉转悠扬,杨蝉俏立中庭,玉儿树下弄筝。

    风萧萧兮月明朗,衣飘飘兮舞袖广,有女素颜兮白如雪,黑眸点漆兮亮闪闪,夜寂寂兮我思扬,念君子兮夜未央。

    曹操带着杨蝉和几个亲随离开谯城,来到洛阳,在开阳门旁租了一间寓所,安置了杨蝉住下,自己到董府报到复职。

    早在汉灵帝时,灵帝在西园组织了一支军,名为西园八校尉,当时由蹇硕任上军校尉,袁绍任中军校尉,曹操为典军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现在蹇硕死了,鲍鸿惧怕董卓回乡了,这支军队实际领导者是袁绍。袁绍仗着自己手中有军,与董卓对着干。

    董卓所部的羌兵每天在函谷关和洛阳之间出出进进,骚扰百姓,河东郡和弘农郡的百姓不堪骚扰,纷纷结伴逃难。他们有的东进洛阳,有的北上并州,有的南下荆州。上西门向西有一个平乐镇,是南来北往交通要冲,这里本来经济繁荣,百姓富裕,现在被羌人占据,街市上白天少人走动,夜晚更是冷清。近来外地流民大量涌入,治安很混乱。

    这夜曹操当值,他带着下属巡逻至平乐镇,见羌人抢夺财务,或在角落奸淫妇女,或当街架起柴火,烧烤野味,喝酒摔跤的,曹操只争一眼闭一眼。当晚二更时分,曹操等人转过一个街角,听到远处传来尖利的叫声,只见几个羌兵押着一队汉人,一边打骂,一边前行。曹操与羌人擦肩而过,其中有几个男子想挣脱了绳索逃命的。等到羌人走远了,曹操又回转头来,远远跟着羌人。这时,有一个女子裸身抱衣奔逃过来,后面几个羌人嬉笑追逐,又有几个羌人举着木棍和火把追过来。曹操忍无可忍,纵马向前,举起长剑,大声喝止。又扯出腰间令牌,厉声说:“吾等奉董太师之命护京师治安,保护羌人安全。”说完下令手下围住汉人,隔开羌人。曹操又示意自己手下向羌人献上酒肉。羌人见曹操是自己人,得了酒食吃喝起来。曹操赶着汉人到一安静处,示意汉人赶紧逃命。汉人相互解开绳索,也来不及道谢,金命水命走为上命,消失在黑暗里。

    其中有一人脚受伤,行走不便,落在后面。曹操想:“如此慢行,定难活命。”叫一手下上去看看。黑暗中也看不清状况,只听那人大声呵斥:“不许碰我,走开!”曹操一愣,这声音如此娇嫩,不是男声,忙驱马上前。见那人裙裳破损,蹲在地上,黑暗中两眼灼灼。曹操让一士兵拿了火把,一照,那人脸容污秽,涂了泥灰,看不出真面目。曹操下了马,仔细审视了一下,已然明白,这必定是一个女子乔装而成。他脱了自己的军袍,披在女子身上,叫她跟着自己走。

    午夜时分,曹操等人回营换班,那女子进了营房,双膝跪地,向曹操扣头谢恩。曹操说:“你一女子为何深夜乔装外出?你如实说来,否则治你罪行。”那女子犹疑不决,就是不说。曹操叫士兵给她一饼充饥,再端了一盘水让他清理伤口,关她在营房。

    门外响起声音,军士报说有一个羌兵什长求见。曹操接见了那个什长。那什长说:“曹将军救走一队汉人,其中有一个造反头子,是不是?”曹操怒说:“某受朝廷诏命,保境安民,怎会救助叛贼!”那什长跳脚说:“汉人抢了我们财产,曹将军管不管?”原来那队汉人聚在一起,趁着羌人睡觉,抢回了财物,羌人自恃勇武,与汉人打斗,被汉人打死了几个,羌兵什长上报头目,请求屠杀汉人,又被汉军阻止,双方起了争执。

    正在曹操与羌兵理论之时,进来了几个人,是过来与曹操换班的,头目叫淳于琼,是右校尉。淳于琼了解了事情原委后,带着那个什长说是处理事情去。这边曹操交接了事宜,要回内城歇息。

    那女子在门后听得真切,心想:“此将军面恶心善,如我不趁此求他帮助,定有生命之忧。”于是捶打门扇,大声叫喊:“我要见曹将军,我要见曹将军!”曹操听闻声音,想起还有那女子被关在屋里,于是转身入房。那女子乌发垂云,虽面容憔悴,却掩不住天姿国色。曹操一见,大吃一惊,问:“我见你形貌,不是一般人家出身,你快如实招来,我好帮你脱身。”那女子无奈,只好说:“我姓蔡名琰,字昭姬------”“什么,你叫昭姬?”

    原来这女子就是蔡昭姬。那天昭姬与侍女朝霞逃出卫家,向东行去,渡过黄河,过了函谷关,都无大碍,本想穿过洛阳城回乡,却在谷城遭遇羌兵,朝霞被羌人轮奸后投河自尽,昭姬乔装巧妙瞒过羌兵,却被当做男人赶到平乐镇,金银细软也被抢走了。这蔡邕的女儿,一般京师人是不知道的,因为昭姬离开洛阳时年幼,而曹操是知道的。但他心里还是疑惑,又问:“蔡邕是你何人?”昭姬说:“正是家父。”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曹操急环顾四周,见房中并无他人,他叫一士兵拿了一套衣服,让昭姬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