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大胆撩了师父，王焱已经好多天没见着师父的面了。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

    似乎杳无音信。

    一般人可能会忐忑地想，是不是我太无礼，惹师父生气了？但王焱想，一定是我还不够主动，所以师父对我失望了。

    王焱的想法是有根据的。

    经历了暧昧的“额头探温”，王焱意犹未尽，去套了他大师兄的话，还套到了想要的答案。

    “大师兄，练着呢！”

    清早，破石在练功。王焱悄悄使坏，撵符，把破石手里的杠铃变成了师父的小提琴。

    移形换影是也。

    啪——

    破石一个没拿稳，崭新的小提琴砸在了地上，随着一阵杂乱无章的噪音，琴弦歪了，烤漆花了，弓也断了，好好一把琴就那么毁了。

    “啊！大师兄，你弄坏了师父的琴！”

    王焱恶人先告状。

    “……”破石不知这个小师弟又在玩什么花样。

    王焱胳膊肘撞了撞破石，“师兄，我帮你买一把新的赔给师父，你告诉我点事儿呗。”

    破石装出很好骗的样子，“那就先谢谢师弟了？”

    “不谢！”王焱也不傻，但顺水推舟地说，“师兄，我想知道那次袭击我的是什么东西？”

    说到这个，破石的神情有一丝闪烁，被王焱捕捉到了。破石说，“是一只挺厉害的鬼。”

    “挺厉害？厉害到什么程度？”王焱问。

    “也没多厉害，有师父在你还不放心么。”

    “这倒也是。”

    王焱说完，话锋一转，“我听二师姐说，厉害的鬼能在人身上留下诅咒，对么？”

    说到自己擅长的活儿，破石打开了话匣子，“是这样没错。其实，厉害的鬼才算是鬼，普通的那些只能称作是鬼魂，除了阴气会令人不舒服之外，不能造成实质性伤害。但真正的鬼就不同了，他们是有意识的，有的是生前被害了，有的生前就是恶人，往往怨气很重，为了取人性命无所不用其极，留下诅咒就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之一。”

    王焱点点头，“听大师兄这么一说，我懂了，那诅咒的作用就是标记，让目标逃不掉，对么？”

    “没错。”破石心想师父果然眼光独到，这位小师弟虽然没个正经，但颇有天赋，招人喜欢。

    又聊了一些关于诅咒的细节，王焱顺理成章切入正题，“那怎么才能知道身上有没有诅咒呢？”

    破石答，“靠经验。”

    “靠经验？”

    “对，靠经验。有经验的天师能通过鬼的气息和天象变化察觉到自己或他人身上是否残留鬼气，如果有鬼气，多半就是有诅咒，越厉害的鬼留下的鬼气越浓烈，诅咒也越凶，当然，也有特例。所以，如果经验不够，就很容易判断错误。”

    王焱说，“那师父肯定很有经验。”

    “那是自然。”破石说，“如果是师父，大概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什么情况了吧。”

    “只要看一眼？”王焱故意睁大眼睛。

    破石看着他，“是，一般都是师父先看一眼，然后由我和咏月去确认当事人的情况。”

    “怎么确认？”

    “望闻问切。”

    “像大夫看病那样，需要身体接触？”

    “差不多。”

    “那师父为什么不自己去确认啊？”

    破石瞅了王焱一眼，露出“你怎么问这么愚蠢的问题”的表情，说，“小师弟，你大概还不了解师父，等以后跟师父一起去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有哪一个委托人能让师父亲自去确认的，无论是谁。”

    从来没有？

    无论是谁？

    ……！！！

    王焱眼前立刻出现肖璐瑶三番两次对他贴身“望闻问切”的画面，瞬间心花怒放，好像遇见师父之后经常心花怒放？接着按捺住激动，拾掇起地上小提琴的尸体说，“知道了师兄，我懂了，那这个我就帮你处理掉了，新的小提琴我已经买好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师父的，不用谢！”

    然后一转身，一挥手，潇洒离开。

    弄了半天破石也没明白，这小师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好在厉鬼这件事算是瞒住了。

    庭院角落，古树繁枝掩映，树干上有一只眼睛，是能操纵植物，在暗处目睹了一切的咏月。

    咏月清楚的记得，那把被摔烂的小提琴是一位委托人硬要送给师父的，背面还刻着一朵玫瑰，意图昭然若揭。小师弟大概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故意把小提琴砸了，还提前买了新的，问了那些看起来没有联系实则目的性十足的话。

    女人的直觉告诉咏月，这个小师弟对师父——

    肯定没那么简单。

    师父不在家的第N天。

    小徒弟王焱在宅子里都快长蘑菇了，第N次发消息给师父：师父，您再不回来我就把宅子拆了。

    肖璐瑶还是没有回音。

    如此，王焱down到了极点，无聊之际，只好潜心钻研法术，学着当一个称职的天师。

    或许上天就是会偏爱某些人，他们从一出生开始就站在食物链顶端，拥有别人羡慕的一切，根本没有公平可言。比如王焱。

    王焱仅仅用了几个月时间就学会了师兄师姐们教给他的所有法术，还熟读了师父肖璐瑶亲手写的那本《诡怪札记》。

    《诡怪札记》是用日记的形式写的，穿插师父手绘的图画。最早一篇是十年前，中秋月圆之夜。但只有短短一行字：一切从头开始。

    王焱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于是每天抱着师父的手记睡觉，凭借学霸的超强记忆力和领悟力，参透了几乎所有鬼怪的习性，还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王焱感叹，原来读这么多年书就是为了现在，也终于知道，捉鬼天师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有些人是人，有些人是鬼，最可怕的，往往是比鬼更阴毒的人心。在那些暗无天日的角落里，绝望无休无止，自缢，剖腹，割腕，投水，坠楼，生命和希望一同被碾碎，有时连挣扎都不会有，伤口里长出恶鬼，恶鬼藏进你的每一个毛孔。

    好像从一开始，我们就被这个满怀恶意的世界逮住了，不得不开始游戏，开始腐烂。

    王焱忽然无比心疼师父。

    从《诡怪札记》他能看出，师父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过来的。王焱不敢想象那样的生活，杀戮是家常便饭，危险发生在每分每秒，恐怕，师父没有哪一刻是可以真真正正放松下来的。

    不，他不允许。

    从此刻起，他不允许再这样。

    以前的帐，也要一笔一笔算。

    现在，除了半人半鬼的森森，王焱已经可以轻松撂倒宅子里关着的所有鬼物，还悄悄处决了几个彻头彻尾的恶鬼，把它们的鬼魂烧成了齑粉。

    古灵精怪的性子之下。

    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执念。

    这段时间，王焱回了几次学校。

    其实他这个学留得莫名其妙，在国内上学上得好好的，某一天突然就被告知“去美国待几年吧”，并被叮嘱“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玉不离身”，当晚就上了飞机，直到四年后的现在才回国。一回来，王焱又被塞进了帝都那所享誉世界的大学，父母不知所踪，一切只能听姐姐的安排。

    姐姐是亲的，名字叫王炀。

    隋炀帝的炀。

    王焱一直很喜欢姐姐的名字，他觉得暴君的气质非常适合王家。而姐姐的一切，都绝对撑得起这个名字，姐姐也是他唯一言听计从的人。

    姐姐很忙，很少打电话来。姐夫倒是和王焱混得很熟，国内国外的一切都是姐夫给王焱打理的。原因是姐姐怀孕了。

    刚刚两个月。

    这天，王焱接到姐夫的电话，问他近况。王焱没隐瞒，一字不落告诉了姐夫他在做什么，连在追他师父肖璐瑶这件事儿都说了。听到肖璐瑶的名字，姐夫似乎停顿了那么几秒。接着叮嘱王焱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听师父的话，就匆匆挂了电话。

    王焱没来得及细想，Twitter响了。

    呵。那张俊脸冷笑着。鱼儿又上钩了。

    可刚一打开Twitter，打开Queenie的对话框，空气中就飘来一阵十分熟悉的香气，毕竟他夜夜睡在那个人的床上，这感觉，就好像干坏事儿被“正牌”逮着了一样。

    “师父！！”王焱跳起来。

    的确是肖璐瑶，刚回来，见王焱坐在她床上，拍了拍王焱的脑袋，“谁让你到我床上来的？”

    “那我下来？”

    “随你。”

    肖璐瑶一如既往淡定，却盯着王焱的手机，“又在跟那个漂亮姑娘聊骚啊？”

    王焱张嘴想解释，转而一笑，“是啊。”

    “哦……”肖璐瑶不想表现得不悦。

    “师父呢，出去这么久，约会去了？”

    “你猜。”

    “我猜没有。”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比师父的徒弟我更有魅力。”

    肖璐瑶一笑，心里默认，嘴上损王焱，“你的魅力迷倒普通人是没问题。”

    王焱针锋相对，“抛开捉鬼天师的身份，师父也是个普通人，所以师父的意思是，我的魅力对师父你也有效？师父，我愿意！”

    “……”肖璐瑶被逗乐了，却仍不忘追究王焱背着她聊骚这件事，“你在聊什么呢？”

    王焱神秘兮兮的，“不告诉你。”

    事实上，除了对着师父的时候会犯花痴，王焱和其他人相处时永远清醒得可怕。在LA，Queenie的确吸引了他，但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夏夜，他差点没命，而Queenie竟然两次在关键时刻出现。一次是他课前的自拍，给他点了赞。那张自拍是附上了定位的，清楚写着他在哪栋教学楼。一次是下课后，Queenie问了他在哪里，没一会儿那东西就出现了，如果当时不是师父在场，恐怕他就再也享受不了这个世界的阳光雨露了。

    所以，王焱知道，Queenie一定有问题。

    最近，他和Queenie的一切密聊，都是为了把她引到国内，是人是鬼都要追究到底。

    你看，肖天师的徒弟。

    又怎么可能会是省油的灯呢。

    原先王焱觉得，和敌人斗，其乐无穷。

    现在王焱觉得，和师父斗，他能更上一层楼。

    由于天生怕黑怕鬼还怕虫，王焱在洛杉矶的时候睡觉从来不关灯，电视机一定刚要有声音，屋子里一定要干干净净，连那些无处不在的臭虫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活过三秒。可回国了，一冲动拜了师，fallinlove了，居然要跟一屋子鬼怪和奇形怪状的虫子住在一起。

    睡觉还不能开灯。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王焱忍无可忍，跑去问咏月，“二师姐，为什么睡觉要拉闸啊！！”

    咏月说，“你们学校不也拉闸？”

    “那是在学校！现在是在自己家里！”王焱一张嘴可甜，宅子里人人喜欢。

    可咏月一脸认真，“就是在家里才要节省电费。”

    王焱嚷嚷，“那电费我来付行不行！让我开灯开电视睡觉行不行！”

    “不行。”咏月循循善诱，“师父说了，再有钱也要省钱，还要把钱用在刀刃上。”

    “那什么地方是刀刃啊？”王焱问。

    “师父说什么地方是，就什么地方是。”

    知道小师弟对师父的心思，咏月三句话不离师父，小师弟自然不会造次。

    可当咏月以为王焱果然听劝了，没想到他当天晚上就抱着枕头去敲师父的门了。不过话说回来，师父最近晚上在家的时间，好像变多了？

    夜里十二点。

    王焱穿着睡衣，把枕头扛在背上，好不容易越过大厅里那条布满陷阱的路，还和森森打了一架，才终于到了师父的卧室附近。

    笃—笃—笃—

    轻轻敲了第一扇门。

    没人应。只隐约听到窸窸窣窣布料的声音。

    笃笃笃——

    王焱小声喊，“师父！是我！我害怕！”

    这才听到师父说，“想进来自己想办法。”

    王焱立马开始想办法，在那几扇一模一样的门上摸来摸去，想知道哪一间才是师父的卧室。

    肖璐瑶真正的卧室并不是王焱早就占领的那间只用来小憩的房间，而是隐藏在这一片区域里的某一个房间。王焱只隐约知道师父卧室的位置，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间。

    见四周一片静谧，王焱换了个方法，侧耳贴到门上，轻轻喊，“师父？”

    “嗯？”肖璐瑶应他。

    王焱判断出声音不是从这扇门里传出来的，就闭上眼睛，用心感受气流的浮动。这间宅子看似只是普通别墅，其实灵根深种。上有北斗星宿庇佑，下有湍急瑞水净化邪祟，再加上肖璐瑶多年来气运内引，宅子已经成为了一处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尤利财运。

    而这灵气的中心，自然就是肖璐瑶本人。

    凝神中，王焱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力量，起初很小，继而猛增，仿佛召唤。力量的来源，就在他现在所站位置的正下方。

    “被你找到了。”

    正当王焱思考着用什么方法能下去，忽然听到了师父的声音，接着感觉脚下一空，连人带枕头坠了下去，几秒后，重重砸在一团柔软的香气里。

    再睁开眼，夜空如缎，繁星漫天。

    一动，水声涟涟。

    王焱发现自己落在一个无边的泳池里，不凉，有香气，转身，惊扰了浮在水面的玫瑰花瓣，也看到了那个送他玫瑰花的女人。

    “师父？”王焱轻轻喊。

    肖璐瑶转过头，“睡不着？”

    “嗯……”王焱点头，环视四周，发现路灯点缀的国道在远处，隐约还能看到浓雾环绕之下相邻的别墅，问，“我们这是在……别墅的屋顶？

    “没错。”肖璐瑶点点头。

    “这又是什么我不会的法术嘛！”

    “这不是法术，这就是机关，暗道，从房间通到屋顶的暗道，懂了么。”

    “这……真赖皮！”

    肖璐瑶嘴角微勾，抬起眼睛，“怎么，有问题？”

    她穿着天丝睡衣，因为打湿了，紧紧贴在凝脂的肌肤上，勾勒出完美的曲线，浸在泳池里，光折射，看不真切。

    如果不是脑子里及时闪过一句“尊师重道”，王焱可能就把持不住了，他赶忙说，“没问题没问题，师父怎么可能有问题，您这么晚游泳啊？”

    “是啊。”肖璐瑶轻飘飘答一句，把潮湿的黑发往后一捋，发梢的水钻进王焱嘴里，真要命。

    可当王焱看到肖璐瑶手里拿着的东西，躁动的想法暂停了，“师父，您这是在做什么？”

    肖璐瑶手里拿的是王焱那块玉，此时银光环绕，金光补缺，一起聚集在那道裂痕之中，正在通过月光的力量一点一点修复。

    “再有三个月就好了。”肖璐瑶说。

    王焱问，“这块玉？”

    “嗯，满月时灵气最强，加上这池子里的水，再有三个月，裂痕就能修复了。”

    原来，师父最近出现在宅子里的时间比较多，是因为要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方为他修复那块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古玉。

    “师父……”王焱窝心极了。

    “别感动，这也是为了我自己。”肖璐瑶说。

    “哦……”

    肖璐瑶笑着说，“要是睡不着，陪我聊聊？”

    “啊……”

    王焱的视线根本没办法从肖璐瑶身上拔下来，心里疯狂在想：为什么师父会这么好啊，总是闷声干大事，简直温柔到炸裂，迷人到炸裂，如果我不是师父的徒弟，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待遇？

    “王焱。”

    肖璐瑶打断了王焱的思绪，“看过札记了？”

    “看过了。”王焱答。

    肖璐瑶问，“有什么感受？”

    “就……挺复杂的吧。”王焱说，“就算我在国内国外都见过很多类似的事，也觉得师父手记里的那些事太超乎想象了。”

    “说说看。”

    “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王焱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他知道，说什么都不如扎扎实实变强有用。师父虽然没有告诉他那晚袭击他的是什么东西，但破石的表情说明：那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东西。他绝对不能是短板。

    肖璐瑶也不强求，问，“那你现在相信鬼神了？”

    “不信……”王焱脱口而出，接着又说，“应该说是半信半疑吧，起初我认为这些灵体现象或许能用电流来解释，但看了师父的手记，里面的事都让我大开眼界。我觉得，或许执念根本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吧，就像爱情一样。”

    肖璐瑶暇着眼睛，“就像爱情一样？”

    王焱一笑，“是吧，我猜的，因为我也没谈过恋爱啊，但所有人都这么说。”

    “哦？那你经常聊的那位美国姑娘呢？”后来王焱发现，师父翻旧账的本事比捉鬼的本事还大。

    “师父怎么知道是美国姑娘？偷看我？”王焱站在泳池里，往肖璐瑶的方向走了两步。

    肖璐瑶没动，又竖起屏障，“对啊偷看了，怎样？”

    “怎样？”王焱再次摧毁屏障，这次连符纸都没有用，改用了刚练熟的咒语。

    肖璐瑶继续施法，屏障变宽变大，却挡不住王焱被挑衅之后不容抗拒的霸道。

    终于，两人面对面。

    事情的走向似乎总会朝暧昧的方向发展，大概，互相有意的两个人都会不知不觉为自己和对方营造美梦成真的机会吧。

    “师父，你为什么偷看我？”王焱双手把肖璐瑶圈在泳池边，身体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不为什么，想偷看就偷看了。”肖璐瑶迎着王焱的目光，翘得很刁钻的睫毛勾动幻想。她注意到，王焱的荷尔蒙变化时，对他的称呼会从表示尊敬的“您”，变成表示想亲近的“你”。

    王焱又近了一分，两人发梢黏到一起，“那么师父，我是不是也能这样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