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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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落花雀屏中的

    五日后,书君帝下诏:“此番画苑,新收三十三头等供奉,着自画全身像一幅,三日后进呈。画圣才高,不必自画;其余榜眼擅画使李荏苒、探花擅画使卫流云,所画像,着有司善加装裱,克日进呈。此诏,腾龙国书君二十三年三月初七日。”众人接了圣旨,都忙着准备。新竹初发,惜花不用画像,只在那高越园画苑里的园中,倚着修竹、乘着一片青翠,喝着梨花白酒。这是前日书君皇帝赐给他的,去说是拿新鲜的梨花蕊,放在雪水里拘了,再放酒酿,等它自成为酒。

    李荏苒画像已毕,同着探花使卫流云来找他,惜花只顾躲开,被李荏苒拦住。“我在大赛上得罪了,不过我是真服你了,真的!”“榜眼使说的没错,我们都服你,今后就要共事了,大家都是兄弟了。”惜花微微一笑,如同带露的白莲。他的眼神不再躲避,正视着两个同袍,李荏苒道:“都是兄弟!谢谢你原谅我!”

    三日后,书君帝把爱女千福公主找来,在公主的牡丹宫,书君帝一脸慈爱,温言说道:“女儿,你看,这些是父皇为你挑选了才子。这些画,可都是他们自己画的。你爹我,号称天下书法第一绘画第二;我的女婿嘛,该是绘画第一、书法第二!”

    “这么多,挑花眼了!”

    “这个如何?你看,眉疏目朗,龙睛若星?”

    “不好,年纪太大了!”——一转眼,一大叠画像全部看完了,千福道:“这两张呢?”“哎,这可不行,福儿,这两个是特别人才,我留给丞相席鹰和国师郁高的千金,你这可——”

    千福道:“看看嘛!”一把拽过来,看见李荏苒,在他的像上圈个圈,“我就要跟郁高争争,一个道士,凭什么当国师!”“越来越不像话了,哎!那就这么定了!”“那可不行,我是说着玩的!这可不算,本宫是堂堂腾龙国公主,不能如此草率把自己交出去!本宫要凤台选婿!”“哪有女儿家自己选女婿的?不行!”

    “父皇,我就要自己选。我要画圣当驸马!”“别的由你,这可不行!”“为什么?”“画圣,他,是个哑人。”“我小时候,也不会说话!我不管,选婿那天,我要见到他!”“这~”“怎么,本公主选不选的上他,还两说呢。”“选上了也不行!”“父皇,好,我答应你,我绝不选他,你让我见见他总行吧?”

    “真那你没法儿,说好了,就看看,你不准选他!”

    新任京兆尹李大人原是叶家镇的父母官,他一个小小县令,原说官升一级,断不至这样高的官位。可他自有门道。当今丞相席鹰,原是他的姑父,因他是在不成器,常得姑父耻笑。原也升迁了数次,可他每回上任,敛钱无度,(明)怨沸腾。被时任御史的叶飞云所参,当时书君帝的异母兄西康帝病重,太后明氏临朝,将朝事理得妥帖,如此T官哪里容得!将李大人贬至叶县,才做县令。

    后来,西康皇帝晏驾,群臣商议太子人选,因明后别无所出,只得从旁支挑选新帝。大臣叶飞云上书立长,即立漭王,群臣以漭王有目疾,奏太后,不准所请。

    太后爱庄王风流雅致,平章席鹰,勾结道人郁高,在庄王府外的梧桐树上放饵,周围散放五千余只各色俏鸟儿,原来这些鸟都经郁高训练,在先帝二七之日,齐集这棵梧桐树上,俟太后率群臣来看,犹自不散。

    这一切,庄王自不知晓,只当是郁高仙法了得。他不知道,却有人心里了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叶飞云。自“百鸟朝凤”以后,庄王地位稳固。旋即改年号书君,身登大宝。书君帝知叶老大人一心为公,不忍贬他的官。

    不料未满一年,明后薨逝,平章席鹰为相,记恨叶老大人参他亲侄,一本上去,道叶飞云腰疾已沉,不宜任事。书君帝知两人不可并存,念及叶家自祖上叶正道起,子孙累代为腾龙朝廷效力,此时不忍追究他拥立漭王之事,故而书君元年,皇帝遂命叶飞云衣锦回籍。

    叶老大人回籍,见良田全都荒芜,大惊,问了才知前岁朝廷征鸟,家家养鸟,而彩鸟被好事者要价甚高,百姓只能自己养,不会养的只有买,那些穷的,只能卖儿卖女,换来银子,全用来买鸟。如今朝廷要修高越,除了征鸟、更加赋税、除了赋税,男丁全出外服劳役,哪里还有男人种田?种田的全是老弱妇孺,自然田地荒废了。

    叶大人为人仗义,到叶惜花来时,他已率乡民垦荒多时。他并非族中最长的,但原族长自认威信实力均不如他,自愿让贤。看官道,你在此聒噪多时,只表了一个作古的贤官、一个敛财的昏官、一个贪玩的皇帝、一个取巧的道士、一个谄媚的丞相罢了!有甚打紧?殊不知后边故事,大都在此段之内,按下不表。

    公主凤台选婿,书君帝少不得命礼部操办。但席鹰知道,皇上只有三子一女,这千福公主长得美丽异常,又是当年书君帝还是庄王时的宠妃琼花夫人廉氏所生的独女,书君皇帝尤其宠爱,所以奏于皇帝,由他亲自准备。

    话说前任西康帝生性猜忌,对所有旁支兄弟都不仁义,明太后苦劝,也不见效。西康帝将庄王贬到幽地,让一个文采风流的人去同敌国雪戟国最精锐的白狐师作战。那白狐师的主将乃付喇,一刀劈向庄王,他避之不及,闭眼等死。没想到却毫发无伤。这时腾龙部将杀出,庄王侥幸逃命。回帐一看,原来是百花护心甲救了他一命,而这甲上的花垫儿,是千福儿绣的呢!

    千福公主小时候也不会说话,但是她绣得一手好针黹。曾在一张普通的褥子绣花千朵,称为“繁花不露地”,一时称奇。庄王实在太爱此女,他与琼花夫人费尽心思,就想让她说话,可她就是不开口。有一天,她忽然开口说话,叫了父母。当天下半晌,庄王就接到了让他进京的谕旨!不出一个月,庄王便成了当今的书君皇帝!书君帝觉得千福就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对她爱如珍宝。

    原本书君帝想立琼花夫人为后,可是明太后中意其侄女明秋晚。上意难违,书君皇帝立明秋晚为后。但对她十分冷淡,明秋晚春风一度,生下大皇子兆凌,宫人报于书君帝,他竟不顾,与琼花嬉戏如常。后七年,明秋晚气的心疾发作而亡。

    在此之前明太后已死,书君帝竟将明秋晚以贵妃礼下葬。八岁的兆凌对书君帝怀恨不已!书君帝以为这回可以随心所欲立琼花夫人廉氏为后了,谁想琼花夫人夜梦明秋晚索命,得了心病过世了,为了悼念爱妃,书君帝草就一篇《哀德赋》,伤心不已。

    书君帝失了琼花,折了明秋晚皇后,后宫为之一空。郁高乘机进谗,友邻伏虎国有一位妫夫人,系古时桃花息夫人妫氏转世,美貌无比。更重要的是,与她交媾,延年益寿!

    那郁高为什么这样谎奏?原有个缘故。郁高不务正业,游历各国。在伏虎国青楼浪迹,才认识这花魁妫氏。不想另一位伏虎国的大臣张大人觉得此女绝美,竟认妫氏为义女,妫氏到青楼脱籍,被郁高撞见,郁高苦求妫氏从良嫁他,妫氏嗤之以鼻,:“一个无赖,怎能配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这如花美人不做,做了满湖死水不成?真真可笑!”扬长而去。张大人风流一回,将妫氏送了伏虎国主。伏虎国主放荡无子,那妫氏就与老情人私通,生子即位为新国主。张大人辅政。郁高与张大人结怨颇深,才挑这书君帝去打伏虎国!腾龙伏虎一战,灭了伏虎国,张某死命。妫氏归了书君帝为絮妃。自是青楼本行,荒靡无度。妫氏产了一子名兆猗。

    为何一个风流天子,生个犬儿?原来,二皇子原名兆奇,奇瑰华丽之意。不想他自己上折,写字手不稳,将奇字旁边撇了个墨点。问他,他还诡辩。书君帝一怒之下,喝道:“真是犬子!不配奇瑰华丽之意,改个猗倒贴切!”兆奇不以为然,欣然领命。

    书君得了妫氏自然快活。但西康皇帝有个妙妃,端的妙人!书君赐她同心结,当时强幸。不期又得一子,妙妃惊惧,怕妫氏强悍,不敢奏明,只得将子藏于暗阁一年。后被门监所知,白于书君皇帝。书君皇帝赐三皇子名曰:“兆黯”,讥他藏于暗阁之事,可怜妙妃,一时激情,哪有真情?终日闷守深宫而已。

    千福公主凤台选婿,一切准备停当。席鹰和郁高商议,在众人交画的三日后举行。一切到位,惜花春梦还未醒。众人齐集列队已毕。千福公主高坐在凤台上,上设百花屏,公主坐在屏后,传谕道:“众人听旨,着大会改到晚上进行!”书君帝没料到爱女会如此,愤愤不已,又不好说破。转到屏风后面,被她三言两句,书君帝就默认了她的旨意。

    单道这公主对其父说些什么?公主说:“自古大臣无威信不足以立威,但大臣多是任事的。什么事都由他摆弄,今后谁还知道有父皇?改个时间,只为父皇竖个威信。即便有错,谁还跟我个小女子计较!”

    书君帝也知道,女儿爱才气。而这三十三人,论才貌,当以惜花为最。可书君帝也知哑人的苦楚,断不能让千福选他。已经答应让她见见画圣,又不好食言。他正在为难,席鹰献了一计,正中下怀。书君帝当下,让席鹰依计行事。

    到了晚上,彩灯高悬。依旧是公主坐在台上,屏风之后。公主道:“且赐我宫灯一盏,待我亲自考量,定知道你们哪个是画圣!”席鹰心中好笑,你帝皇娇女,哪里有这种耐心!再说,就是画圣当面,你如何认识!”原来席鹰将惜花排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位。以祖制,招婿见驾要安排定的顺序,就是公主不得随意更改。

    公主下凤台,提宫灯,才要开选。一阵风来,只见:金灯影摇,竹移莲动。那满树粉红色花瓣,乘着月光,纷纷落下。高越园中,花树何止千百!刹那间,花片满天飞遍,众人脚下全是落花。公主提了灯,一排一排,云也似的飘过。也不问话,众人只觉得脂香飘逸。到后来径直奔惜花而去。

    书君帝用眼白了席鹰,席鹰吓得不敢出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公主在叶惜花面前站定,惜花才将余光收回,才对望一眼,就觉心疼。忙把目光躲开。

    千福公主道:“画圣是谁,我已知道。但选婿是大事,还要考量两日。”

    席鹰心道:“你是说说罢了,又没看画,你如何识得画圣!”

    公主发狠,向席鹰厉声说:“席鹰,你敢欺我?违反祖制,是何道理!”

    席鹰实在想不到这事,急忙跪倒,不敢死罪嚷个不住!

    公主道:“最后一排,最后一个,才是画圣!你竟违反排名,还复何言!”

    书君帝道:“是他搞错了,但不知皇儿是何时认识这个画圣的?”

    公主道:“父皇,儿臣以前,从没见过画圣。但父皇曾经说过,‘但凡画家,见到美景、珍玩,必不肯放过。纵有天大的事,也要将此景物记熟于心。’父皇还说过,‘为书画之道,在于多看,不知看的,不为圣手。’刚才落花漫天,人间奇景。旁人只顾看我,唯此人我到面前方才看我。旁人目光随我而动,他的目光如水,随花而动。画圣不是他,是哪个?”

    书君帝君臣哑然。书君帝半晌才道:“三日后,定要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