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阔那最后几个字重重地落在萧千月的心头。幸好……幸好自己没有贸然行事。知常曰明，若自己不过局外人，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无异于在黑暗之中行走。如今朝野局势风云诡谲，不知在黑暗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儿时的事情，会重演吗？若会，下一次那把利刃，又会是谁刺向自己的呢？

    若不谨言慎行，是不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就像八年前那样，忽然之间，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混沌与黑暗。

    发觉到她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尉迟阔感到此事或许不对劲。听周将军说过，水庭琛是自打襁褓之际便同沈妃去了长门宫，宫里知道他存在的人寥寥无几，包括黛儿。可如今，黛儿为什么，会忽然提及他。更何况，她在害怕，她不是八年前那个她了，自从恢复了记忆后，她一直没有安全感，虽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作为儿时的玩伴，尉迟阔知道，在皇宫里，她没有一日不是诚惶诚恐的。

    “公主殿下，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尉迟阔神情严肃，看着她，说道。

    皇宫里的冰雪渐融，阳光普照大地，偶尔能听见春燕的呢喃。尉迟阔身着大衣，记得那时，他身后的冰雪渐融，隐隐的寒气之中氤氲着春的气息。春色渐满园，少年正年轻。

    只是问到这里，萧千月忽地语塞，心跳得很快，转瞬之间忽然又不明白到底谁才值得信任。是雁玹，是雁玹和自己说的水庭琛的事，可若是让尉迟阔知道了，在这之间，在这以后，又会荡起什么样子的波澜？

    “是那个人吧，邙魏的人。”尉迟阔看她的反应，多多少少也便猜出来了。黛儿刚回皇宫才不久，宫里多少人是她认识的？她同墨太傅交情不浅，而墨太傅看似涉世不深，却向来洞若观火，绝非简单之人。

    萧千月一时失语。那一瞬间，感觉自己是整个皇宫最愚蠢的人，宫里的每个人，都比自己好上万倍。感觉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为什么，为什么忽然又有这样子的感觉？先前不是和自己和解了吗，不是在昨天那个夜晚告诉过自己，要坚强起来，要心定吗？

    萧千月，你怎么可以这么脆弱敏感。没了魏长夜，难道，你什么也不是吗。为什么尉迟阔的一句话，就可以忽然让自己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

    她忽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尉迟阔就这么看着她，忽然感觉她好陌生，她应该更加坚强一点。可其实，她儿时也是这样子吧。表面上要强，内心比谁都脆弱，很容易就被伤害。

    儿时，除了自己，还有水云瑾，她就没怎么和其他年岁相仿的孩子说过话。她的母妃过世得早，痕帝忙于朝政，哪有时间顾她？以至于她在皇宫被欺侮时，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从来不敢发声，从来不敢。因为，她害怕。

    她也不敢与人交友，因为，她害怕。

    那年之所以会与自己交识，是因为那一天，自己救了她一回吧。

    自从她恢复皇宫里的记忆后，便再也没有过那么真实的笑容了。

    “黛儿，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尉迟阔，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我是一国之将，也是你的后盾。”尉迟阔只是这么说道。

    尉迟阔的每一个字都萦绕在她的心上。可是，是吗？他说的是真的吗？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对自己好呢？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不容易，包括尉迟阔也是，谁还会顾自己呢？都是假的，是吗，难道不是吗？我萧千月，已经不敢对任何人有期望了啊！

    “我支持你，是因为我尉迟阔知道，你是深明大义的长公主，你是能体恤天下百姓的长公主，你是会努力给天底下每一个人平等的机会去施展抱负的长公主，你从来就不会为了一己之利加害于人。你只不过是没有走出儿时的那些创伤罢了。现在你长大了，但是很多事情还是会在你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亲人的离世也好，痕帝对你的不理解也罢，还有皇宫里那些尖酸的话语，那些伤害，我知道是怎么样的，因为我也尝过，真的不好受。那种感觉，总是会忽然涌上心头，于是又要去和心里的那个自己抗争。可是你从来不会放弃，不是吗！我之所以愿意效力于朝廷，是因为，如今有你这个长公主在，你才是水月王朝的未来。水月王朝的未来，定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我在期盼这个真正的千古盛世，全天下的人，都在期盼这个盛世！公主殿下！”

    这是尉迟阔的真话。这一次，看到萧千月还是会伤心，会自我怀疑，他急了。如果她继续这样子，那自己，也会失望。尉迟阔担心，若她倒下了，那自己期待的那个盛世，会有吗？皇宫上上下下，人人居心叵测，如今的痕帝受到秦妃的牵制，秦嵩的势力日益加剧，真正忠于朝廷的老臣们，一个接一个地返乡。而长公主，才是这个王朝的期望。只有她才是真正胸怀天下的那个长公主。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天下太平，繁荣昌盛，久久不息。

    萧千月能感觉到，他的话，是真实的。他知道自己的痛苦来自哪里。所有的痛苦，不仅仅来自魏长夜，还有那个可怕的童年。早在儿时，她便与周围的孩子格格不入。那种自卑感，那种无力感……

    童年，真的幸福吗？还是伤害更多一点呢。

    尉迟阔说完后，她彻底明白了，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理作祟。可是，有些东西，会走出来的，不是吗？可是……到底怎么走出来，一辈子都困在那些阴影里面吗？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我哪有那么脆弱……不会，不会的……”萧千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偷偷擦掉那点不争气的泪。尉迟阔的这番话，终于让自己能感觉好受一些。

    看她这样，尉迟阔趁她不注意，笑了笑。到底是应该为她感到担心呢，还是欣慰呢。

    待萧千月心绪平定下来了，尉迟阔上前一步，言道：“想必你忽然要去找水庭琛这个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是。”萧千月转过身，眼眶还略微湿润，但至少不会像方才那样一度地陷入自我怀疑。随后，只见她接着说道，“雁玹，也是是，墨太傅，他说……他说长门宫内的沈妃，还有一位名为水庭琛的人，他们知道关于我生母的事情。”

    听到这里，尉迟阔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长公主的生母，也是就当年的萧皇后，自长公主诞生后便仙逝了。只是关于这件事情，周将军一直觉得蹊跷。尉迟阔后来问过周将军关于萧皇后的事情，记得当时周将军的神情很是凝重。若没有推断错，八年前，萧皇后怕是被人陷害的。

    这件事情，要查吗？尉迟阔心里，踌躇了一会儿。萧千月的眉头忽然凝重了起来，等待他的一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