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地上摆着十来个头颅，丁校尉抵着下颌，漠然道：“只有十三个，剩下的找不到还是被吃了？”

    空气异常地安静，只有烛火的声音在滋滋响。

    方秀山挺直身子，朗声回道：“长官，是我们亲眼看见两人被雪鸦啃食得尸骨无存的。”

    张旺接着道：“正是如此！”

    丁校尉喝了口酒，又问道：“那你们呢，只有你们三人活着回来？”

    “没错，他们都死了！”张旺颤声答道。

    丁校尉凝视三人，稍顷，道：“本来少一抓个人就没有奖励，也罢，反正全都死了，赏你们三成奖励。”

    一旁的士兵会意，拿出三个盒子，分别交给陈御三人。

    “你们可以走了。”丁校尉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看起来，不再理会陈御等人，而他散发的威压也消失了。

    “是。”三人齐声应道。

    走出外面，张旺的身子一下软了下来，“呼，太吓人了，还以为他要杀人！”

    “软蛋！”方秀山敲打着张旺的脑袋，“你这副德行带你出来都嫌丢人！”

    转过眼方秀山又堆满笑容，对陈御道：“大哥，不对，大侠！再考虑一次，收我做小弟吧。”

    陈御这次没有马上拒绝，因为他在打败吕冲后因灵力衰竭陷入昏迷，是被方秀山救下的，但他还是不想收下这么个大少爷做小弟，别的不说，就算方秀山玩得欢，他的家族也还要脸，要是被知道方家大少爷做别人小弟了，自己准被灭掉。

    “额......说实话，我小弟很多，你来了也只能垫底当个跑腿的，没必要。”

    “没事，跑腿有张旺在，我是来跟你学本事的。”

    陈御语塞，这位方公子是不是把小弟和徒弟弄混了，“我还没到能教你的程度，你要想学到真本事，还是得进宗门。”

    “明白，大侠你在凌云门是吧，我这就去报名！”

    有新弟子陈御很高兴，但唯独方秀山他高兴不起来。

    陈御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期待天命丹波动把方秀山拦住了。

    “好吧，不过入门的考核......”

    陈御话说一半，忽然天上出现一架悬空的轿子，四周有四名仆人抬着，旁边还有两名男子飞在两侧跟随，这架轿子朝着陈御他们飞来，落在他们旁边。

    近距离观察，四名仆人的修为只有凝气中期，他们的鞋上有符咒在发光，应该是助他们飞行的符咒，而两名男子则什么都没有，看不出修为，然而散出的威压不弱于丁校尉。

    两名男子中较为健壮的一名走出，道：“公子，时间到了，老爷请你回去。”

    方秀山烦躁道：“没见我正忙着吗？不回去！”

    “老爷交代了你要是不回去，小人可以用强硬的手段。”

    男子面无表情，语气却咄咄逼人。

    “怎么，你敢动我？”

    “公子！”张旺拉住方秀山，耳语道：“老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这次要惹他生气，你以后再也出不来了。”

    “哼，”方秀山推开张旺，“行了行了，我走。”

    “公子，请吧。”

    后面的男子拉开帘子，等候着方秀山。

    方秀山坐进轿子，对陈御喊道：“大哥，等我我有空了就去找你！”

    陈御尽量不跟方秀山对上眼，那名男子的眼神已经快要吃了他。

    转眼间张旺被男子裹挟着金光，连同轿子等一行人飞走了。

    陈御望着天，啧了下嘴，“能自由飞行，至少是结丹修士，能让这等人为其效力，这方公子的家底可真有点东西。”

    不过方家陈御没听过，应该是其他州的，回去问下全能的许师弟就知道了。

    不远处传来马的嘶鸣声，声音听起来很刺耳，那家伙的心情肯定不好。

    “把他晾太久了。”陈御直摇头，又得花心思哄好赤岚。

    委托做完后，陈御也没有逗留的理由，该回去了，而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把铃兰爷孙安葬好。

    此时，天气好了许多，风雪停止，云层也不再翻滚，陈御深呼吸，吐出一口白雾，牵着赤岚离去。

    走在雪路上，只有孤独的沙沙声作响，群山耸立似乎没有尽头。

    陈御的目的地是三里外的一座山，那里可以同时看到霜辰国和东麟国，正是安葬铃兰和老牧的最佳地点。

    “你受伤了？”

    “哇！”陈御打了个趔趄，“北宫姐，你醒了？”

    “我刚刚才醒，看你憔悴了不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好像经历了不少事？”

    陈御顿了一下，北宫凝的直觉太敏锐，他开怀道：“能有什么事，委托都完成了，我就受了点小伤。”

    北宫凝语气凝重道：“对不起，这次委托和铃兰的事我没能帮上忙。”

    “这跟你没关系，本来就是我应该独自经历的考验，我不能什么都依赖你，这次完全是我能力不......不对，你不是刚醒吗，怎么知道铃兰的事？”

    北宫凝理所当然地说道：“嗯？我能看见你的内心。”

    陈御一脸不可置信，“你、你怎么能这样，你居然能偷看我的内心，而且这么久还不告诉我，你尊重一下我的隐私好吗！”

    陈御已经有了想死的心，虽然他本就是没什么秘密的人，被北宫凝看到内心也无所谓，但唯独小时候干的那些蠢事不想被人知道，一想到都觉得脸红！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是铃兰的事在你的心里太深刻，影响太深，我不想看到都难。”

    陈御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很深刻，“......其他的你没看到吧？”

    “没有。”

    “那就好。”

    “话说回来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陈御一听，血气上脑，脸红如番茄，“你还说没看！”

    在陈御对北宫凝的一阵抗议之后，北宫凝才开口道：“这样才像你嘛，多愁善感可不适合你。”

    陈御恍然，发现自己的心情舒畅了不少，苦笑道：“谢谢你，北宫姐。”

    “其实通过这次委托，让我收益最多的，除了铃兰教给我的，吕冲也让我受益匪浅，我的不足都让他暴露在眼前，我恨他，也感激他，我此次才明白了一件事，修行路上，心性尤为重要，心乱，万事不能成，心静，可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

    不久后，陈御到达了目的地，这座山并不高，但前后无遮拦，视野很好，在山顶上眺望了一阵，他稍加巡视周围，走到一颗矮树旁，将两人的尸身取出，将他们安葬在一起，竖了个无名碑，上面刻着一朵铃兰。

    在坟前，陈御不自觉地谈了起来，“老牧，铃兰，我没法带你们回家，也不想带你们到纷扰的外界，这才选了这个安静的地方，你们能看到家，也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应该会喜欢吧。”

    “在外人看来，你们生前遭遇排挤，诽谤，遭受不公平的待遇，肯定活得很落魄，但我知道你们不在意，你们热爱生活，向往自由，我知道你们两人只要能相依为命，能跟最亲的人在一起就已经很幸福。”

    “我很羡慕你们，因为我没亲人，不过幸好的是我有严厉又温和的师父，最近又多了很多师兄弟，他们都很有趣。”

    不知坐了多久，陈御方才起身，虽有不舍，离别却是难免。

    “我要走了，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收拾心情后，陈御快速下了山，不然有位大爷又要闹别扭了。

    果不其然，赤岚更加犟了，陈御没法骑，只能先牵着它走，想想其实也不错，来的时候没心情留意，现在天气正佳，恰好能观赏下这冰原美景。

    仰望天空，灰蒙的天空如倒映的海面般波澜壮阔，也是独有一番意象。

    “你要直接回宗门吗？”

    “肯定的，我受伤了，不躺半个月好不了。”

    “铃兰看到会伤心的。”

    “你真不幽默，我是开玩笑的啊，”陈御侧目，望向天行剑，“我会让她刮目相看的。”

    北宫凝幽幽道：“那你可要把怕鬼的习惯改了哦。”

    “我什么时候怕了！古墓那次我斩了多少只鬼你又不是没看到！”

    “好，好。”

    天气越来越好，乌云之间裂开口子，缝隙处似镶了金边，罕见地露出了天空。

    阳光从云隙中透出，洒在广阔的冰原上，冷漠的冰原上久违地多了份温暖，没有红花绿叶，却依然有一派生机盎然的意象。

    陈御刚好沐浴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抬头时，他的目光瞥到身侧一处不起眼的山崖，他的眼神微动，注视着什么。

    两朵全身通透的蓝色冰花开在陡峭的山崖上，一大一小，云隙的光正好覆盖在其上，使得本就晶莹的冰花更加绚烂夺目，美得不像世间之花。

    它们在微风中摇曳，花瓣随风默默向着陈御。

    ......

    “这次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