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首先要做的是将天地翻转过来——这当然不可能，他唯一能做的是将自己翻转。

    在十多丈高的半空中做倒挂金钟加仰卧起坐的难度不难想象，体能消耗是一方面，战胜恐惧的强大心理与坚持不懈的顽强毅力显得尤为重要。

    他尝试了无数次，最后一次总算逆袭而上抱住了千年古木的虬枝。

    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呼吸了，他喘着粗气，感觉到浑身的肌肉都在紧张地颤动。特别是被长时间夹在树杈中间的脚踝，麻木中带着酸痛，酸爽得让人龇牙咧嘴。

    缓了好大一阵子工夫，李甲方才觉得浑身上下松弛了下来。他抱紧古木粗糙龟裂的枝干，鼓足勇气往谷底探视，发现大白马小得几乎成了一个白点。即使没有恐高症，他也感到一阵眩晕，赶紧闭上眼睛抱紧树干。

    “好悬呐，幸好被树杈给夹住了，要不然一定会被摔成八瓣子的！”

    李甲努力地回想着昨夜的情景。他只记得从梦中惊醒时树林里有个大黑怪袭来，马一时受惊，先是妤若从马背上飞了出去，紧接着自己与胯下的马飞到空中，人马分离。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妤若……我的妤若在哪里呢？”

    想到自己的搭档生死未卜，他心急如焚，焦急万分地喊叫起来：“妤若——，你——在——哪里——”

    “妤若——，你——在——哪里——”，除了山崖下传来的回声，没人应答。

    李甲焦急地四处探看，努力找寻着能够脱离险境的通道，却只见壁立千仞如同刀削，唯有一些古木点缀其上，好似虬龙盘曲。结论是除非插翅飞上去，否则只能乖乖做困兽状等死。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李甲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心想与其困死在这里，还不如昨晚直接摔下去做个了结干净利落。一时竟对挽救了自己性命的古树心生几分怨恨。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金疙瘩银疙瘩——还嫌不够，

    天在上地在下——你娃包牛！”

    不知过了多久，秋阳晒得李甲脊背开始冒油。等死的他耳畔忽然间隐约传来了熟悉的秦音。没错，应该是山里的庄稼汉在吼，声音嘶哑却不失粗犷雄浑，富有穿透力。

    “有人，上面居然有人！”李甲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烈焰，近乎疯狂地喊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喊了半天，不只是那人真的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并没人回应，只有秦腔还在吼着。看来这人没有走远，他想无论如何得让对方知道这里有个被困住的大活人。

    “天在上——地在下——你娃包牛——你娃包牛——”崖上人唱到最后反反复复只唱这一句。

    “这唱词他娘的还真应景！”

    李甲听着觉得有些奇怪，心中琢磨：这莫非是唱给我这娃听的？

    他寻思着，灵机一动赶忙改了一句词吼道：

    “天在下——地在上——我还活着——，我娃不牛——我娃不牛——”

    他模仿着崖上人反复吼着“我娃不牛”，声调越来越低，直到发不出声来，差点吼得自己涕泪俱下。

    “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一匹马两个人——都是缘分，啊哈哈——都是——缘分！”

    果然，崖上人的词儿变了。李甲的内心顿时汹涌澎湃起来。

    簌簌簌，这时悬崖之上突然滚落几个小土疙瘩。李甲本能地抱紧树杈警觉地仰望高空，居然有一根绳子缓缓垂了下来！

    “他这是要拽我上去吗？”

    李甲的内心是激动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忐忑犹豫，因为毕竟上面的人没有明示要救他上去。

    到底该怎么办？相信崖上人是个好人将绳子拴在自己腰上，还是怀疑这人有歹心不上他的套呢？

    李甲决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一把，一咬牙将绳子拴在了自己的腰上，双手紧紧攥住绳子，等待着上面的动静。

    “李公子要想活命的话，就得把绳子在腰上多缠几圈，系牢抓稳喽！”崖上人高声喊话道。

    “李公子？他叫我李公子了，一定是位熟人吧！可……他是怎么知道被困悬崖的是我李甲呢？或许……或许是妤若告诉他的吧！”

    李甲如此琢磨着，赶紧又将绳子在自己腰间缠了两圈打了个结，双手攥紧绳子喊道：

    “挽好了，上吧！”

    绳子开始慢慢绷紧，叭叭作响，李甲觉得自己的身子也缓缓上升，脚离开了树杈，心里又不由地紧张起来。他担心上面的人拽不住或者是绳子被扯断。

    绳子如同一条从天而降的长蛇，在缓慢地往上移动。李甲离悬崖顶端越来越近，他的身体蜷缩着，心也似乎缩成了一小块，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珠。

    终于回到了山崖之上，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拴在树上的用来绞绳子的大辘轳，然后才看见站在树下的人，竟然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头！

    李甲没有来得及解开缠在腰间的绳子，便迫不及待向救命恩人磕头谢恩。那精神矍铄的瘦老头子赶忙上前拉起他，一面帮他解开绳子一面皱起眉头笑道：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老朽岂能受用得起公子如此大礼！”

    李甲傻傻地望着面前这位颇具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汉，心里犯起了嘀咕：妤若在哪儿呢？这位老丈我并不认识，他怎么叫我李公子呢？

    紧接着便向他抱拳问道：“呃……敢问……敢问老丈是何方神仙？怎么知道我姓李，被困在这儿的呢？”

    “呵呵，问得好，问得好啊！”白胡子老头抚须而笑曰，“这些都是那位叫妤若的姑娘告诉老朽的，要谢你就谢她吧！”

    “妤若？”李甲既惊又喜，赶忙问，“这么说您见过妤若，她还活着？她现人在何处？”

    老头皱眉道：“她……受伤了，伤得不轻，现正在老朽的茅屋里休养。”

    “那您是怎么知道她受伤的呢？”李甲又问。

    老头说：“说来妤若也是个命大的孩子，天快亮时大狸子跑来报信，老朽便知道你俩遇到了麻烦，才赶来搭救的。”

    “大狸子？大狸子又是谁呢？”李甲听得似懂非懂。

    老头微微一笑，回答道：“它是一只老虎崽子，老朽的爱宠。”

    “噢，原来是那家伙！”李甲恍然大悟，觉得太不可思议，当然这下他总算明白妤若为何对那兽头如此痴迷了。

    他接着问：“老丈的家离这儿不远吧，我想看看妤若去！”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离这黑熊岭大概三四十里路的样子吧！”老头说着，便要带李甲去看妤若。

    李甲往前一迈步子，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脚根本不能走路。这时候又想起坐骑照夜白来，他指了指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对老头说：

    “老丈，我的马还在下面，如何才能上来呢？”

    老头子捋一捋白胡子从容道：“李公子不必担心你那坐骑，咱只管走咱的，它自然会回来的。它可非同常马，要是换做一般的马，昨晚受惊一定会坠崖而亡的！”

    李甲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它我并不担心，可……可我不能走路呀！”

    老汉什么也没说，将手按在嘴上打了两声悠长的口哨。顷刻之间，不远处的树林里风声大作，一只白虎跳了出来，直奔这边而来。

    李甲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