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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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明月夜朱仝忧虑

    夜晚的太湖安宁静谧,白天的炎热散去,夜风带着一丝凉爽。船内的两个汉子因熬不住船舱的气闷,正倚在窗框上吹风聊天。

    这两人长相都颇为独特,其中一人长着一条漂亮的长须髯,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正是人送外号“美髯公”的朱仝

    而另一位汉子紫棠色面皮,络腮的扎人胡子,显得颇为凶悍,正和那枣红脸汉子说笑,正是外号“插翅虎”的雷横。

    那紫棠色面皮的大汉雷横扯开衣襟,任由晚风吹拂胸口的黑毛,朗声大笑道:

    “虽说这船好生闷人,但这太湖景色倒是美得紧,比咱我们老家山东那大山大水可秀气多了,朱家哥哥带我来苏州,可真是让我涨见识了!”

    另一位枣红面庞的大汉朱仝此时却显得心事重重,他用那双丹凤眼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山影,心中却踌躇万分,叹息着说道。

    “哎!这次来苏州,也不知是福是祸。”

    雷横嘴里咂着茶水,笑道:

    “咱只来祝寿,有什么怕的。何况朱府家大业大,你还是老寿星公的亲侄子,千里迢迢写信让府衙放你来探亲,又怎么会轻慢于你?”

    朱仝却紧锁眉头,心中颇为踌躇。

    “雷横兄弟,你有所不知,我那叔父信中明里暗里,都是要我留在苏州做官。可若是要我留在苏州,以我叔父家的霸道性子,必然要我为朱府的一些丑事善后,我这名声可就要臭了。”

    雷横不以为然地搓了搓发冷的手,呵呵笑道:

    “官都做得了,还怕名声作甚么?而且你叔父堂兄近来好大的权势名声,连我都有所耳闻,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哥你既然有这番际遇,何不趁此机会混个大富大贵,也让兄弟我沾沾光。”

    朱仝却摇头道:

    “不妥不妥,虽然现在朱家权势滔天,但这一切却都是建立在朱勔四处为徽宗收取花石纲上的。这种佞臣之事做得再多,也不是庙堂之上长久立足的本钱啊!”

    看朱仝如此苦恼,雷横不由得好奇道:

    “既然兄长如此不愿意来,为何不写信拒绝?现在你亲自南下,还要叫上小弟同来又是为何?”

    朱仝抓过雷横的手,态度诚恳地说道:

    “兄弟你有所不知,我这远房叔父朱冲虽然贪婪,但对我颇为照顾,不仅在我年轻时请了名师教我练武,还多使钱买了个县马兵都头,我又怎能抹得开情面不来见他呢?但我又着实做不来那些事,这让我好生为难。所以我就想到贤弟你了,你与我情同手足,又是个精于世事的。我想请叔叔让你当这个官,这样我也放心,你也能得一场富贵,不是两全其美么?”

    雷横闻言喜不自胜,连声说道:

    “好好,哥哥果真是个讲义气的!不过要我说,不如你我兄弟一起来跟随朱勔大人!至于什么劳么子的未来,嘿,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欠钱不如现钱哩!我们先给他来个落袋为安,名声前途,以后再做打算不迟。”

    虽然这插翅虎说得轻松,但字里行间却是站在了朱勔的立场上,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跟随朱家混一场富贵了。

    两人又是一阵闲谈这才关窗去睡觉,却不知楼船上早有一对年轻夫妇,正屏气凝神把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

    朱仝雷横武功不差,但此时因心绪不宁,没发现楼上有人偷听,倒也是赶巧了。

    这年轻夫妻听完楼下说话也不言语,生怕这些耳尖的江湖人听到声响,半响后才轻手轻脚地来到房间另一边,坐在床上压低了嗓子谈起来。

    “这红脸汉子先前上船时我也是见过的,面相颇为不凡,果真是个有见识的。哎,可惜我那姑爷爷朱冲,表叔朱勔着实不晓事,不懂得【贪如火,不退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可滔天】的道理,反倒连这一介武夫都不如了。”

    小声说话的是一位体态丰盈,气度不凡的美妇人。此时她正弯腰伸出玉蚕似的指头去脱去脚上的旧鹿皮靴,又剥出裹着白袜的双足。然后她挪了挪满月似的臀儿倚坐在了床头边,扯去了裹在头肩上的杏黄色的巾子,露出颈间大片炫目雪白来。

    但她的丈夫却并没有欣赏妻子的心情,反而一脸阴翳地攥紧了拳头,低声恨骂道:

    “哼!这朱冲朱勔都是那蔡京老贼的亲信!那蔡京窃弄权柄陷害忠良,贪赃枉法营私舞弊,早晚不得好死!这次我们虽是冲着朱冲大寿来求人的,但也没必要巴结他朱家太多,否则要是被大家视作蔡党,就丢人丢到太湖里去了!”

    这少妇见丈夫如此愤慨,心中不由担心,连忙坐直身来。用一双玉手按在丈夫干瘦的肩头,半是按摩半是撒娇地按着,嘴里温言哄道。

    “明诚,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何必和这商贾出身的朱家计较?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我们不能从姑爷爷这边求来个一官半职,赵家哪有出头之日?你要耐住性子,千万不要在此时节外生枝啊,”

    赵明诚被妻子软言相劝,这才消了火,看着妻子穿得有些旧了的鞋子和披风,又想到这一路南下的辛苦,不由得有些惭愧。

    心想此事若因自己而闹翻,恐怕那些好不容易收集来的金石收藏又得为生计散去不少,顿时有些后怕,态度也软了下来。

    但在妻子面前,赵明诚又不愿意显得自己是软骨头,是个趋炎附势之辈。于是只是嘴里哼了一声,推开妻子的手,合衣面朝外躺下,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睡着了。

    但那妇人向来聪慧,怎么能读不懂丈夫的小心思?心知他已经服了,就是面上抹不开,也就长舒一口气,也靠在丈夫枯瘦的后背躺下。

    但她心中却依旧如滔天巨浪般起伏,心想这些年政局动荡,自己家和明城都着实不容易,真不知道这样的颠沛日子何时是个头。

    这位妇人唤作李清照,号易安居士。他的丈夫是前宰相赵挺之之子赵明诚。

    说来这赵明诚是绝对有理由恨蔡京的,他父亲赵挺之曾是徽宗朝尚书右仆射,赵挺之为了与蔡京争权,屡次上书陈述蔡京奸恶,而蔡京则一度被徽宗放逐到定州去做知州。

    在当时看起来,两人的争斗中赵挺之已占尽了上风。但蔡京的政治手腕又岂是赵挺之能比的?大观元年(1107年),蔡京再次入阁为相,赵挺之则被罢免,五日后就病死了。

    赵挺之死后仅三日,其子的荫封之官也被夺去,赵家亲属也被拉入监狱走了一遭,只好回到青州老家避难。

    此时的李清照虽失去了丞相府中的优裕生活,然而却得到了乡里平静安宁的乐趣,开始专心于研文治学创作。闲来帮助丈夫赵明诚研究金石艺术,度过了一段平生少有的和美日月。

    但没有收入,终归是支撑不起一大家人的开销的。

    赵挺之曾为宰相,很多赵家人都投奔他而来,赵明诚还养了几房妻妾,这都导致赵家人多口杂,消耗极大。

    赵明诚和李清照还都酷爱金石艺术,夫妻俩人经常节衣缩食搜求各类碑文古籍。那青州是那古齐国的腹心地区,丰碑巨碣所在多有,三代古器时有出土。他们夫妇俩在当地搜集到大批石刻资料不可计数,至于益都出土的有铭古戟,昌乐丹水岸出土的古觚、古爵等等古玩也都陆续变成了他们的藏品。

    这些金石又花去了两人不少钱,这对文艺夫妻不善经营,很快就坐吃山空,生活日益窘迫。

    李清照突然想到,自己的父亲逝世前曾告诉自己,如果遇到了什么万不得已的困难,可以去西夏找大姑婆李秋水,或者去苏州找四姑奶李碧云,定能得到一些帮助。

    这些年来,西夏和大宋一直在横山一带征伐不休,不易投奔。于是李清照就托人打听李碧云的下落,这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吓了一跳,自己的爷爷的妹妹李碧云竟然是当朝权贵朱冲的妻子,朱勔的母亲。

    于是李清照就去和赵明诚商量,不如趁着姑爷爷朱冲六十大寿的机会,夫妻俩人亲自来苏州拜寿,并将自己多年精心编写的《金石录》和一些精挑细选的金石古玩,托朱冲的门路送给徽宗。

    一来徽宗酷爱金石艺术,这《金石录》和碑文拓本定能让徽宗对赵挺之刮目相看,二来也能通过朱冲朱勔这个蔡京派大将的门路,向蔡京释放投降信号,求他老人家对赵家高抬贵手。

    只要蔡京肯高抬贵手,以赵明诚的金石造诣,再搭配赵家过往故旧,姑爷爷朱冲的照拂,赵明诚得个一官半职还不容易?虽说达到公公赵挺之那样拜相是不可能的,但重振赵家还是很有希望的。

    但就今天的事情来看,赵明诚的性格还是不太适合做官,还是求姑爷朱冲给他安排个闲职,当个富贵闲人的好。

    到时候他们夫妻俩人琴瑟和鸣,闲来研究研究金石碑文,泛舟饮酒,吟诗作对,岂不美哉?

    李清照想到了这些,顿时心也热了,人也痴了起来。

    于是她伸手想搂住丈夫分享一下自己的想法,却被睡得迷迷糊糊的丈夫不耐烦地拨开。

    她只得下床推开窗,呆呆地望着月色下的太湖,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李清照魂游天外时,突然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忽然多了许多船影,正顺着东南风向客船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