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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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智取姑臧(二)

    三天过后,张瓘的大军依然没有出发的迹象,宋混要求张瓘进兵的书信接二连三送来,宋修心急如焚,没法子,只得又去帅营求见张瓘,被卫兵拦住,告诉他张帅正在与众将军商议军情。

    宋修满腹心事返回营帐,李靖看着愁容满脸的宋修道:“宋大哥是否为张将军,未肯起兵与宋混将军会合攻城而忧心?”

    宋修道:“正是如此,现弟宋混、宋澄已兵临姑臧城下,与我们两军相距不到二日路程。大军长途跋涉需要休整可以理解,但张将军尽可先遣一支劲旅与弟会合,以壮声势。由于姑臧城城坚墙厚,兵精粮足,不易攻破,现各州郡的部队都处观望的态度,畏首不前,只有弟宋混、宋澄孤军城下,现军中粮秣不继,若不能速决,恐军心有变,一旦形势出现变化,支持张祚的军队会于城下,宋混他们孤军一支被困于坚城之下,形势就十分危险了,举义除暴的行动一旦失败,各地的军阀必造混乱,刀兵再起,生灵涂炭,所以甚为忧虑。”

    李靖道:“孤军屯于坚城之下是非常危险的事,现张瓘手握重兵,拥幼主而号令天下,可谓稳坐钓鱼台,现其大军停滞不前,无非是想取鹬蚌相争之利罢了。”

    沉默了一会,宋修道:“贤弟,我们何不护送幼主到宋混军中,号召各州郡的人马前来会合,一起铲除暴君,为民请命。”

    李靖摇头道:“宋大哥千万不可,其一、张瓘现在是绝不可能将已到手的肥肉轻易送还;其二、张瓘大军距首都不过两日路程,比其他州郡人马都近;其三、若强行护主出营,张瓘一旦生出异心,形势将一发不可收拾。张瓘拖延进军的目的,无非是想等宋混将军与城中的守军先行火拼,这样既能保存自己军队的实力免受损耗,又可以从中取利,一旦宋混将军攻城能有成果,他们进军相信比谁都快。”

    宋修一脸忧虑道:“但据探马回报,宋混和宋澄的军力仅有一万人,如果没有张瓘大军的配合是不可能单独破城的。”

    “宋大哥也不必太过担心,请大哥给宋混将军修书一封,我与蒙力、韩飞立即赶去与宋将军会合,随机行事,大哥就在营中陪护幼主等待消息,切不可轻易离开,以遭不测。”

    宋修激动道:“有贤弟前去相助,宋混定可破城,我代凉国的百姓感谢贤弟!”然后深深的向李靖一躬,李靖连忙还礼。宋修可能不知道,李靖心中同样的情怀比他更为强烈。

    黄昏时分,李靖与蒙力、韩飞一行十骑飞马出营,迎着夕阳,披着晚霞,在金黄色的旷野上向西一直奔去。

    李靖一行马不停蹄赶到宋混军营时,已是次日中午时分,门哨将宋修的书信送入。不一会,营中奔出一名顶冠宽袍,额正脸方的男子快步出营,向李靖拱手道:“在下宋混,义士可是李靖?”

    李靖下马还礼道:“在下正是李靖。”

    宋混牵手李靖下马进入中军营帐,一位身穿铠甲的青年将军在帐外等候,忙向上前李靖拱手行礼道:“在下宋澄,李义士一路辛苦了。”

    李靖与宋混兄弟彼此寒暄后道:“宋修大哥知道宋将军已率军进抵姑臧城外,特遣小弟前来军中调派。”

    宋混道:“家兄信中对李兄弟千里护主的义勇行为赞誉有嘉,对李兄弟的才能更是推崇备至,现我孤军城下已数日,援军未至,当初响应勤王的各州郡人马,慑于张祚的强悍,畏惧不前,均作壁上观望。我军势孤不敢轻动,今军中粮秣将尽,进退两难,望李兄弟助我。”

    李靖从宋混说话间稍稍失望的神情中感到,宋混对自己的恭维,一半是因为宋修对自己的推崇,另一半大概就是客套话了,他大概也不会相信,李靖带来的这区区十骑能对目前不利的局面有什么大作用。

    匆匆用过午饭后,李靖带着蒙力、韩飞出营侦察敌情。李靖精于侦察之道,围绕姑臧城一圈后,破城之策已了然于心。

    义军营帐内,宋混、宋澄、李靖与蒙力、韩飞等几名将校,就目前敌我双方的形势展开讨论。

    宋混道:“姑臧城自高祖张轨建立凉国,历四十余年经营,城高墙厚,守备森严,极难攻破。现城内粮秣充足,城中精兵不下三万,没有三倍于敌的兵力根本没法攻城,而且我军正缺少大型的攻城器械,仓促之间难以攻破城池。”

    宋澄接着道:“我军已抵城郊数日,城内军队坚守不出,应该是未明我军虚实。若再耽误时日,张瓘大军又迟迟不来会合,各地支持张祚的军队就会赶到姑臧城,我们孤军深入,粮草不继,进退无路,情况就万分危险了。”

    其余将校也窃窃私语,显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改变目前的局面。

    李靖道:“要破坚城,就兵法而言,需三倍于敌的兵力,即起码需十万精兵,但我们现在只有一万兵力,就算是张瓘的大军进来会合,两方军力相加也不满五万,若强行攻城损失必然很大,而稍有不慎,难以全身而退,这就是张将军迟疑不前的原因。而且强行攻城,必然会造成城内的巨大恐慌,若张祚到时鱼死网破杀戮百姓,甚至放火毁城,京城人员的伤亡和造成的破坏更是不可估量,这完全违背了宋将军匡扶社稷,救民水火的初心愿望。”

    众将纷纷点头,却又无计可施。

    宋澄握紧拳头狠狠地捶在案几上,心有不甘地道:“难道就此退兵不成!”

    宋混奋然而起道:“不可退兵,现已兵临城下,若此时退兵,时机尽失,人心一旦丧失,全国皆乱,各地州郡的将领必会趁机拥兵割据,各自为政,国家马上陷入四分五裂之中,百姓将会流离失所,这时候的情势就更难以控制了。”

    李靖道:“宋将军所言极是,所以此仗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掌控形势,姑臧城城高墙厚,不可强攻,但可奇袭。”

    “奇袭?”众人都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看着李靖,只见他棱角分明的嘴唇上露出一抹自信的迷人微笑:“张祚作恶多端,军心、民心早已尽失,城中虽有三万部队,但真正效忠张祚的估计数量不多,多是被裹胁或观望的,只要打掉城中守军的士气,再令人潜入城中进行策反,内应外合,破城就不难了。”于是将计谋与众人细说分明。

    宋混听了李靖的计谋不由心中大喜,道:“此计甚妙,只要城中有人配合,破城就大有胜算,也可免却城中一场战火涂炭。”

    宋澄刚说一个“好”字,但回念一想,马上似泄了气的皮球,唉声道:“此计虽好,但姑臧城墙高10仞,根本无人可以攀越,加上城中禁兵严密巡防,别说潜入城中策反,恐怕有人靠近城门也是有来无回。”

    宋混也觉有理,不由长息一声。

    李靖微微一笑,对宋澄胸有成竹道:“少将军不必担心,山人自有妙法,只要按我的要求准备妥当便可。”

    宋混也认为李靖的想法虽好,但近乎是不可能实现,只是现在的情势进退两难,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对李靖道:“请李义士吩嘱,宋混必尽所能,不知义士需要多少人马?”

    “只需我带来的十骑足矣。”

    “好吧!”宋混马上传令众将官分头准备。

    李靖回到自己的营帐后,埋头画起图纸,又叫人请来宋澄,将图纸交给他安排人赶快打造。宋澄看着这些图纸都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样式,一头雾水,但也不便多问,赶快叫军中的铁匠按图赶造。

    李靖正与蒙力、韩飞两名得力的助手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只见宋澄手提一大包铁制零件来到李靖帐中,零件精光闪亮,工艺精巧,这些打造精良的铁制零件令李靖也意想不到,一边观赏,一边啧啧赞叹不已。由于当时战争频繁,铁匠工人要不断打造兵器,反过来又促进了冶炼技术的不断提升,若平心而论,二十一世纪的技术工人若不借助机器的帮助,恐怕也难胜这些一千六百多年前的铁匠手艺。李靖打造这些零件是要装嵌一套可以飞檐走壁的钩索,那是他们特种部队人手一套的必备神器。锚钩这玩意其实在几千年前就有了,一直沿用到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仍在使用,可见其在实践中的重要性。当然,现代军队的索降装备,绝非千年前的智慧可以想象的,昆仑山脉突遇雪崩,李靖特种侦察小分队的队员正是依靠一个锚钩发射器将钢索发射出去,抓住对面悬崖而逃出生天。李靖要装嵌的正是这种锚钩发射器的简易版本,以机栝弹簧射出长索,勾挂在墙头、屋檐、大树或任何可以受力的地方,再把装在腰间的挂钩扣在索上,即可以往上攀爬,又可以向下滑落,钢索在这个时代是没有的,因为铁匠的工艺再高也是打造不出来的,只可以用坚韧的麻绳来替代。

    宋澄看着李靖装嵌这奇怪的玩意,实在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些?”他拿起一串或弯曲或带角或有分叉的小铁枝,还有那些乌黑精亮的钢针,仔细揣摸,一脸的疑惑。

    李靖看着这个年龄不比自己大多少的青年将领,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不禁得意地笑道:“山人自有妙用,宋兄依计而行便可。”

    宋澄看了一眼这个高深莫测的“山人”,会心一笑,自去依计而行。

    次日午后,姑臧城东面十里外烟尘飞扬,大队人马嘶鸣呐喊的声势,地动山摇,无数的铁骑风驰而过,军容十分盛大。城上的守兵望见尘土连绵十里,都认为大批的攻城援军已到达城外,城中的守军互相奔走相告,军心十分恐惧。

    在离城十里的树林内,一队骑兵在宋澄的率领下拖着木棍,扫把之类的物件正来回奔跑,叫喊声、嘶鸣声、战鼓声,震天动地,似乎真有千军万马铺天盖地而来。

    到晚上,只见无数的火把从姑臧城外的东面向西面不停移动,火把连绵十多里不断,队伍军容鼎盛,声势浩大。

    二更时分,李靖一行十人,身穿夜行服,带上钩索、铁锹等攀爬工具,趁着夜色悄然潜至城墙的西北城角。这时城上守兵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城墙的东西两面,宋澄安排队伍举着火把从东向西行出几里地后,熄灭火把后又悄悄折返回来,点起火把又从东向西不断移动,城上的守兵看着整夜川流不息的火把,不禁心胆俱裂,一边数着火把,一边点着人数,人人不断祈求苍天保佑。

    城外从东到西火光冲天,人叫马嘶,执闹非凡,使得西北面更显寂静无声。姑臧城墙约高五丈,城墙坚实光滑,一般的士兵是不可能攀爬上去的,但对于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尖兵李靖,攀爬百米高楼的反恐突击如家常便饭,当然现代科技所配备的特种兵器械与一千六百多年前的攀城工具,没有任何的无可比性,但凭现在李靖手上这套划时代的现代化攀城工具,加上二十一世纪的攀爬技巧,攀上这五丈高的坚墙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他观察了一下地形,在靠近城墙西北的隐蔽处,用机簧射出索钩,软皮包裹的钩子准确无误地落在城墙两个垛子间的缺口,他用力试了试力道,再把腰扣系紧在索上,双手拉着绳索,提气一跃,身体顿时腾空飞起。李靖双腿在平滑的城墙上交错借力,身体如一只大鸟般悄然无声地在半空中滑行飞翔,城下的蒙力、韩飞等众武士直看得口瞪目呆,完全不可思议。划时代的攀城工具配合敦煌石窟中精妙的吐纳运气之法,李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轻巧地降落在五丈多高的城头之上。

    李靖伏在城墙上观察了一下四周情况,发现守兵都聚到东西面去数人头了。他马上从城上放下软梯,并全神戒备。蒙力、韩飞这数名武士能随李靖千里护主中杀出重围,身手自然也非一般,一会儿都顺着软梯攀上城墙,城上的守兵毫无发觉,他们收拾和检查了装备后,各人分头依计划行事。

    张轨自沿河西走廊占据西北,建立前凉政权后,修文偃武,发展生产,振兴文教,使凉国成为当时北方唯一安定的汉人政权地区,从中原地区逃避战乱的大量官宦士子和百姓,纷纷聚集到凉国京都姑臧。在这种形势下,张轨对姑臧城进行了增修扩大,由原来的“南北七里,东西三里”的土城不断扩建成,大小七城二十二城门,形似飞鸟的河西地区最大都市。

    张轨怀有大志,工作勤奋,用心处理政事,领导文武百官,人民富足,国力逐渐强盛。他派将领杨宣,深入西域各国,攻击龟兹王国、鄯善王国。于是西域各国,包括焉耆王国、于阗王国都纷纷到姑臧进贡。张轨在姑臧城南兴建五座宫殿,主殿名谦光殿,其他四殿环绕四方,东方名阳青殿,春季居住;南方名朱阳赤殿,夏季居住;西方名政刑白殿,秋季居住;北方名玄武黑殿,冬季居住。文武百官都自称为臣,张轨成为西北霸主。

    自晋朝东迁后,姑臧成为中国北方汉文明的中心,在凉国先主张骏、张重华父子的管治下,疆域扩大到西北整片疆土,国力达到鼎盛,繁华程度不亚于当时的晋朝故都洛阳。

    凉主张重华年轻有为,但不到二十七岁,突然一夜之间暴毙,由其不到十岁的儿子张耀灵继位。张祚是张骏的庶长子,张重华之兄,由于新王年幼,张重华之母马太后听政,马太后委张祚为抚军大将军,统全国兵权辅佐少主张耀灵。不到两年,张祚篡位,囚禁张耀灵,他一方面忌惮河东刺史张瓘兵强势大,派兵攻打张瓘,欲夺其兵权;一方面担心骁骑将军宋混正直深得民心,想阴谋加害,宋混探知消息,联同宋修、宋澄暗中护卫张重华的幼子张玄靓和王妃郭氏连夜逃出国都姑臧。张祚大权在握,凶残淫暴的本性尽露无遗,不仅作乱后宫,上至王公大臣的妻妾,下至良家百姓的妇女,只要其看中的无不豪抢强夺。到处大兴土木,在宫中专门修建豪华的宫殿安置美女,还派出武士四处搜罗,公卿妻女,良家妇女稍有不从,立即戮杀,所以上下贵贱都十分怨恨愤怒,一座繁华似锦的京城有如人间炼狱,一到晚上家家闭门,户户熄灯,只有宵禁的兵士在暗昏的街道巡逻戒严。

    李靖身穿夜行衣,在黑夜的掩护下穿越着这座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大都市。以李靖的身手躲避街上巡逻戒严的卫兵,就有如玩游戏一般。在黑夜之中潜行,李靖的内心竟产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将二十一世纪特种兵的训练方法应用到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实战时空,效果会是什么样,真的十分刺激,感觉就如置身于“王者荣耀”的电竞游戏中,无限可能地激发着全身的感观器官。

    潜入城中的小分队共有十人,蒙力带同二人负责联系宋混城中的内应,其余的由韩飞带领,分别探察城内守军和各城门的兵力分布,李靖的目标:皇宫。

    姑臧城很大,但皇宫并不难找,在城西北面,朱红色的宫城在黑夜的衬托下更加巍峨壮丽,李靖凭借树木花卉的掩护,如狸猫般潜伏到皇宫的护城河边上。借着灯光望去,凉国皇宫宏伟,宫墙足有三丈高,护城河上横卧着三座雕栏玉砌的九龙桥。由于城外大军云集,宫城墙外的守卫明显地增多,而且衣甲明亮,武器精良,这是显然是负责皇宫禁卫的羽林军。粗略估计,巡卫的禁军人数足有千人,不断往来巡查,防护十分严密。

    李靖半低着身子,快速蹿到最北边的九龙桥下,宫城的护城河宽度约有九丈之阔,水面与岸上落差足有两丈,沟深河阔,若是从水面潜游过去,很容易就被巡逻的守兵发现,而且水面与河堤落差很大,从水中爬上堤岸目标十分明显,若一旦被守兵发现则进退无路。

    前面一队禁卫巡查过来,明亮的灯光倒影在河面上分外光亮,李靖不敢大意,马上摄神聚气,依石窟壁画所练的吐纳法,将真气贯通体内经脉,一股暖气从丹田而起游走全身,李靖顿感身轻似燕,他双手挂住桥面,身体悬于桥下,运气吐纳,双手在桥面上交错前行,借着夜色不断绕开守卫的巡查,敏捷地跃到对岸,一直潜行到皇宫城下。朱红色的宫墙光滑无比,根本没有一丝可以着力的地方,就算武艺再高强也无法攀越,但对于李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他抛出索钩勾住墙头,一跃而上。

    深夜的宫殿显得特别萧杀,灯烛摇曳下的树影使周围更显幽深。待卫在城外、城内加强了巡查,内城宫闱却是一片安静太平的感觉,只有数名内监不时巡查经过。

    李靖这次潜入皇宫的任务是寻找少主张耀灵的下落,最好是能将他解救出来,这是宋混所逼切希望的,如果能将少主张耀灵救出,或能打探到少主的下落,再设法营救。

    循着灯光一路寻找,突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前面的一座宫殿前,李靖抬头望去,宫殿匾上嵌着“永寿宫”三个字,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形俊美的男子,马上有宫女将其引入内殿。

    深夜之中,禁苑之内,除了自己外竟还有其他男子造访,好奇心激发了李靖的求知欲。

    虽说宫内的守护没有宫城外严密,但殿外有侍卫排立,殿内灯火通明,众多的宫女与内监公公在听候差遣,是很难潜伏入去的,而且对殿内的情况不明,就更容易让人发现,偏李靖有飞檐走壁的过人本领。他在宫殿外先挑一棵近十丈高的大树,射出索钩,挂在三丈许的树叉处,扣紧腰索,拉着索子向上攀爬,不一会儿已抵达树叉处。如是者三,倾刻间已到达八丈高的树顶处,“永寿宫”的形势一览无余。他再次以机关弹簧射出索钩,精准地落在“永寿宫”的琉璃瓦面上,软皮包裹的瓜子在瓦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声。李靖把钩子慢慢回拉,让爪尖紧扣屋脊的梁上,用力试试力道,把腰箍扣紧索上,再把吊环扣在绳索上,右手执紧吊环,左手张开平衡身体,飞离树干在半空中快速移动,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高而低滑翔到“永寿宫”的琉璃瓦面上。在光洁无比的琉璃瓦面上,李靖敏捷地滑到屋檐勾角处,顺着圆滑的柱子,悄然无声地落在窗外的走廊上。侍卫都在外面巡护,没有人发觉,他矮着身体紧贴着窗下潜行,在一扇灯光明亮的窗下听闻有说话的声音,他忙驻足隐伏窗下,听有一男子说话的声音:“太后难度就不考虑今后的退路吗?”只听得一女子道:“哀家是当朝太后,还需要什么退路?”

    李靖用手指沾穿窗纸探看,只见满屋之物都奢华极致,耀目争光,在明烛的映耀下顿感头悬目眩。只见一位贵妇人斜卧在一张紫檀榻上,榻上铺着锦垫,榻前设有芙蓉花式的雕漆几,身后站着两名身穿纱罗的美貌宫女侍候着。看样子,这贵妇年近四十岁,却妖娆媚态,美艳直压过埃及妖后。

    俊美男子在妇人的榻前不到三尺,冷笑道:“太后若不肯听张邕所言,怕到时真的没有立足之地,冷宫之中漫漫长夜太后可要仔细思量。”

    李靖心中略微一颤,此人就是凉国太后,那应该是幼主张玄靓的祖母,凉国最有权势的女人,这个男子是谁,竟敢深夜之中擅闯太后寝宫,还出言相迫。

    太后看着这个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潇洒俊美的男子,突然一阵娇笑着问道:“张司马深夜擅闯本后寝宫,就不怕没有退路吗?”

    张邕如充耳不闻,色色迷的眼光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个媚态艳妇,云髻高挽,绢裙轻裳,娇慵懒散地歪卧在锦榻上,通体雪白,丰姿诱人,说话间狐态尽现。

    太后看着张邕这副急色相,咯咯一笑道:“张司马最近是越来越无礼了,难道就不怕本后惩治你吗?”

    张邕一脸淫笑道:“既然国君没有时间在太后跟前尽孝,以后就让微臣代劳,尽心待候太后吧!”

    太后娇嗔道:“张司马不怕本后,难道还不怕国君吗?”

    张邕冷笑一声道:“张祚这小子穷奢极欲,残暴贪杀,宋混与张瓘的大军已兵临城外,各地的起义军队已将姑臧城围行水泄不通,这暴君仍日日笙歌,夜夜纵欲,只怕是死期将近了,我还怕他什么。”

    太后忧忧地叹了一口气道:“国君自登位之后日渐骄奢,完全忘了当初本后对他的宠爱,就不知我的孙儿张耀灵现于何处呢?”

    “死了。”

    “什么?”太后身体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后面的两名宫女连忙将她扶着。

    李靖听见张耀灵死了,不由得头皮一麻。

    “张祚知道张瓘、宋混起兵的消息,十天前亲自安排将领杨秋、胡趋秘密进入东苑杀死张耀灵,已埋尸沙坑。不知谁泄露了消息宋修正护送先主幼子返京,张祚先主的为要斩草除根,派杨秋带领千骑羽林锐甲追杀张玄靓,想不到竟被张玄靓逃脱,王妃郭氏现被张祚囚禁在西苑。”

    太后听了张邕之言,眼内微有感伤,叹惜道:“可怜耀灵还不到十二岁。”

    张邕满脸阴笑:“太后也不必过于悲伤了”,然后上前一步,凑近太后耳珠低声密语,太后刹时间脸色惨白,声音颤抖,惊恐地看着张邕道:“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个太后就不必多问了。”张邕白哲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笑意。

    “张卿家能为本后保守这个秘密吗?”太后放软身段,眼光中竟充满了哀求。

    “太后放心,相信太后不久就可以重掌朝局,微臣定当为太后效犬马之力。”

    “那以后哀家就倚仗张卿家了,卿家万不可似张祚这样再辜负哀家了。”太后柔情绰态,骚媚尽露,张邕乃风流人物,见太后风情万种,早已猿心意马,将她一手抱起向内室走去。

    无意间探知少主张耀灵已被张祚杀害,李靖也无心再理会这些深宫秽事,悄然抽身离去。

    李靖翻出皇宫,原路潜出,按计划在西城门与蒙力、韩飞他们会合。

    三更过后,蒙力与其余武士陆续到齐,向李靖汇报了情况。

    蒙力持宋混的亲笔密信,秘密潜入守备将军易揣府中说明利害,这易揣虽是张祚心腹,却是首鼠两端之人,得到宋混的许诺,以为大军已经围城,所以愿为内应。韩飞亦报告各城门守兵以为城外授兵已至,士气低落,纪律松散,不断有人开小差,战斗力较强的羽林禁军约有五千人,由禁卫将军赵长率领,负责张祚的宫廷守卫。

    城内的情况已经大致摸清,加上有易揣愿为内应,一切妥当,李靖他们静待五更按计划行事。

    五更刚过,韩飞率人在城头点火为号,城外的军队呐喊连天,鼓声震地,一时间城外、城内火光冲天。城中街巷突然锣声大作,有人到处奔走传呼:“张祚荒淫无道,骁骑大将军宋混率十万义师已破城而入,若再敢与张祚同恶,残害百姓,定要罪及三族。”城内兵民听到宣传后有人拍手称快,大多袖手旁观,一些胆大的民众还跟着队伍传呼。

    李靖见城头火起,手执青釭剑,率领众武士直扑西门,杀散守门兵吏数十人,夺门抢关打开城门,城外宋混、宋澄兄弟率领军队趁势一拥而入。

    易揣趁乱率军闯入内廷,遇赵长带兵抵抗。赵长大声喝骂道:“易揣逆贼,主上待你恩宠有加,委以城防重任,你为何竟随宋混、张瓘等人谋逆?”易揣吆喝道:“张祚篡位弑君,凶残淫暴,天下共愤,人人得以诛之,马上放下武器,饶你不死。”赵长破口大骂:“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忘恩负义之徒,今日我先杀了你。”说着持戟冲上前来,易揣用长剑挡开,指挥守军杀散内廷卫士,逮捕赵长等人,当场诛杀,大开宫门,迎接宋混大军进入。

    张祚探知城中兵变,急赴金銮殿上,手握长剑,厉声叫喊,督促左右卫士拼命抗拒。可是张祚早已失掉军心,事到紧急更加没有人为他拼命效力,眼见宋混带兵进入,情急之下转身逃跑,逃入宫中万秋阁时兜头碰到一个厨子,张祚大呼道:“若能救朕,封万户候”,那厨子二话不说执刀直劈过去,张祚立即毙命。

    原来这个厨子叫徐黑,平时受尽张祚责骂鞭打,现击毙张祚,马上出来报告宋混。宋混率军驰入万秋阁,枭张祚首级,悬竿于市集,将张祚的尸首拖到路边示众。京都姑臧的百姓一片吹呼万岁之声,张祚篡国弑主谋位不足两年,已是恶惯满盈,至此身死。

    宋混亲自入宫迎张重华的娘亲马太后于谦光殿,传太后懿旨宣布废张祚帝位,另行拥立世宗张重华的幼子张玄靓为凉国国主,在内廷沙坑中找到张耀灵的尸身,痛哭不已,向全国发布张耀灵死讯,号令全军为国主张耀灵举哀,在谦光殿举祭悼大典,送信给张瓘迎回幼主张玄靓到京都承继大位。

    张瓘收到宋混已攻破京都,诛杀张祚,迎立张玄靓继位。马上率大军拥着张玄靓驰入京都姑臧,宣太后旨意,推立张玄靓为大将军、大都督、封凉王;尊奉祖母马氏为太王太后,母亲郭氏为太后。

    张玄靓时年不满七岁,下旨由张瓘秉政,张瓘自称为尚书令,凉州牧,行大将军事,都督全国兵马,任命宋混当尚书令。

    姑臧城在宋混、宋修的治理下人心渐定,社会秩序逐渐恢复正常,各地州郡知道张祚被诛,先主张重华幼子继位,都纷纷上表祝贺,表示拥护中央政府。凉国的一场大乱,由于李靖智取姑臧而快速平息,凉州全境百姓纷纷奔走相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