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丽莎的复国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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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此处有龙(15)

    “鳗鱼是鱼,是被人吃的;大海虫是怪物,是吃人的!鳗鱼最长的也到不了一米八,大海虫可是长十八米!这怎么能是一回事呢?”艾拉不知为何激动起来,反驳达斯特道,“而且——鳗鱼很好吃!”

    而另一边,在达斯特疯狂的抓挠下,他身上症状愈发严重,红色的肿块布满了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我受不了了!今天不杀几条鳗鱼,难解我心头之恨!”

    达斯特跳下床,抓起剑嚷嚷着就朝着养鱼的舱室跑去。

    艾拉倒也没有阻止。

    “……鳗鱼被杀了也能吃,问题倒也不大。”

    “不过,以前我倒是也有觉得海豚和刺脊鳐挺像的。”艾米在一旁说道,“它们的体型也和鲨鱼差不多,也会把遇难的人载回海岸上。而且那个吕贝克的水手说,如果以前有吃过海豚肉的话,海豚会反过来把水手给吃掉!”

    “那只是一个难以证实的传闻而已,我记得是来自一本叫《物理学》的书。”艾拉说道,“原本水手落难后活着回来就是小概率事件,然后这个水手还吃过海豚肉、还被海豚给吃掉、还被人给目睹,那基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大概率只是被海豚所救的老水手们编造出来的一个谎言,让水手不要吃海豚肉罢了。”

    “等一下……”

    艾拉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在舱室内转起圈来。

    “和鲨鱼一般大、会保护落水的人……如果吃过它同类的肉,就会反过来被它吃掉?”

    她隐隐预感到了什么,连忙闭上眼、让意识进入王家图书馆中。在书堆的最深处,她找到了她刚刚提到的那本书,将其内容念了出来:

    “大阿尔伯特《物理学》:‘……有种海豚会将游泳者带回海边,但要是怀疑自己运载的人类曾吃过海豚肉,就会反过来把人类吃掉。’”

    她急忙又跑到自己的船舱,拿来了那份画满怪物的著名海图。在那刺脊鳐的图案后,备注着这一行文字:

    “《北地人纪事》:‘这种鱼全身覆满硬骨,大小像鲨鱼。它的鳍会打翻船艇,但它会运载落水者安全回到岸上。不过如果它怀疑运载者曾经吃过鳐鱼,就会反过来把运载者吃掉’。

    “看吧,陛下,除了鱼的种类和外貌外,这刺脊鳐的习性,和海豚一模一样啊!”

    “是……大小、海域、习性、甚至是描述的行文,都几乎是一样的。但有一个问题,《北地人纪事》的作者,比那本《物理学》的作者要晚三百年。”

    艾米在一旁发出了“咦”的一声。

    “陛下的意思是,《北地人纪事》抄袭了《物理学》,而且还抄错了?”

    “考虑到两个作者间隔三百年,期间反复传抄,从海豚变成鳐鱼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从书房里掏出一本《物理学》的原本。”

    但艾拉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对,《北地人纪事》的作者和这个海图的作者是同一个,是个很有名的学者,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

    但艾米的兴趣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了。她夺过艾拉手里的海图,念起了大海虫旁边的文字:

    “大海虫,长度超过四十腕尺——鳗鱼也是很长的,四十腕尺可能是被夸大了;全身皮肤光滑——嗯嗯,和鳗鱼一样;一旦不小心触碰了,接触部位就会肿胀起来,发炎、化脓,十分危险——达斯特是吃了才有症状的,也没有化脓,但是怎么看这都是差不多的吧?所以大海虫其实就是在传闻中被夸大的鳗鱼?”

    “够了,艾米。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海图。它对地中海附近的精准描绘,远远超出同时期所有的海图,流传极其广泛!我不太相信这作者会连犯两个错误。我们刚刚做的,只是完全没有证据的猜测罢了。”

    “好吧,我对书啊学术啊什么的完全不懂,如果陛下是这么认为的话……”

    达斯特提着剑走了回来,有些懊恼地把剑往木质地板上一插。

    “去晚了一步,剩下的那几条小鳗鱼都被吃掉了——该死,这痒根本停不下来!”

    “被吃掉了?”艾米有些好奇。大的鱼都被已经被吃掉了,她不记得还有剩下什么会吃其他小鱼的凶猛鱼类。

    “是龙虾!渔网里面混进了一个龙虾!刚才就应该把它给吃掉的!”

    “龙虾?是那个传说中的龙虾么?”艾米又来了兴致。七丘帝国所在的地中海没有龙虾,瑞典所在的北海也没有。这种生物分布在不列颠和阿勒曼尼联邦的西海岸,她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走,陛下,我们去看看!”

    她拉起艾拉,一路朝着养鱼的船舱跑了过去。

    在那里,她们看到了一只相貌凶恶的大虫子。艾米有些吃惊地拿出海图,按照上面“多足怪”的描述对照着这只龙虾的相貌:“长着虾的胡须和尾巴,嗯……蜈蚣一般的脚,嗯……最前方是和螃蟹一样的钳子,嗯……十分巨大,足够夹住一个成年人,嗯?这个倒没有……食物是大海虫?”

    她抬头看了看水里,那里漂浮着被猎杀的鳗鱼的内脏,龙虾的钳子上还挂着一条肉丝。

    “陛下!你看!这是不是就是多足……”

    艾米话还没说完,艾拉忽地抢过那张海图,一把就把它给撕掉了。随即,她黑着脸走出了船舱。

    艾米吓了一跳,追着艾拉跑了过去。却看到艾拉一路走回自己的船舱,扑到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不说话了。

    “陛下,对不起。”艾米小声道歉道,“我再也不随意猜测了……”

    被子里传来了艾拉的一声叹息。

    “不用道歉,艾米,你的猜测很有道理。错的是这份海图,它对地中海的描绘非常精确,以至于让人相信上面关于北海和西海岸的部位也是正确的。但实际上,海图的作者恐怕根本没有到过北海。”

    “那也是好事啦。”艾米安慰到,“虽然没了地图,但至少我们不用那么日夜防备着海图上的怪物了。”

    “区区一个海图,对也罢,错也罢,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我想到了一些类似的东西。”

    艾拉在床上翻过身来,有些无力地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额头。

    “比如说亚里士多德,又比如说托勒密、还有……”

    她没有说下去。

    艾米不知道,在艾拉的枕头下,一直压着一份已经被她添加的本轮和偏轮塞满了的、复杂无比的星图。

    人是理智的,但群体是盲目的。

    而引导群体的,又往往是以经济为基础的历史车轮。

    切勿螳臂当车,切记韬光养晦。

    幸运的是,历史总是以周期轮转。

    不幸的是,活着的人写的东西,总是没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