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你说什么
黄河郡治,汉王宫。
一名年迈的武将急喘喘地跨进宫门,脸色惶惶不安。两排守门的侍卫见状,刹那间暗疑重重,不知神雀营大统领为何这般失态。
走进宫廷,这里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前殿没有金碧辉煌的气派,也看不出至高无上的磅礴威严。丹楹刻桷倒是真的,其沧桑的墙壁上,仿佛真有一万只栩栩如生的鸟儿展翅翱飞,足见精雕细刻,匠心独运。
开元一百二十年,朱璋受玄机城拟诏敕封,成为汉州名正言顺的王,当时的汉州氏阀混战,没时间兴建汉王宫,是大世子朱旦花了三年时间,紧急营造而成。
朱璋看到简朴的汉王宫别具一格,大为赞赏,此后平定诸乱,也仅仅只按照这种规格扩建了几次。
赤水一战后,朱璋没有回来,紧接着,大世子朱旦以雷霆之势,迅速登上王位,于是成为二代汉王。
十年后,汉王宫还是老样子,简朴不失庄重。
泰安殿就是朝觐的正殿。此时殿外的侍卫已经更值几次,可那汉王仍未迈出大殿一步。殿内不时传来沉重的踱步声,仿佛有一头大象关在里面。
又有几名侍卫前来瓜代,前值侍卫特别叮嘱道,“汉王和大都督正在议事,务必谨言慎行。”
一帮侍卫颔首,朝殿内窥探一眼,发现殿中有两个伟岸的身影对着沙盘徘徊,而那两个身影,正是汉王朱旦和大都督朱七。
汉王和大都督,都已六十多岁,因行驻颜之道,乍一看去,只有四十出头的艾颜之貌。
汉王的身躯十分伟岸,黑亮的胡须遍及腮帮,身披一件玄色长袍,看起来威武不凡。只是,即便汉王竖起高高的发冠,也只能达到大都督的胸膛。大都督简直就像一座山,肥胖的身躯看起来强壮结实,四肢更像是粗壮的树干,膂力望之恐怖。
大都督作为臣子,不敢俯视汉王,就连身躯也不敢挺直,始终弓着背,垂着双臂,极尽恭敬。
汉王绕着殿中央的沙盘不停踱步,时不时仰望大都督一眼。
沙盘五丈长宽,呈正方形,上面一景一物,重塑了黎州各郡地貌。大都督进殿之后,对其调整过几次,现在可以完全看清黎州各郡的守备情况。
“汉王,这就是西院监正探来的最新情报。”朱七沉闷而又浑厚的声音响起,“黎王在鄂口、夸夫、屠耶三郡调集了很多兵侍,如今虎视虎口,似要越山过水啊!”
“似?”朱旦轻轻一笑,随后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么,我的大都督是怎么应对的?”
“加强守备。”朱七简单回道。
“还有呢?”朱旦追问一声。
“没了。”朱七当即回道。
“很好。”朱旦双手背后笑了笑,“本王有虎口天堑,还怕黎州那边故弄玄虚吗?听说罗擒那个老狐狸又对罗猿委以重任!罗猿,诡计多端!现在黎州那边也已准备充裕,求战之心很强,此举无非虚张声势,显然是想让你派出更多的斥候,然后制造争端,以便撕毁互不侵犯的盟约。这种计谋乃是唬你的!”说罢,哈哈大笑,“可惜啊,他们失算了,他们还把你当成以前的朱七!”
“我不就是以前的朱七!”朱七憨憨一笑,随后陡然一叹,“那九王之盟,授命于玄机城,我们兵进黎州,也需师出有名,若兴无名之师,必然惹怒玄机城。我们筹备这么久,难道一直望而不动吗?”
“这问题于孤而言,不难!只要准备妥当,我们随时都可以进兵!”朱旦目含幽光,闷声一哼,“那年赤水,罗擒老儿立下重誓,扬言十年之内,要将我们汉州踏平,可迄今为止,仍没有迈进雷池半步,如今罗擒老儿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岂能含恨而终?”
说着,呵呵地发笑,“放心吧,据察,罗擒已经等不及了,似乎和老黎王犯了同样一种毛病,我们何必着急?只需静观其变就好。等那只老狐狸自己着急了,那么尾巴就会自己露出来。只要我们能够沉住气,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汉州还没出手,玄机城就要率先出手了!”
“关于那件事情,我也知道了一些,但,罗擒怎会重蹈覆辙?”朱七粗眉紧皱,“当年老黎王勾结赶尸派,可是自刎谢罪的啊,罗擒怎会傻到这种程度?”
“不不不,罗擒野心勃勃,一心想着完成老黎王的未竟之事,以前可以等,现在身染重病命不久矣,可没时间等了!”朱旦笑道,“当年,罗氏不灭,纯属运气好,当年要不是玄机城为了对付节党无暇分心,岂是自刎就可以谢罪的?如今不同了,如今赶尸派苟延残喘,玄机城正想斩草除根,要是罗擒真要步那老黎王的后尘,等于自取灭亡!”
说罢,脸上浮出笑意,“黎州和我们汉州一样,都有十四郡之地,我们哪怕吞不下一整个黎州,只要吞并黎州南部,就能打通黄河开辟商道,只要贯通黄河水道,就有了争夺天下的资本。”
“是,鎏州依靠长江揽尽九州财富,倘若效仿此道,不愁大业不成!”朱七兴叹道,“虽说成祖荒淫无道,可终究还是开辟了九州盛世,不失为千古一帝。当年的盛景我是没见过,不过现在百姓们,一听说百年前的盛世,谁不击壤高歌?统一乃万民所愿,当年成祖能够一统八荒,那么凭借汉王的雄才大略,自然也可以!”
“可笑!”朱旦摇头发笑。
“可笑?大王何故发笑?”朱七疑问道。
“哈哈……”朱旦得意道,“孤,不笑旁事,而是在笑汉州之外的那帮鼠辈,不是孤王自负,孤日后,必能平定各州,还世太平!”
一言说罢,忽见朱七所穿之绫罗十分华美,不禁笑道,“你这呆子也懂穿扮了,你这身衣服,孤认识,是那鎏州所产吧?呵呵,想那鎏州十三郡,谓之金碧江山,可历代鎏王呢?只懂坐拥金池,不思匡扶乱世,早为天下炼士所弃,如今那块土地上,全都是一些贪图淫逸的不舞之鹤,来日必被翼州所图,而翼州呢?待我平定黎州,第二个目标便是坐收翼、鎏两州之地!哈哈……”
朱七看了看一身衣裳,确实华美,而且料子很滑,很润,以前从未穿过。此衣还是虎口公所赠,于是睹物思人,想到孟贲。
“对了大王!”朱七面露焦色,“虎口公的几十座山,常被黎州炼士滋扰,痛失很多名贵药材不说,还损失几名家臣,他气不过,要我放还二十个人,也好教训一下黎州的那帮猖贼。唉,我哪能同意呢?听说,他此次又来找我,微臣碍难决断!”
“这事儿,由孤去说,他人到哪里了?”朱旦问道。
“到半……”朱七说到一半,突然闭口。
半仙居的事情,朱旦早有耳闻,探子只报骚动,并不知晓详细情况,但得知各大氏族都已涌去。
“你怎么不去?”朱旦睨去一眼,试探性地说道,“你弘哥府上有了大动静,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是我的弘哥不错,却也是你的弘弟啊,你怎么不去看看?
朱七确实担忧,只是听说各大氏族都已赶赴,想必万事无虞,不用记挂,倘要真去了,眼前的这位大哥,一定胡乱猜忌。
“我,我没脸去!”朱七叹道。
这句话说得并不妥当,但真要找个天衣无缝的借口搪塞过去,肯定更加引人猜忌,还不如一如既往的憨直下去。
“没脸去”三个字,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进朱旦的心里,恍然间,直教这个威严的汉王面色暗沉,缄默不语。
为何如此,朱七心知肚明,作为当年的知情者之一,有些事情发生以后,便再也挥霍不去。只是,过去了这么久,前事不可逆,说来无益。
汉王似要张口,忽在这时,一名身穿红色羽甲的老将急惴惴地走进大殿之中。
此人垮颜之貌,名叫温良,身居神雀营大统领之位,是朱旦的得力干将,素来沉稳,很少失态,这时竟差点儿栽倒。
“何事惊慌?”朱旦喝了一声,旋即神色恍然,不免惊问,“难道半仙居真的发生了大事不成?”
温良有口难言,吞了几次口水,方才动口,“大,大王,大事不好,那王庙之中的圣物不见了……”
“哦,下去吧。”朱旦听完,缓了口气。
温良有些意外,正想说话,岂料朱旦脸色骤变,猛然叫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与孤王好好说清楚!”
对嘛,这种反应才对,温良似笑非笑,仍有苦色,“大王,王庙之中的朱觞剑失,失窃了!”
“胡说!”朱旦喝道,“怎会失窃?”
“不知!”温良沉色说完,又道,“还有一事……”光是此事,汉王已经大怒,实在不敢再说第二件噩耗,不禁失声。
“还有何事?”朱旦敲敲左额,镇定思绪,指道,“快说!”
“另外,五色蛟也已失踪……”温良说完,便将头低下。
“五色蛟……”朱旦感觉天变,一时头疼脑涨,“这是梦吗?五色蛟失踪了?怎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