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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西堤往事

    西堤国,辰历515年上元灯节。

    皇城前的朱雀大街,道路宽阔,香车宝马往来穿梭,由于紧挨皇城,皇亲国戚、世家大族、朝廷三品以上大员的府院就住在两侧的胡同里,往年朱雀大街不允商贩摆摊叫卖,今年不知怎地,不仅允许小贩摆摊,还要求多多售卖灯笼和女子饰物,想来又是哪位得宠的贵人要来这市井体验民间生活吧!

    朱雀大街首次举办灯会,为了安全,摊贩需取得皇城司颁发的许可,且每个摊位不得超过两人。

    会扎灯笼的手艺人的工钱水涨船高,尤其会制作一些奇巧款式的,甚至一天一两银子都求不来。

    一些没什么大本钱的摊贩,除了偷偷转让许可证,也只得使尽浑身解数,尽量将灯笼做得精致大方些。

    据说城内最大的酒楼“星月楼”重金聘请手艺师傅,用灯笼堆砌了很多男子和女子游玩的场景,好奇的人均想前往一窥究竟。

    朱雀大街难得热闹,贵人们结伴出游,大街的灯光都快被那一身身的珠翠比了下去。

    摊子上一些小巧精致的提灯样式颇受世家女儿的喜爱。每个摊子前都聚着三三两两的贵人,这不,一个专售提灯的摊前来了一对青年男女,一个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小娘子扑到摊前,身披红裘,略施粉黛,面容姣好,头梳双丫髻,发间只插一支珠钗,但那珠子有成人小拇指端大小,在灯笼的照耀下,莹润光亮,这晚见多了诸多华服珠翠的摊主也不仅抬头多看了几眼那颗珠子,小姑娘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眼冒星光,个个都不舍得放下,一名身披玄色大氅的青年公子随后来至摊前,那大氅在暗处无甚稀奇,若是走到灯下,那大氅竟有像银河一样流淌的波纹,原来是金银丝交错织就,发间被一颗明珠镶嵌的簪子别住,看似和女子头上的那颗是一对。

    他五官精致,眉眼之间温和大气,颇有气度。在这满街的贵人中,他们穿戴“朴素”,长相也就中人之姿,但若碰上了就会多瞅上几眼。

    摊贩在二人脸上皴巡了半晌,心中赞叹,真是一对璧人。公子含笑望着小娘子,她指哪个,他都说好。

    男子身后立着两个丫鬟,一个着粉色长款马甲,一个着浅绿半身褙子下套深色襦裙,两人低眉垂目,双手交叉腹前,时不时看向小娘子然后再对望一眼,看似对这个小娘子颇有意见。

    “世子哥哥,前面的更漂亮!”小姑娘嗓音清脆,说罢拉起男子的大氅,一起跑向星月楼方向。

    粉色衣服的丫鬟撇嘴说道“跑跑跑,整条街都溜遍了,这是要去吃星月楼的糖醋肘子去吧!不过是仗着老子娘奶了几天世子,这就充上了主子!”

    “侯夫人正在相看各家的姑娘,春娘就算做个妾室,也是我们得罪不起的!快些跟上吧!”穿绿色褙子的丫鬟一边说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小摊贩重新摆好摊子上的花灯,向旁边的摊主询问:“这又是谁家的亲眷?”旁边的老哥扎着花灯抬头看了一眼,想了想道:那婢子喊他‘世子’,又是面生的,怕是伯襄侯府的世子柳玉宁,因祖上有军功,世袭侯爵,只因侯府人丁不旺,又接连夭了大公子和二公子,侯夫人为给侯爷留后冒险高龄生下小世子,为了健康长大,起了个贱名儿“珠儿”,三岁前跟着奶娘住在侯府别院,护院丫鬟安排了一院子,世子走到哪里都有七八个随扈,四岁该启蒙了,才接回侯府,侯夫人看的紧,生怕再出事,所以啊世子15岁前就没踏出过府门,侯爷重金邀请城内名师单独教授六艺,又不定期从瑞王府的藏书楼借了各种杂书供他学习之余研读。

    但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只听说有次要翻墙出去崴了脚,侯夫人大怒,随扈的4个小仆受了杖刑发还回家,世子心善,为了不再为难下人,这才收敛心性,安心学习。

    平安长到16岁,侯夫人才让下人陪着世子出府,也只限朱雀大街,出了朱雀大街要报知侯夫人首肯后再增加两名护卫才可出行。

    听说,侯爷请了瑞王为世子行冠礼,啧啧啧!这等荣耀,我等小民几辈子都等不到!”

    “原来是他家啊!”摊贩望向那对男女离去的方向,随即摇了摇头,道“可惜可惜!”

    再说世子一行人来到星月楼,找了个临街的包间,要了糖醋肘子、酥炸小雀、金钩银条、上汤皮蛋鸭等酒楼的招牌菜,一边吃一边指着星月楼自己扎的花灯,讨论着花灯场景是哪个典故。

    春娘指着楼旁一片停了许多箱车的地方道:“世子哥哥咱们多久没来了呀,怎么变了这许多?”柳玉宁很少出府也不知所以,望向粉色衣裙的丫鬟。

    “咳咳,世子爷,姑娘,”云舒清了清嗓子说道:“据咱们府外院的小厮说,这里本是一片民居,与白虎街相邻,都是勋贵人家有脸面的下人的私宅,所以外人都称这里为官皮巷,去春,星月楼要征用盖新楼,就全拆了。”

    “按说这里住的人家的背后都有贵人撑腰,这星月楼有这么大的胆子?况且,那些原先居住的人又到哪里去?”

    “姑娘有所不知,你可知这星月楼是谁家的产业?”云舒故作神秘的望向众人,得意的说道“是贵妃娘家二哥,当朝国舅爷韦爵爷!”

    众人齐声“哦……,

    “再说一件事,我刚去催菜,听楼里的堂倌和别的客人介绍彩灯的典故,说是模仿的贵妃和今上相遇相知相爱的故事,只是借着神话故事摆出来而已!”

    众人又是大声的“哦……”

    “还有呢!”云舒越说越上头,那个穿浅绿色褙子的丫鬟名唤千池,此时用袖口掩嘴,轻轻啐了她一口:“你这个百事通,万金油,还有没有完了!”柳玉宁向云舒点点头,示意接着说下去,“那些个有头脸的下人私宅不止一处,拆屋又有朝廷施发的补偿银钱,他们也就赶紧收拾细软搬去别处,至于下人的下人大多分散住在青龙街和玄武街,又因是皇命,也没人敢闹事。”

    “咳咳,不过当初要拆这片宅子,确实受到了很大阻碍,官皮巷虽无大官,毕竟涉及民生,户部要筹措银两,工部要派人监工,且我朝自太祖立国以来,未有此等拆迁民居的举措,又因朝中关系盘根错节,沾亲带故,反对之声不少。

    但当今不知怎地,被国舅爷一通说道,什么这块地,相交于朱雀和白虎,位于西南,是大大的福地,且让人算过了,给贵妃娘娘盖上一座望星楼,与皇内城相对,会让今上和贵妃娘娘更恩爱,利于子嗣。”

    众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为了这个!

    当今与贵妃恩爱,路人皆知,如今后位空悬,半年前由国舅爷提出尊贵妃为后,朝中反对之声甚多,不过是贵妃出身六品小官之家,身份低了些,吵了几天,今上头疼不已,最后左丞王侃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若贵妃诞下皇子,便可为后,如一年内未诞育皇子,就要择选秀女充实后宫,以延续皇家香火,一番话,平衡了朝中各个势力,这才平息了反对之声。

    贵妃虽不愿当今选秀,但也不得不同意这个办法。当今后宫妃嫔不多,子嗣不丰,只有淑妃的延沛公主,佳昭容的二公主延潮,贵妃3岁的延淋公主。

    半年过去,贵妃吃遍了太医院所有补药,仍未有孕,动不动就对着今上默默流泪,所以今上一听国舅爷说有块福地可保贵妃生育皇嗣,立刻摒弃所有意见,甚至第一次为拆迁民居发出皇命,要求住户7日内搬干净。

    “云舒姐姐,这有甚可怕?”春娘捧着一只鸭腿,问道。

    “因为啊,拆屋死人啦!”啊!众人一惊,“啪嗒”,众人望向春娘,鸭腿掉在地上了,柳玉宁又拿起另外一只塞到她手里,让她继续吃。

    “吃吃吃,胖死你得了!”云舒心里腹诽,嘴上却继续说道:“出事的那家,是右相李年的外管家的门房,他家的姑娘正值二八,本来屋子已经拆的七七八八,非要回去取什么贴身物件,刚进去,大梁就砸了下来,当场就没了!”

    “啊!?”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那家的独女,那门房哭天抢地,花了好些银钱雇人冲入即将倒塌的屋内抢出了女儿的尸身,停在城外的义庄,一家子就这样散了,却也不敢有一句不敬,哎,可悲可叹啊!”云舒哀叹三声。

    当今听说了此事,哀叹三声,先暂停了盖楼之事,贵妃也深知强行继续,定会生出是非,随即遣人给右相送去了贵重的奠仪,让转给事主,表示慰问,按说一个小民出了多大的事,帝王家也不会屈尊如此,但贵妃心中所念之事甚重,此事毕竟与她相关,也就不得不低下身段,把面子做足。

    当初在朝堂之上,众臣对封后一事吵来吵去,右相并未表态,他心中深知,当今和贵妃的感情甚笃,后宫无人可撼动,就算贵妃登上后位,一个没有势力的皇后又有何惧。

    此次伤人事件,虽涉及他家,但只是一个外管事的门房的家眷,也没当回事,代事主收了奠仪,谢了皇恩,此事就当罢了。这皇城,一人之下都是奴仆,一介草民没了也就没了。

    这“望星楼”虽搁置了下来,但朝中官员早已着手准备从族中挑选适龄女子参选,不仅要品貌双全还要好生养!

    星月楼的主事把这块地平了平,暂当做停车之用,还盖了车棚,供赶车仆从休息。

    如今,一年过去了,人们早已忘却了此事,为了热闹,这次上元灯节特意设在了朱雀街,好方便当今和贵妃登上城楼赏析,恐怕这节后,就要重提盖楼之事了。

    云舒看了看柳玉宁和春娘,二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便望向千池,故作神秘的说到:“这其中还出了档子怪事哩!”

    “哦?”众人的兴趣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