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从送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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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今宵酒醒何处

    战场,令旗起,冲锋号角响彻平原。

    范离被人潮裹挟着向前方冲去。

    前方有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有人跟他说过为什么要向前跑,但他停不下来。

    这次他穿得多了一些,上半身赤裸着,下半身至少还有条裤子,虽然是开裆的。

    在冲锋之前他就留意到,至少在目之所及里,他算是穿得豪奢的,大多数人都是用一条破布兜着。

    他们是士兵吗?他不知道。

    他昨日还在逃荒,多亏几十世经验,多少找了些能进肚子的东西,但还是躲不开一记闷棍,再被几巴掌抽醒,一路皮鞭抽进了人堆里。

    然后在烈日下站了半天,趁这功夫,他凭借过人的聪明才智,想出不下五个趁乱逃跑的方法。

    在他想到第六个时,冲锋开始。

    混乱之中,他看到所有人似乎都在想办法逃跑,但连转一个身的缝隙都没有。

    他仅有的裤子也在冲锋中跑掉。

    前方开始有连绵的惨叫声。

    紧接着,后方也开始有连绵的惨叫声和怒骂声。

    人潮终于有松动迹象。

    等的就是此刻,范离左手边两个哥们被落下的箭矢钉在地上,他一个漂亮走位,踩着两具尸体,向那个方向逃逸。

    随后两眼一黑。

    范离,死亡。

    ……

    “范公子又有新词了~~~”

    三月,江南。

    刚刚睡至自然醒的柳飘飘柳姑娘还未来得及梳洗,便听得楼下传来一阵欢呼。

    她欣喜推窗,见浣纱河上漂着的几只小舟里,有一只正是卖糖果的讯哥儿,小少年此时正抓着一张纸头高声欢呼,似是怕被风吹落水里,五指抓得生紧,纸头一角都成了团。

    “讯哥儿,可以给我念念不?”

    柳飘飘不顾形象,高声喊道。

    河道两侧的窗户也已纷纷打开,姑娘们同样莺莺燕燕,乱作一团。

    但柳飘飘毕竟是浣纱河头牌。

    “飘飘姐,你先亲我一个?”讯哥儿嬉笑道,把小舟划得近了一些。

    柳飘飘嗔骂几句,回屋里取了昨日剩下的一只蹄膀,丢了下去。

    讯哥儿接过后,刚要摊开纸头朗读,又被柳飘飘骂了。

    “别让其他贱蹄子听见,你再近些。”

    讯哥儿吐吐舌头连骂自己蠢材,把小舟划到窗户底下,轻了轻喉咙,低声念道: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讯哥儿把词念完,便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他,对这首词也只是一知半解,此刻竟有些许惆怅。

    同样是爹生娘养的,那范公子怎么就能写出这种东西?

    愣了一会,才发觉头顶上没有声响,没有赞赏,没有惊呼,也没有小脚跺地。

    抬头看去,柳飘飘双眼无神落在河面,眼泪水正无声滑落。

    “飘飘姐,我不用你亲便是。”讯哥儿喏喏道。

    “今宵酒醒何处。”

    “今宵酒醒何处。”

    柳飘飘低喃几句,终于回过神来,轻声问道:

    “那范公子的病,还没好么?”

    讯哥儿摇了摇头:“据说公主派来的御医前日给他看过,昨日又走了。”

    一高一低的两人一时无语。

    不多时,河岸上远远传来啼哭之声,不知哪家姑娘又受了委屈。

    很快,啼哭竟似水浪一般,在河道两岸翻滚起来,变成了一片一片的嚎啕大哭,中间夹杂着摔倒声和捶胸顿足声。

    “发生何事?”柳飘飘脸色也变了。

    “飘飘姐且等,我去打听。”讯哥儿正要出些力气,可摇橹还没放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痛哭:

    “范公子,去了~~~”

    范离,死亡。

    ……

    具体死了多少次,范离已经不记得的。

    上一次记得是活了十六世,共计五百一十七年。

    是实打实的五百一十七年,真真实实的喜怒哀乐,掉肠子会痛,中举会春风得意,洞房会春宵苦短,砍头前会肝胆俱裂,失去至亲会生不如死。

    他甚至自杀过几次,但依然重来。

    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世界里的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皮蛋会不会按约定把他的骨灰送回青羊。

    不管怎么样,生命还是要继续。

    ……

    又是无数个人生。

    范离已经分不清到底自己身处的是否真实,再后来已经可以做到坦然接受,既然痛苦和喜悦都是真实的,

    那就且过下去吧。

    ……

    又是无数个人生。

    这一日的范离在做高数题,之前那么多世,都没有学过这玩意。

    真难啊,但挺有意思。

    周六的自习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本来跟兄弟们说好,写完这几道就去篮球场,但不知不觉竟做到了黄昏。

    他突然感觉有些刺眼,抬头看,才发现风吹动了窗帘,露出窗外的夕阳。

    今天的夕阳好炽烈,把远远近近的建筑都染成了金色。

    大草坪上坐着几对男男女女,此刻也在静静看着天空。

    “好美。”

    范离脱口而出,又发现自习室里只有他一人。

    他自嘲笑笑,继续埋首做题。

    好像更难了。

    那就不写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托腮看着窗帘翻动的夕阳。

    “范离。”

    他转头望去,见皮蛋站在自习室门口,还是那样的清冷,但眉眼间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不得不说,她穿这样的衣服更好看。

    线条。

    线条。都懂的。

    “还没写完啊,可以走了吗?”

    他最后看了一眼夕阳,收拾好书本和习题册,向皮蛋走去。

    “走。”

    ……

    “我醉过去多久了?”

    范离又在鸟巢里躺了一阵,享受着身体里逐渐散去的最后一丝丝醉意。

    “半天。”星天里的皮蛋答道,语气依旧清清冷冷,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活着回来而有半点情绪。

    但刚才,他见过她的笑。

    “怪不得肚子有点饿了,我出去吃点东西先。”

    他翻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却听皮蛋似乎有点疑惑的问道:

    “你不想知道现今的境界?”

    “对哦,我都忘了。”

    他试着运转星天,这个举动似乎已经很陌生了,幸好,星尘非常听话的开始流转,充满四肢百骸,流向他想流向的任何地方。

    但似乎,确实有些陌生。

    之前星尘的流转如有实质,就像喝了一口酒,能够感受到酒走过了喉咙、走过了食道,如果烈一些,还能走进胃里。

    而此刻的星尘,仍然能够感到它的流动,但似乎已经不再是实质,而是一种意念,或者说是想法。

    他也没有勉强,只是顺遂着心意,求那一念之间。

    灰雾一闪而过,他出现在了饭桌前,手里捧着一碗煲仔饭,眼前是正在盛第二碗饭的孙停。

    “是啊,躲了十几天,饭也没得吃,快要饿死。”孙停夹了块鸡肉剔去骨头,肉在嘴里细细咀嚼,见他没有动筷子,这便抬起头看。

    疑惑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赞赏:

    “恭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