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再次回到了旧十七号避难所。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手里多了一人一鼠，两颗脑袋。

    他将那两颗脑袋像是往垃圾箱里丢垃圾那般砸到旧十七号庇护所的铁门上，听得咚咚两声闷响，然后一屁股坐到了门前。

    “老子本来活得好好地，在那边虽然高不成低不就，但总归日子平稳。”

    “可这贼老天却莫名其妙把我带到这么个地方来，也罢，来都来了。虽然这破地方除了鼠肉基本就没别的肉可以吃，大部分时候也就是啃草叶子吃蘑菇，活得也提心吊胆的。”

    “但总归也算是活着。”

    “每天虽然吃不好穿不暖的，但确实让我感受到了点家的温暖。”

    “可你们这帮公司狗，却非要连这点东西都要夺走。地鼠毁了我的家，好不容易把这畜生拼死了，又把我带到了那个让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地实验室。”

    一口混着血的粘痰精准的落在壮硕男人的头颅上，黏腻恶心。

    张林习惯性的用手背蹭了蹭鼻子，却没看到手背上有新鲜的红色出现。他结束了嘴里的骂骂咧咧，思衬片刻，终于还是站起了身，将两颗头颅摆正在门口。

    “好了，大仇得报。你们可以安息了。以后，别再来我的梦里找我了。”

    言语中虽有些不耐，可他的脸却有些痒，像是什么东西在顺着他的眼眶向下滑。

    “好了，娘们一样的感伤环节可以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办正事了。”穿着黑色西装顶着三七分的好看男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带着叽嘲的语气。

    张林紧了紧眼皮。睁开眼猛摇几下头，将杂乱的思绪甩出脑海，也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深深地呼出口气，沉声问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重返实验室？为了帮你拿回里面镇压着的...你的身体？”

    “没错。”胡扎打了个响指，语气颇为欢快。

    “我的身体被割成了六份，应该是被分散着镇压在了四大洲的不同地点。你运气不错，我目前能感知到的离我们最近的，就是那个实验室。”

    张林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面似桃花地男人，想要将他的脑子拆出来，好看看他的好运究竟与旁人有什么不同。

    “我好不容易从实验室里逃出来，你现在让我回去？”

    “注意，小东西。”胡扎伸出白皙笔挺地右手食指，隔空在张林脑门的方向用力点了数下。

    “我的话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你必须找到我的身体。”胡扎的表情呈现出从未有过的严肃，没有感情的声音里却如同生着数不清的尖刀，正欲穿过张林的身躯。

    “神明的恩予你以为是白拿的？还是说，你以为从我这获得了一个能力便可以长生久视？”柳叶般的眉毛拧起，本应荡漾微波地桃花眸子此刻仿若溢着血海。

    “上了神明的赌桌，要么通吃——”

    “要么死。”

    张林只觉喉咙发紧，方才面对着公司男人的枪管都未曾感受到的压迫此时如随时可能倾覆地高山一般压在他的颅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当然，也不是让你白做辛苦。”胡扎的语气再变。

    “拿到一个部位，我便给你一张牌。”

    “直到，你成神为止......”

    胡扎的声音在张林的耳边缥缈起来，宛如梦呓，又似尘烟。极大地反差令张林眼神都颇有些迷离。

    成神？我吗？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早已捏成紧握地拳，胸腔处似乎有万军出征，如同战鼓乍起轰鸣。

    啪！

    一记响指将张林从金色的幻想中打回现实。他愣了半晌，才顺着胡扎鄙夷的目光停止了不知何时挂在脸上的痴笑。

    用手背揉掉嘴角的口水，张林清了清嗓子，被无情的北风刮过身子，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想着刚才脑中突兀生出的金色幻想，张林心头莫名起了后怕。

    只是单纯地话语便让自己失了理智，如此玄奥的力量。

    一瞬间，上一世看过的神话传说中，那条诱惑着亚当与夏娃吃掉禁果的蛇，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雷霆雨露，俱是神恩。

    他微微颔首，沉声作答。

    “我明白了。”

    “很好，”看着表情换作认真的张林，胡扎的笑容显得十分满意。“不过你要记住，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要想着拖时间之类的无聊把戏，否则......”

    虽然胡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张林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见张林已经深刻地领会了自己的意志，胡扎轻哼一声。虽然张林暂时不太能理解那句轻哼代表着什么，但是胡扎却似被风吹散一般消失在他的眼帘。

    呼出一口浊气，他蹲了下来，在雪地上用手指写写画画，规划着自己接下来的方向。

    贸然前往实验室直接被他画了个重重地叉。获得了那张被胡扎称为“暴食”的牌，虽然还不太清楚自己具体获得了什么能力，但目前已经得到验证的是自己的力量与反应速度，乃至抗寒程度都有大幅度的提升。

    他唯一的衣服为那公司男人的临死一击所毁，此刻正赤着上身。现在可是北俱芦洲的十二月，甚至能够活活冻死一身厚实长毛的驮兽的天气，他却只觉得微微有些凉爽；再加上先前夺过了那蓄谋已久的一砸，他十分确定凭现在的状态，哪怕是赤手空拳也能打十八个过去的自己。

    回返实验室的路线也如钢印一般刻在了脑子里，可还是太危险了。虽然创下了全灭公司派出的一支小队的辉煌战绩，可那些都是建立在天时地利以及人和的基础上，缺一不可。

    而那个壮硕男人义肢内的巨量火力，包括那只一度倒在他枪炮下的灰地鼠血肉淋漓地惨状，张林此刻再次想起仍会脚底发凉。

    可又能去哪呢？

    张林抬头眯眼望了望太阳，确定了下方向。心中立下决断，准备向南方开拔。

    他先前刻意将人往这处引，一是为了借助地势熟悉的优势慢慢清除敌手，二是为了给自己的“整容”计划拖到足够的时间。现在公司的人应该还会以为他仍在边荒雪地里当孤魂野鬼，却应该想不到曾经的小胖已经换了副模样正欲前往北俱芦洲的中心区。

    甚至想要对实验室有所图谋。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在行进的途中，张林还顺带验证了自己的一份可能的提升。

    在他记忆中，从旧十七号庇护所门前的位置到他目前的山脚下，哪怕是他曾见过的最擅雪中行走的驮兽也要花上小半天的时间。而他只凭脚力，虽然刻意的快步行走到现在微喘的状态，却只是从方才的晌午走到眼下的日头欲落，比驮兽只慢了大约不到两个小时。

    太阳刚临山尖尖，张林站在山脚下驻足片刻，便毅然向上行去。

    拦风山。

    眼前这山明明也不算高，仅有几座峰头勉强能够得到云的边角，却起了个符合北俱芦洲起名习惯的霸道名字。

    拦不拦得住风张林尚不可知，但大抵是拦不住张林。

    冬日的白昼就是要短些，更何况是在北俱芦洲。

    明明感觉才上山没多久，张林却感觉天是倏地便黑了下来，甚至都没给他些反应的时间。

    又走了片刻，他暂缓了脚步，趁着还未走到高处，先掏了窝灰地鼠。

    经过逃亡路途的磨练，现在的北俱芦洲若是开展一次抓地鼠比赛，张林十分有信心包揽前十的位置。顺利掏了两只许是刚回窝地灰地鼠，又摘了好些松塔，顺路拾了撅了几根中意的树枝，张林寻了块平整地方，因地制宜用手边的石头搭了个简单火堆。

    掏出打火机点火的时候，张林脑中莫名闪过一个他不愿承认的念头。在实验室被作为实验品而准备的那小十年确实是被迫学会了不少东西。如果此刻没有脑子里这些知识的支撑，恐怕就是有比现在再好些的条件，他也难为无米之炊。

    忙活半天点着了火，看着搭在石块上用树枝串着正滋滋冒油的灰地鼠，张林却有些发愣。

    虽说眼下手头没有调料，可自己曾经还是挺喜欢吃这一口的。毕竟冬天的灰地鼠脂肪极厚，就算不额外添油，只凭肚子上那一大层为过冬准备的脂肪层便能烤的酥香可口。

    可怎么闻着这股焦香，却觉得有些犯呕呢。

    张林鼻子抽了抽，看着颜色已经焦黄的鼠肉，混着松香与肉香的那股子味道冲进鼻腔，他却是没忍住，终于呕了出来。

    “这便是代价。”

    许久未现身的胡扎神出鬼没，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嘴里带着股幸灾乐祸的语气。

    “什么意思？”

    “接受了饕餮的力量，以后你便只能吃血食，并且会愈发嗜血。而寻常人爱吃的东西在你这则会变个味道。好的则如嚼蜡，糟地，就像你刚才那样咯。”

    “这么说，以后这些，我都吃不了了？”张林的眉头拧起一个大疙瘩。

    “也可以吃啊，只要你能觉得它们好吃就行。”胡扎的手盖在鼻子下面夸张地扇动，更发散了话里赤裸裸地揶揄味道。

    张林看了看手里不复往日美味的烤地鼠，深深地嗅了嗅曾经让他口水横流，如今却只引得胃里泛酸的鼠肉，忍痛将其丢到了一旁。

    再拿起一串先前便串好，还未上火烤的生食，鼻子凑上去确实是闻到有一股没来由的香甜。

    他低头啃下去，味蕾上仿佛铺满了唤作“美味”的感觉，表情却没来由的有些狰狞。

    正抱着生地鼠大快朵颐地张林突然一顿，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异响。

    拦风山已经属于是北俱芦洲人迹罕至的地段，曾经十七号庇护所还有人在的时候，这边倒还会有些人烟，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天已经这般黑了，这里怎么还可能有人出没？

    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耳中的声音随着注意力的集中更清晰了些。

    似乎是很多人在跑，厚重靴底踏在雪地上的嘎吱声沉闷又繁杂，显得十分慌乱。

    莫非，是有人在逃命？

    今晚谁人？入夜狂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