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人 一鼠 一狐狸
陈小三最怕的就是小狐狸梳子盯着他看,这妮子的眼睛,犹如漩涡,能把人陷进去。
”跟着小爷可以,不过丑话说头里,我可是叫花子出身,没有锦衣玉食供你享乐。保不准哪天又得去讨饭,你受得了吗?”
他嬉皮笑脸的说到。
”你要是讨饭,我给你拎框子,讨到一碗饭,你先吃饱,若有剩余就给我,若没有我也不在乎。”
梳子幽幽的说道,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再也不松手。
你大爷,这是赖上我了!
陈小三虽然显得满不在乎,但心里却极度震撼。
这小狐狸看不出,还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主,性子拗着呢。
”好吧,跟着就跟着吧,谁让小爷欠你呢。”
忽然间,他又想到小叮那丫头,心里一阵怅然。也不知他目前是不是回家了,正在使奴唤婢,大发千金小姐的脾气。
可能早就把自己这个小叫花子忘了,毕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眼下去哪儿?”
陈小三斜着眼睛问道。
”听说京城灵都是普天下最繁华热闹的地方,那里女子的服饰又好看质地又上乘,我一直想去见识见识,不如我们去逛逛。”
梳子虽然是一只狐狸精,久居深山古洞,但毕竟也是女子,向往人世间的繁华富庶。
陈小三拍了拍屁股上得枯草残叶,扛起血色断剑,扭头就走。
”小耗子,你他娘的也被狐狸精迷住了,给我进来。”
忽见他停下脚步,扯开左边衣服口袋,对趴在地上,盯着梳子发愣的花斑小耗子吼道。
花斑小耗子瞬间跃起,闪电般窜到他近前,嗖地一声跳进他衣服口袋。
”还不走,待会天都黑了,什么妖魔鬼怪都会出来。”
梳子嫣然一笑,迈步追了过去。
两人沿着下山的小道肩并肩向前而行,梳子瞅着陈小三身上肥大的衣衫,噗嗤一乐,”三爷,你这身衣衫从哪儿弄来的,也不合身啊。”
”哎——,说来话长,原本我那身衣衫已经穿不得了,只好胡乱弄了套将就蔽体,不合身就不合身吧,总比光屁股好。”
陈小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咧嘴一笑。
”你如今已经长高了,原先的衣衫当然不能再穿,不如到镇上找家客栈住下,我用针线给你改改。”
梳子用手指捻起他的衣襟,左看看又看看,活像一个心疼丈夫的小媳妇。
乌蒙山离京城灵都路途遥远,加上近来天下不太平,各地占山为王的贼寇多如牛毛,这一路上不知将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若是梳子一个人,凭她的道行,也就是一两天的路程。
但与陈小三同行,她只好收起法术,化作平常之人赶路。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两人终于下到山脚下,前面出现一条官道。
寻见个行路之人问了问,打听明白前往京城灵都得方向,两人加紧脚步匆匆而去。
两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个小镇,看样子甚是荒凉。说是镇子,也就几间房屋,破破烂烂,全都是一些土坯茅屋。
一间稍微像样高大的茅屋外挑了个幌子,”福来客栈”几个字歪歪扭扭,能气死舞文弄墨的先生夫子。
陈小三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也不知上面写的啥。
梳子却是好文采,看见这几个蚯蚓拱沙似的字体,几乎喷饭。
”哎,我说梳子,你乐什么,捡到宝贝了?”
陈小三扭头看着她,这小狐狸古里古怪的,心里琢磨啥呢?
”这客栈的幌子怕是三岁顽童写的吧,简直不堪入目。掌柜的也不怕寒碜,真敢挂出去。”
梳子手指幌子笑言道。
陈小三抬头看了看,忽然一瞪眼:”小爷我一个字也不会,还不是照样吃香喝辣,混的风生水起。识那么多字干嘛,一个个装模作样,尽干缺德事。”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来到客栈近前。
这客栈与一般客栈似乎有所不同,居然没有伙计上前招呼。
进到里面,光线骤然变暗,空间不大,摆了几张桌子。此刻正有一些人在用饭,不过看穿着打扮,不像寻常赶路的客商。
柜台后面,一个长相猥琐,瘦的跟猴似的男子正懒洋洋的,用小指掏着耳朵,时不时还用嘴去吹指尖上的耳屎。
见那家伙一直不搭理他们,陈小三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过去,将扛在肩头的血色断剑重重往柜台一放,”哎说掌柜的,客人来了也不知道上来招呼,你这店怎么开的,莫非不想做生意?”
掌柜的翻起眼皮瞅了瞅他,漫不经心的言道:”两位这是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店都是客人自便,不需招呼的。”
你大爷,这什么破规矩,客人若是自便,要你店家干嘛!
这分明是瞧不起小爷,以为我们没银子!
陈小三心中恼怒,瞪起眼睛大声说道:”这饭也要吃,店也要住,银子不会少你,来个会喘气的伺候小爷。”
掌柜的这才冲里吼道:”来福,来福——你他妈死到哪去了,出来招呼客人!”
随后拿出一个漆黑大算盘,噼里啪啦算起账来。
不一会,由打里间跑出个伙计,一身邋里邋遢,肩头搭块破布,仿佛没睡醒似的,走到陈小三梳子两人近前,:”两位,先用饭还是先住店?”
梳子见他一副肮脏样,心里一阵恶心,急忙用衣袖掩住口鼻。
”先给弄些吃食,吃饱喝足然后住下。”
伙计答应一声,刚要走,陈小三急忙又叫住他:”给整只大肥鸡,小爷好久没闻过鸡味了。”
一听说他要吃鸡,掌柜的算盘拨弄的更响,似乎在加价。
随后,两人找了个空桌坐下,就等着伙计上菜。
却见掌柜的端着算盘走过来,嘿嘿笑两声:”两位,打算住多久,用几餐饭食?”
陈小三暗道,也就住一晚即可,明早就继续赶路。至于饭食,至多两顿足矣。
”一晚上外加两顿饭食。”
”好勒,住一晚就是十两银子,两顿饭,也是十两银子,客官还要只大肥鸡,另加五两,这一共就是二十五两纹银。先付账。”
说完,就伸出一只枯瘦细长的手,将手掌摊开,示意要钱。
你大爷,住一晚加两餐饭食,你居然收二十五两银子,这不是明抢吗!
想当初”麒麟镇”最上等的”四海客栈”住一晚,外加三顿最好的酒席,也要不了二十五两银子,另外人家还有姑娘陪坐。你他娘这破店,跟个猪圈似的,居然敢狮子大开口。
还有没有王法,再说哪有先要银子的道理!
陈小三把眼一瞪,一拍桌子,:”多少?”
”客官,一共二十五两纹银,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掌柜的指了指手里的算盘,脸上堆满猥琐贪婪的笑容。
陈小三长出一口气,就欲发作。
忽见梳子一把摁住他,从身上掏出一锭大银,递给那掌柜的,扭头冲他使了使眼色,示意忍耐。
这锭眼子成色十足,一看就是上等雪花官银,市面上一般不多见。轮分量,至少五十两上下,若是寻常百姓家,足够丰衣足食过一整年。
小狐狸哪来的银子,一出手就是五十两,可真是阔绰啊!
陈小三眼瞅着她,暗暗吃惊。
不过转念一想,随即心中释然,这妮子乃是棺材头的贴身婢女,棺材头有间堆满珍宝的密室,日子久了,她可能就私藏了一些。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趁机划拉一些,攒点私房钱,以后做嫁妆,也无可厚非。
见到这么大一锭雪花官银,掌柜的立时眉开眼笑,一把抢过去揣到怀里。
跟着冲里间大吼道”来福,来福,怎么还不给两位客官上菜,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当心本掌柜扣你工钱!”
这时,忽见旁边几个用饭的人,有意无意间都在打量陈小三二人,眼光甚是不善。
陈小三何等机灵,早就发现这几人有些不对劲。
不过此时的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宵小之辈。
不一会,饭菜端上来了,果然有一只油汪汪的大肥鸡。
陈小三还没动过手呢,却见口袋里花斑小耗子一家伙蹦出来,一口咬住一只鸡腿,咔嚓一声,居然将其整个咬下。
随即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大口大口吞咽起来,也不怕噎死。
旁边几人一见这情形,惊得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大爷的,小耗子,还有没有点规矩,小爷这还没动筷子呢,你到抢了先。慢点,慢点,别噎着!”
陈小三又好气又好笑,拿这小东西真是没辙。
梳子瞧着小耗子的举动,不由咯咯直乐,声如银铃,煞是好听。
旁边几人当中的一个瘦子,眼睛几乎冒出火来,盯着梳子窈窕多姿的身段不转眼。
吃饱喝足,外面天色已经发黑。
要了间客房,两人进到屋里就欲安歇。
陈小三瞅了瞅,忽然问道:”梳子,怎么个睡法?”
梳子一愣,不解道:”这不有床铺吗,当然睡床上了?”
”就一间床,你睡还是我睡?”
陈小三心道,不会如小叮那丫头一样,又让我睡地上吧。
梳子噗呲一乐,”当然是一起睡了,莫非你想打地铺?”
睡一块......!
陈小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妮子没毛病吧。有道是男女有别,虽说你是只狐狸精,但到底还是女子,如何能与男子挤一张床,不怕被人非礼!
梳子乃是山中得道灵狐,他的那点小心眼,岂能不知。
咯咯一乐,打趣道:”在我们那,就没有你们世人这么讲究的,大家挤一块,也不见有什么事。
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若是敢胡来,当心阉了你!咯咯咯咯......!”
说完,直乐的花枝乱颤,几乎站立不稳。
陈小三浑身一激灵,脸都白了,这妮子手够狠的!
说是睡一张床铺,其实也就是各睡一头。
梳子心疼他,不想让他打地铺。
躺在床上,陈小三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睡,再加上小耗子这厮老是跑来跑去,没一刻静下来,他如何闭得上眼。
梳子倒是随遇而安,不一会就发出香甜的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小三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屋外似乎有轻微的响动。
自打在寒潭那座坟墓大殿里,被逼着练习剑术以来,他的神识已变得颇为灵敏,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感觉到。
他立时惊醒,侧起耳朵仔细听了听。
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跟着似乎有人来至他们所住的屋外,脚步声有些杂乱,好像不止一人。
你大爷,居然敢打小爷的主意,真是寿星老儿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如此看来,这原来是间黑店!
陈小三心中冷笑,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待会,有你们好瞧的。
也不看看我们是谁,小爷我就连山里的得道妖魔都不惧,还怕你几个小蟊贼。何况床铺上还躺着一只狐狸精呢。
这时,又听见有人在低语。
”我说拐子,钱财你们哥俩尽管取,不过那白衣女子可得让给哥哥。我他娘的好久没碰过女人了,都快憋出病了。”
”好说,好说,我们取财,你得女人,大家各取所需,就这么说定了。”
旁边一个嘶哑声音说道。
”那小子怎么办?”
有人提醒道。
”嗨,这还不好办,一刀结果了,扔山沟里喂野兽,不就结了。”
陈小三闻听大怒,无名之火冲破顶梁,一股血煞之气顷刻溢满全身,双目内,隐隐有红芒闪烁。
轻轻下了床,手一招,放在桌上的血色断剑立时飞入手中。
无意中一回头,猛然发现床铺上居然空空如也,原本鼾睡的梳子居然不见了。
正这时,忽听门栓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有人在用尖锐之物拨弄。
跟着,门栓被拨开,几个贼头贼脑的家伙,手里举着利刃,一家伙涌到屋中。
陈小三血色断剑一指,就欲大开杀戒。
突然,一股阴风骤然刮起,黑暗中,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临空而立,满头长发随风飘荡,一双眼睛绿光莹莹,似笑非笑的盯着那几个闯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