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内斯特伯爵的身体不行了？”

    卡特琳大吃一惊，在死灵塔战役大败之后，吉昂联军完全是由欧内斯特伯爵一人支撑住的，如果他倒下，再没有人能举起纯白烈日的旗帜了。

    老男爵嘬了一口烟斗，“呋”的吐出烟圈。

    “伯爵大人在白流滩，与四位宣道会的高级神术者交战，还斩杀了其中一人，他使用了太多危险的魔法，身体遭到了魔力的严重腐蚀，一段时间内无法再使用魔法了。现在利用白流滩之战的胜利，逼迫敌人议和是最好的结果，等伯爵大人身体恢复之后，再考虑南下的事情。”

    杰里柯家族只是想暂时停战，而不是放弃与特拉维耶为敌，这让卡特琳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所担忧。

    温斯顿伯爵就是在这个年纪暴毙的，万一欧内斯特伯爵和他父亲一样，没能从这一次的魔力腐蚀中恢复过来，那该怎么办？

    卡特琳立即想到了在宴湾地的斯温，但旋即便否决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斯温没有那个实力，也没有那种威望，能够像欧内斯特伯爵那样扛起吉昂联军的旗帜。

    “这是非常紧要的秘密，请务必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老男爵提醒道，他不担心伊诺克，这个少年的立场因为杀父之仇所以格外可靠，而且为人性格也很严谨小心，不会走露消息。

    卡特琳冷静思考着，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老男爵的解释。

    “那接下来我和吉昂家族该怎么办？”

    正午的阳光从至高天穹落下，普照于大地，但正直的阳光却落不进城堡的小窗，卡特琳所处的阁楼在正午时，反而格外阴暗，哪怕沃尔特男爵与她相隔只有几米远，卡特琳也得眯起眼来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老男爵也在端详公主殿下，他这双老眼视力更差，得把椅子往前挪一下，凑近到卡特琳面前，两人的表情才变得清晰。

    “接下来的话，是我个人的想法，与伯爵大人的意思无关。”

    卡特琳心里“咯噔”一下，一般说话这么起头的，这意思不是得反着听，那就真的是要命的话语。

    “不少利维坦封臣希望您能屈尊前往利维坦岛，然后尽快和莱恩爵士完婚，生下皇位继承人。如此一来，至少吉昂家族能够得到延续，即便几年内无法击败特拉维耶，也可以和特拉维耶划白河而治。”

    “这是分裂帝国！”

    卡特琳下意识脱口而出，对那些利维坦人而言，帝国分裂与否和他们没多大关系，只要保证泰拉莫斯领的土地在自己手上就好。但对卡特琳和吉昂家族而言，这可是难以接受的条件，一旦吉昂家族被安上了分裂帝国的名头，即便将来能够统一，他们的合法性也会受到质疑。

    “您说的没错。”老男爵叼着烟斗点头，灰色的烟雾缭绕在他身边，看起来莫名的富有智慧。

    卡特琳眯起了眼。

    “您刚才说，这是不少利维坦封臣的想法，那么您呢？作为欧内斯特伯爵的首席重臣和智囊，您又是怎么考虑的呢？”

    “如果三年内，吉昂家族无法击败特拉维耶，那么以后也不可能战胜他们了。”

    老男爵拿下烟斗，神情十分的严峻。

    “我认可让您前去利维坦岛，毕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泰拉莫斯领都会是战争的前线，您不适合留在这里。但是，让您和莱恩爵士成婚……”

    这位见证了半个世纪风云变幻的老人停顿了一下，一双老眼仔细扫视着卡特琳的表情。

    “老实说，我觉得您和莱恩爵士可能不太合得来。”

    老男爵的审视让卡特琳莫名有些心惊，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尽可能不暴露出任何破绽。但她还是会担心，自己和斯温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被沃尔特男爵知道了。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还没和莱恩爵士见过面，您怎么知道我会和他合不来？”

    “因为您是位很强势的公主，而莱恩，也是个十分执拗的孩子。”老男爵笑了一声，皱纹中的笑意满是人生的经验，“您复兴吉昂的愿望是如此强烈执着，一步不肯推让，而恰好，莱恩也是这样的人。马格努斯爵士虽然是这孩子的生父，但却不够了解自己的儿子。”

    说着，老男爵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

    “两个儿子都不够了解。”

    卡特琳心中陡然一跳。

    “您和他结婚，只会被家族利益的争斗缠锁，你们的婚姻反而会成为杰里柯和吉昂矛盾的爆发点。”

    卡特琳笑了起来，为了这顶皇冠，她早就不在乎自己的婚姻和幸福了。

    “您的意思是要我悔婚？您知道倘若我如此做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吉昂和杰里柯的联盟破裂，再没有人会支持吉昂家族争夺皇冠。”老男爵还是笑呵呵的，“请您放心，我并不是要您悔婚，我只是觉得，您可以换一位更合适的丈夫。”

    卡特琳一怔，脑海里马上闪过那个男人的身影。

    “斯温？”

    老男爵一挑眉头，就是一直站着不说话的伊诺克，都从公主的反应中看出了端倪。

    “将约洛殿下带出谷地领的就是他，他也是第一个和你们有接触的杰里柯，我想，您和斯温爵士应该感情不错？”

    脱口而出的回答不小心暴露出了卡特琳的内心想法，这会儿公主殿下没能继续保持淡定，脸孔微微有些发红。

    一位强势的公主，忽然间露出如此少女的表情，就是老男爵都愣了愣。他原本还准备了一堆说辞来说服对方，但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指甲掐在手心里，卡特琳努力让自己冷静，用政治动物的头脑来思考问题。

    “可他不是利维坦伯爵的继承人，代表不了杰里柯家族。”

    老男爵微微一笑。

    “如果他成为了欧内斯特伯爵的继承人呢？”

    斯温正读着来自北方维廷地区丰收堡的信。

    寄信人是罗伯特·杰里柯的家臣，由于罗伯特的独子亨利现年只有八岁，因而丰收堡的事务只能由家臣们代理。

    通过丰收堡的信，斯温了解到了当前北方的情况。

    “巨人”哈拉尔率领洛德布罗克军北上后，在提亚马特平原遭到了倒戈的厄普兰兹家族和昆蛮人军队的夹击，哈拉尔大败，退往北方的亚尔斯。厄普兰兹军和昆蛮人乘胜追击，一路追击到了亚尔斯。

    亚尔斯伯爵阿尔维德·赫尔加是冷杉领的首席封臣，但同时又娶了洛德布罗克三兄弟的姑姑，长期在厄普兰兹和洛德布罗克两家之间摇摆不定。

    当哈拉尔带着不到一万的北地士兵撤退到亚尔斯城下时，三倍于洛德布罗克军的敌军团团包围了亚尔斯，形势一边倒的倾向于厄普兰兹家族。被人嘲笑了不知多少年的墙头草家族，看来今日便要洗清污名、扬眉吐气了。

    然而，这一切都是巨人的圈套。

    当昆蛮人军队离开北地领南下时，哈康公爵紧跟着已经率军进入了亚尔斯，哈拉尔的败退是故意引诱敌人进入埋伏圈。自以为胜利在望的厄普兰兹，被突然从城中杀出来的洛德布罗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亚尔斯一战，厄普兰兹家族损失惨重。

    习惯于随风而倒的墙头草厄普兰兹，如今被北风和南风两面呼啸，无处可倒。唯一帮得上手的盟友昆蛮人，充分发挥了游牧民本色，一见情况不妙立刻退回雪原，只留厄普兰兹被北方巨熊暴揍。

    看到信的结尾，斯温都不由恶意揣度，那位埃德加公爵是不是又要在卡特加港城下跪地乞降一次，一百二十岁的老人，他还跪得下去吗？

    想到这里，斯温就觉得好笑，厄普兰兹这也算是自作自受。这样一来，宴湾地北方的危险也解除，斯温暂时可以专心考虑领地的发展问题了。

    正当他规划着领内的建设，房门被敲响，鲁伯特抱着一堆文件，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

    “斯温爵士，您现在方便吗？”

    “鲁伯特吗？进来吧。”

    鲁伯特怯生生进来，在斯温的书桌前端端正正坐好，双手摆放在膝盖上的模样，让斯温回想起自己刚进入苏克森魔法学院的时候，在教授们面前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

    “是、是的。”鲁伯特缩了缩脖子，即便相处了一段日子，他在斯温面前还是不免会感到紧张，“斯温爵士，我清点了河木镇的库存，对比了您交给我的账目，把金卡琳、银币和侏儒铜币三种货币折合成金卡琳计算，合计有三百二十七枚金卡琳余五银币十二侏儒铜币，仓库中存储的粮食合计是三万六千七百公斤的小麦，一万零八百五十四公斤的大麦，一万三千六十六公斤的燕麦，还有八千九百十二公斤的苜蓿等草料，另外还有各种酒类一百五十桶，另外还有……”

    不知道是不是和父亲沃尔特男爵学的，鲁伯特报告得事无巨细，一堆数据让斯温很是头大，还来不及记住上一项，下一项数据又铺陈在面前，他只匆匆记住自己应该有三百多金卡琳和五六万公斤的粮食。

    按照河木镇的税收，三百多金卡琳着实不少了，这笔钱大概是斯特林在战前征收动产税所得，斯特林带走了大部分，留下的这一小部分依旧相当河木镇三年的土地税。

    “伍德家族送的那只箱子，你算过里面有多少钱了吗？”

    “一共是六千八百枚银币，也就是六百八十枚金卡琳，不过我称了银币的重量，这些银币的含银量可能有些不足，我怀疑里面添加了铅或锡。”

    “嗯？你是说，伍德家族送给我的是假币！”

    一听自己的钱有问题，斯温的眼角不满的抽搐了一下，吓得鲁伯特又缩了缩脖子

    腼腆的青年连忙翻动手中的文件。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不能算是假币，只是含银量比较低而已，805年卡特琳一世进行币值改革之前，各领都有铸币权，有些诸侯就会用添加廉价金属的方式降低铸币成本，铸造更多钱币。大部分劣质钱币在卡特琳一世的币制改革中都被销毁了，但有一部分品相还过得去仍在流通，这是皇帝和内阁都认可的，北加尔省很多百姓都将这些钱币当作正常的货币使用的。”

    斯温并非对财政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听了鲁伯特的解释，他马上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能不能用这个法子增加收入呢？

    斯温还在考虑，鲁伯特又从他那堆文件中抽出了一张纸。

    “还有一件事，斯温爵士，关于您的军队的开销问题。”

    鲁伯特舔了舔手指，拿出一张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纸张，密如蝗虫群的字数看到斯温头大如斗。

    “按照我的计算，您的军队每个月要消耗……”

    “你直接告诉我，我要为他们花多少钱就好了！”

    见鲁伯特又要开始他长篇累牍的碎碎念，斯温赶紧摆手，示意对方直接说结果。

    “一百二十金卡琳。”

    “多少！”

    斯温直接叫出了声，如此少见的失态惊得座椅上的鲁伯特颠了一下，好似这间房间发生了一场局部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