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酷热的夏季行军，着实是一种折磨。

    斯温带着乌尔霍、伊恩、蕾妮雅和德洛兄弟，还有沃尔特男爵的小儿子鲁伯特，以及同路而来的罗兰·图尔，领着近千人的士兵，走在百合花大道上，到了与河木镇只有一条北韦农河相隔的加拉德尔。

    现在是七月中旬，吉拉德尔地界上随处可见如卵累巢一般的啤酒花，郁郁葱葱长在百合花大道的两旁，农夫们正辛勤的给这些作物浇水施肥，偶尔还会看到有人在田边立起一尊秩序十字，向圣司德旺祈祷丰收。

    一派祥和的景象，仿佛几个月前约翰·方纳率军攻下此地，杀得巴奇尼家族落荒而逃的战争不曾发生过一样。

    毛诺看着那些翠绿的啤酒花，不禁吞咽了下口水，吉拉德尔的黑啤酒十分有名，阿兰斯·佩萨和索伦·赫塔尔就尤其钟爱这款酒水，一想到口味醇厚的麦芽香气，毛诺的心思便飘向了城市里的酒馆。

    他眼巴巴的望着斯温，现在是中午，尽管天气很炎热，但如果加快行进速度，或许在天黑前能赶到河木镇。

    斯温回头望了眼自己的部队，几乎所有人都因为正午的烈日而无精打采，就是凯撒军的那些精锐士兵，此时也扛着长枪歪头斜脑，没有了样子。

    蕾妮雅低声提议：“天气太热了，还是到城市里去休息一下吧。”

    斯温思索了片刻，然后在德洛兄弟期盼的目光中，缓缓点了下头。

    毛诺这夯货差点欢呼出声，但被蕾妮雅瞪了一眼后牢牢闭上嘴。

    斯温决定在吉拉德尔休整，不止是为了躲避中午酷热的烈日，他要在这里见一个人。

    把手下在城内空置的军营里安排好，再严厉警告了一番德洛兄弟不准喝醉酒闹事后，斯温和乌尔霍也去了酒馆。

    看到那和鸡蛋一般标准的圆形身材后，斯温忍不住压低声音，在乌尔霍耳边说道：“你们知晓者的人就这么喜欢在潜伏在酒馆里吗？”

    乌尔霍额头滴出两滴汗来，他可是真的在酒馆潜伏，至于那个胖子，待在酒馆就只是为了吃而已。

    “格拉斯！”

    肚皮浑圆，身材比例像极了昆蛮人的胖子听到叫唤，下意识回头看向出声叫他的乌尔霍，嘴里还塞满了土豆泥。

    这种体型实在让人难忘，斯温和乌尔霍一样，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这是他们在苏克森学院的同学，托依格·勒文，六年来每学期的骑术课稳定倒数第一的胖巫师。

    在毕业后，托依格也加入了知晓者，潜伏在莉莉鲁姆。乌尔霍曾和他见过几次，这次来就是专门找化名“格拉斯”的这家伙。

    看到老同学，托依格显得很惊讶，他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小心招手示意对方过来。几人围在角落里的一张小圆桌上，酒馆的喧闹正好可以掩盖他们说话的声音。

    “你们俩怎么到这里来了，还有，乌……尼克罗你这家伙，怎么和……”

    托依格眼睛瞟向斯温，习惯性的没把对方真名说出来。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乌尔霍唏嘘说道，递给托依格一封信，“麻烦你转交给教授。”

    因为知晓者组织的保密制度，乌尔霍不知道主管泰拉莫斯领的是哪位教授，即便知道也不能在人多眼杂的酒馆说出对方的名字，这是他们这些知晓者刻入骨子的习惯。

    托依格舔掉嘴唇上的土豆泥，胖脸上满是疑惑的收下信。

    “你为什么不给你上边那位？”说着，胖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金砂城两个月前出事了，所以你是从那里逃过来的？”

    “算是，具体情况涉及一些机密，我不能告诉你。”乌尔霍耸耸肩，“而且，我打算辞职了，这是我的辞职信。”

    “辞职！”

    托依格瞪大了眼睛，他在知晓者待了两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要离开组织。

    “可是，辞职不是你交一封辞职信就行的，那位会用遗忘咒抹干净你在组织里的记忆……你真的要去面对她？”

    乌尔霍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见乌尔霍这么坚决，托依格下意识看向了另一位同学。

    “该不会，你辞职就是要去给他做事吧？”

    斯温用大拇指点了点乌尔霍。

    “他欠了我三条命，所以卖身还债。”

    “什么卖身还债！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像我是你家的农奴一样。”

    “事实就是这样，在金沙矿洞你欠了我一次，金砂城北你又欠了我一次，最后一次是在几天前的白河边。反正这些人情你是一辈子都还不清赎不了身了，就好好为我工作来报恩吧。”

    “矿洞那一次我不是已经用那本书还你了吗？还有白河那一次，如果不是梅……老头来得及时，你自己也得死在那儿！”

    两个老同学相互揶揄，互怼时一点也不给对方留情面。托依格一勺一勺的往嘴里塞土豆羊肉，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人吵架。

    就好像以前在学院时一样。

    “要是阿特密斯在的话就好了——”托依格忽然叹了口气，“她在的话，事情肯定会更有趣。那个女巫肯定会一脚踢开乌尔霍，然后揪着斯温的耳朵教训，你们两个一向都拿她没办法……”

    “闭嘴，胖子！”

    斯温和乌尔霍异口同声地喝了一句，吓得乌尔霍差点噎住。

    “瞧瞧、瞧瞧，你们这句话的语气真是像极了阿特密斯！”

    三人互相对视，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即使已经离开了学院，即使彼此走上了不同的路，但那些年真挚的感情却不曾变过。

    “我会帮你递交这份信的。”托依格收起笑容，对乌尔霍正色道，“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那一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半夜里把你从被窝中提溜出来，对你动手动脚严刑逼供一番，再抹掉你的记忆，扔回床上去。”

    乌尔霍嘴角抽搐了两下，不是因为胖子的说法很有歧义，而是那一位真有可能会这么做。

    不过，他可不想在托依格和斯温面前露怯。硬着头皮撑脸面的说道：“我早就有所心理准备了。”

    “那就好，两年来咱们头一次聚在一块，要吃点什么吗？这家酒馆的土豆羊肉非常好吃，配上吉拉德尔黑啤酒，那滋味实在是绝了，你们一定要尝尝！”

    托依格拍拍衬衣都兜不住的胸脯，很大方的说着。

    但斯温和乌尔霍两人太熟悉这胖子了，异口同声问道：“你请客？”

    胖子马上就缩了。

    “那可不行，我自己的伙食费都不够，你们得自己买单。”

    这句是真话，胖子不是吝啬的人，但他在饮食方面的开销实在太大了，斯温很怀疑，按托依格的胃口，他在知晓者这两年可能一点钱都没攒下来，全贡献给泰拉莫斯领的各家餐馆了。

    帝国粮仓泰拉莫斯领的美食水平在十三领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斯温和乌尔霍也确实饿了，再加上盛夏行军的辛苦，两人各点了一份土豆羊肉，要了半桶吉拉德尔黑啤酒。

    “刚才光说我们的事了，你这家伙又是怎么回事？上次遇见你还是在莉莉鲁姆，怎么现在又跑到吉拉德尔吃肉喝酒来了？”

    托依格一口干掉自己的黑啤酒，然后毫不客气捧起斯温他们的酒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酒。

    “还不是因为杰里柯家族南下的事情，戈里尼家族当时慌张得不得了，又是宵禁，又是搜捕间谍，我当时在莉莉鲁姆住了才不到两年，被那些城卫兵欺负的够惨，索性就在围城前跑出来了。”

    尽管托依格没有明说，但斯温和乌尔霍两人都听得很明白，当时莉莉鲁姆城内，洛可·戈里尼或是乔瓦尼·戈里尼一定组织了对全城的巫师搜捕，所以托依格这些知晓者成员才不得不离开那里避险。

    “说起来，你们俩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托依格打了个酒嗝，知晓者之间的保密一向很严格，离开莉莉鲁姆后，只有直属上级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要不是斯温和乌尔霍两人都是黑巫师，绝不可能给宣道会做奸细，托依格都忍不住要怀疑他们俩了。

    “是老头让我们来这里找你的。”

    “老头？”托依格怔了一下，“哪个老头？”

    “比兹凯南的那个老头。”

    托依格皱起胖眉，微微思考了一会儿，猜到应该是加西亚·梅里诺或者门多·布鲁赫，那两位老教授是比兹凯南人，又恰好在泰拉莫斯领支援杰里柯。

    “你见过老头了，干嘛还把这封信交给我？”

    乌尔霍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高兴吗？但老头也不想面对那一位，所以让我到这里来，把信交给你。”

    听到教授间的秘辛，托依格不由的好奇起来。

    “老头也怕她？”

    “看他当时的反应，似乎是以前吃过苦头。”

    乌尔霍回忆着之前加西亚·梅里诺教授的表情，虽然对方是刻意在莉莉鲁姆等自己，但看见那封辞职信就跟看见烫手山芋似的，给了自己托依格的位置后，忙不迭就离开了，甚至都没盘问自己几句。

    “真没想到，老头都会怕那一位，难道他们俩以前……”

    说到这里，托依格顿了一下，一双小圆眼瞄向了斯温。

    “难道他们俩的关系就像斯温和阿特密斯？”

    突然被扯到自己身上，斯温挑起眉毛，不善的看向托依格。

    托依格赶紧闭嘴，在他们那一届的巫师中，斯温的战斗实力是最强的，毕竟是纯正血统的杰里柯，他对阿特密斯的“怕”，有时候更多的是一种对爱侣的爱护和宠惯。

    乌尔霍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你最好别惹他，他现在可是这个级别了。”

    乌尔霍看了眼周围，然后朝托依格伸出四根手指。

    四魔法巫师！托依格瞪大了眼睛，在知晓者两年，连下一个魔法的思路都没有，斯温已经成了四魔法巫师，这一刻他和乌尔霍一样，都不禁嫉妒起了斯温的家世。

    帝国唯二的黑巫师诸侯，家族底蕴深厚就是好啊！

    托依格刚消化这条消息，乌尔霍马上又给了他一个打击。

    “另外，韦农河北岸的河木镇现在是他的封地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宴湾地的事务都由他处理。”

    “呃咳咳咳咳……”托依格被酒水呛到，捶着胸口咳嗽了好一会儿。

    “啥玩意儿，河木镇领地？”

    胖子瞪大了小圆眼，震惊的盯着斯温。

    这人和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