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是六魔法巫师，实力和经验都比刚成为四魔法巫师的斯温强不少。但身为一名白巫师，他掌握的魔法中能够用来战斗的实在不多，湖中仙女之吻已经是白魔法中难得的强力战斗魔法了。

    然而，黑魔法的诡谲多变使得他没能准确判断敌人的手段，斯温忍受着灵魂的炙烤痛苦，贴到了安东尼的近身。尽管安东尼身体康健，但毕竟上了年纪，斯温这一刀太过致命，白巫师无法再维持白色火焰，无力的倒在了血泊中。

    但斯温的状态也很糟糕，湖中仙女之吻在他的灵魂上深深烙下了灼伤，即使火焰已经熄灭，残留的痛楚还是让他精神恍惚，眼前景物影影绰绰，耳边还传来了似有若无的恶魔低语。

    魔力逐渐失去控制，与恶魔交易换来的混沌力量正在他体内肆虐，一点一点把斯温拖向堕落的深渊。

    窗外乌鸦眼中猩红光芒大炽，头一次将恐怖诡异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主人。

    “滚开！”

    双手按住脸庞，指甲嵌入皮肤，鲜血顺着斯温的脸颊汩汩淌下，他低声吼叫，威吓无形之中发笑的怪物。

    “呵，黑巫师……永远，逃不过，被腐化的命运……”

    倒在地上的安东尼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幸灾乐祸的看着斯温给自己陪葬。

    斯温猛地张开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用语言形容、仿佛实质的混沌一般的颜色，压抑而狂躁。他没有使用错位视界，但依旧看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模样，混沌已经抓住了斯温的双脚，他正在腐化、堕落，如果再不能控制住魔力腐蚀的扩散，他必将失去“人”的一切，堕落成混沌生物。

    恍惚之间，斯温看到了熟悉的乌鸦，不祥的猩红眼眸曾许多次将噩运带给他的敌人。

    然而这一次，噩运或许终将降临于斯温自己。

    “欲望是我们大家共同的选择……我的主人，您无须抗拒。”

    “闭嘴，给我滚开！”

    来自湖中仙女之吻和魔力腐蚀的折磨让斯温很虚弱，他仅能凭意志，顽强的抗拒混沌的诱惑。

    “面对巨魔时我燃烧自己，对抗屠魔人时我为您挡下银刃。我是您的眼睛，我是您的喉舌，我为您奉上我的身与灵，一切的一切。从天堂到地狱，我必将永远的追随您，我的主人。”

    无形的手抚上斯温的面庞，温柔的女孩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向前一步或许即是没有烦恼的世界，为何还要在这污浊的世道艰难挣扎，这一切的坚持真的有必要吗？

    颤巍巍的抬起右手，斯温缓缓在胸前划出彼列十字。

    “衣衫褴褛、赤裸双足的使徒彼列，

    愿您仁慈的目光注视着我们，

    庇护虔诚的信徒远离无序和邪恶。

    我将遵从您的教诲，

    慎用我的力量，唯行义举；

    慷慨我的善良，爱人如己；

    守护我的同胞，不避死亡。

    我将成为黑暗中守望的夜枭，

    我将成为保护信仰的利剑，

    用我的羽翼抵御混沌的侵扰，

    用我的胸膛传播您的福音，

    直到涤净此世之孽，

    直到荡平无常之诡，

    直到熄灭永痕之伤，

    直到您行在这地上，一如您行在天国。”

    柔软的唇吻上斯温的脸颊，心中的恶魔用难以拒绝的柔情，包容着一切。

    “我会一直陪着您的，一直，一直……”

    斯温颤抖着抬起双手，左手上长出了鱼鳞斑和黑色羽毛，就和乌鸦一模一样。

    也许这就是她的陪伴。

    要控制这种腐蚀，一直以来巫师们都采用着最直接的办法。

    咬住扯下的衣服碎片，斯温抽出佩剑，在他自己都也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左眼已经变成了恶魔的竖瞳。

    奄奄一息的安东尼努力睁大眼睛，斯温现在的模样映入他眼帘，然后这位闯荡过精灵之国、帝都屈指可数的白巫师打了个寒颤，死不瞑目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斯温握紧长剑，身体不再颤抖，表情也平静了下来，步履稳健的迈过安东尼的尸体，朝地窖走去，正好与听到动静赶上来的老管家打了个照面。

    在充满各种非现实色彩的视野里，斯温看到的老管家浑身颜色十分怪异，就像是一杯没有摇匀的鸡尾酒，他身上的魔力极不协调。

    “巫师？不对，你是……人造人？”

    管家抬起僵硬的脸孔，即使看到怪物一般的斯温，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惊讶的神情。

    “看来是个半成品啊。”

    斯温的竖瞳没有任何温度的注视着前方。

    管家还是没有说话，他打量了眼斯温黑衣上濡染的血迹，立刻猜到自己的主人应该出事了。

    安东尼制造的这个半成品人造人没有完整的灵魂，他表情僵硬，动作也带有一股机械感。在确认斯温是敌人后，管家二话不说便攻了过来，凌厉的拳风堪比德洛兄弟那两个大块头。

    然而，他的对手是已经被混沌腐蚀了的怪物。

    锋利的鸦爪直接斩下了老管家的头，温热的血溅在斯温脸上，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踏过管家的尸体，斯温继续往地窖深入。

    地窖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魔法材料，看起来安东尼一直有在练习炼金术，甚至尝试了炼金术的最大禁忌人体炼金，这可是苏克森魔法学院都明令禁止的禁术。大概就是为了隐藏这个秘密，安东尼特意置办了这座外宅，用子虚乌有的私生子作为掩护，秘密进行人造人的研究。

    不过，安东尼的炼金术水平似乎并不算太高，和学院的炼金学教授伊西多·基诺相差甚远，也就比尼克罗这样刚毕业没多久的炼金术师强一些，只能制造出半成品的人造人。

    地窖面积不小，但不算复杂，斯温很快就找到了被关在铁牢中的伊恩。这个倒霉的男孩到现在还没缓过劲，神情恍惚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哪怕几具白骨就挨着他，伊恩也没有注意到。

    斯温抬起变异的左手，握住婴儿手臂粗的铁栏杆，用力一拧，生生撕开了牢房。

    “你想要在这里过夜吗？”

    被腐化的僵硬面孔散发着渗人的寒意，伊恩看到这张脸，顿时吓得脑袋清醒了不少。

    “斯温、斯温·杰里柯，你、你这是……”

    斯温甩手丢给伊恩一团止血的布条。

    他陈述着可怕的事实，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我被腐蚀了，即将被混沌吞噬。不要浪费时间，我不能保证下一秒自己会不会变成混沌生物。”

    伊恩咽下口水，“安东尼老师怎么了”、“你之前骗了我”这些话都一同被他吞进了肚子里，哪怕只是个半吊子的巫师学徒，他也能看出现在的斯温十分危险，竖瞳中的冷静何尝不是另一种极致的癫狂。

    “恶魔的意志附着在我的思维上，我必须割离与混沌的联系，砍断这只手。失血会让我晕厥，记得帮我止血，再把砍下来的手用圣水净化，我想你应该知道如何制作圣水。”

    伊恩点点头，安东尼的信仰很虔诚，在教导学徒魔法之前，反而先教了很多宗教仪式。

    “当然，如果你想为你老师安东尼报仇——没错，那老头已经被我宰了，你也可以放任我失血死掉，或者现在就用这把剑割断我的喉咙。”

    伊恩怎么敢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不敢大声喘气，瞪大双眼惊恐看着他高举长剑，很害怕剑刃会指向自己。

    剑刃落下，黑色的污血在斯温瘫痪的面孔上画下表情，也把伊恩脸上的惊恐泼染得更加惟妙。

    “欲望是我们大家共同的选择……”

    混沌恶魔的低语再一次在耳边回荡，随即斯温便听不到任何声音，晕倒过去。

    伊恩看着倒在地上的斯温，隐隐作痛的脑袋一片茫然。

    斯温·杰里柯真的杀害了安东尼老师？能杀死安东尼老师的黑巫师就这样没有任何防备的倒在我面前？我该怎么做？我以后该怎么办？

    伊恩脑袋一团乱麻的想了很久，斯温的血在地上不断蔓延，当伊恩的鞋沾染上污黑的血液时，男孩终于回过神，咬咬牙，决定救这个杀害了自己老师的黑巫师。

    不管怎么样，斯温是他未来唯一的出路，不然就凭“错位视界”这个毫无战斗力的黑魔法，他绝对不可能在德维德斯生产下去。

    男孩颤抖着双手，跪在地上给斯温包扎，黑血污染着朴素的衣服，给伊恩的皮肤留下深深的印记。

    帮斯温止住血之后，伊恩在地窖里寻找药剂和制作圣水的材料。好在这里是安东尼的炼金实验室，各种材料都很齐全，伊恩很快找到了一瓶红色的再生药剂和一罐纯水。

    “全知全能之主，你为救赎凡愚而将你最大奥秘铸就在此物质之中，请因你的慈爱倾听我们的祷告，并将圣伊扎、圣司德旺、圣安东尼奥与圣阿尔斐的祝福之力倾注在这由诸般净化所提纯的元素中。愿你的受造物成为你圣恩的器皿，驱逐恶魔和疾病，以致此水在虔信之家中所浸洒的一切都将被除去一切不洁和有害的属性。让一切有害之灵和腐败之气无法存留在此地；让一切隐形仇敌的诡计被消解；让一切可能烦扰此处生活之人平安的事物被此水驱走。以致因称你圣名所得的安康可以不受任何侵袭。”

    伊恩念诵着祷文，不住在胸前划着秩序十字，神圣的力量即得降临，这是如今上主为数不多能显示人间的神迹之一。

    他捧起圣水，洒在斯温的断臂上，如同冬阳融化白雪，鱼鳞斑和黑色羽毛升腾为黑色的烟，混沌的力量很快消散。

    松了一口气的伊恩赶紧再给斯温用上再生药剂，接着背起昏厥的黑巫师，小心翼翼的避过老管家的尸体，走上台阶回到一楼。

    安东尼死不瞑目的尸体就倒在他面前，伊恩猛吸一口凉气，对他来说，安东尼虽然待自己并不好，但毕竟是引导自己走上魔法道途的老师，他不能让老师这样凄凉的横尸于此。把斯温安置在客房的床上后，伊恩抹了把混了血迹的汗水，又来拾掇老师的遗体。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斯温断臂处的伤口正在发生变化。

    如果安东尼有好好教导学徒，伊恩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魔药不能用来治疗混沌腐蚀过的肉体，那会增强混沌的力量，让腐蚀进一步加剧。

    消散的黑烟循着堕落的气息，回归斯温身边，断臂模糊的血肉缓缓蠕动，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