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仪式步骤上，除了魔法阵的部分细节外，黑魔法的仪式与伊恩经历过一次的白魔法仪式并没有太多不同。没有想象中的大阵仗，没有炫目的光彩，没有缭乱的雾气，随着咒文落下，魔法阵上刻画的符号齐齐闪烁着不起眼的神秘光彩，六芒星的中央位置形成了一道颜色难以用词汇去形容的门，门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魔法学徒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个房间里发生了某种变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温度没有变低、光线没有变暗，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变化发生了。

    伊恩疑神疑鬼打量屋内每个角落的时候，门徐徐打开，一只比乌鸦大上一圈的鸟扑扇着翅膀从门后钻出来。这鸟长得很像猫头鹰，但面部只有一只竖瞳，不会眨眼似的盯着小伊恩。在它扑扇翅膀的时候，伊恩清楚看到，两只翅膀上还各有一只眼睛。

    旁观鸮面上的竖瞳眨了一下，斜眼看着斯温。

    “杰里柯家的小乌鸦？你已经从咱这里获得了魔法，为什么又来召唤咱？”

    “召唤你的不是我，是这个孩子。”斯温努努嘴，指向伊恩。

    恶魔！

    虽然这鸟看上既不邪恶也不危险，但伊恩还是吞咽口水，本能的紧张起来。

    “下位恶魔，旁观鸮。”斯温这位老师很负责任的介绍着，“你可以从祂这里获取普通级的诡术系魔法‘错位视界’，通过这个魔法，你可以看到魔力的痕迹，大部分巫师的踪影都无法逃过你的双眼。”

    听起来错位视界并不怎么强，不像安东尼的湖中仙女之吻一样能直接造成伤害，可伊恩联想到，没有错位视界的安东尼完全察觉不到躲藏在面包房中的斯温，就明白这个魔法的厉害之处。

    “当然，黑魔法和你学过的白魔法不一样，你是在和恶魔交易，也就是说，你必须给出让恶魔满意的条件，他才会把魔法给你。”

    “条件？他不会要我的灵魂吧……”

    从小听了太多恶魔的邪恶故事，伊恩本能缩了下脖子，有些害怕和旁观鸮的三只眼睛对上。

    “咱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旁观鸮扬起脖子——如果祂有的话，“咱只对秘密感兴趣。”

    这语言不属于任何一种人类世界的语言，也不同于塞西露葛或是乌罗茶人的语言，但当那些音波灌入伊恩的头脑时，他可以很明白的知晓这些怪异音调是什么意思。

    “秘密？”伊恩怔了一下，还能拿这种东西和恶魔做交易？

    “越少人知道的秘密越容易让旁观鸮满足，不过你要小心，恶魔都是十分狡猾且贪得无厌的奸商，祂会无限度的压价，即使你的秘密已经符合了要求，这家伙还会不断让你吐出更多的秘密，直至把你榨干。”

    伊恩脑海里不由自主蹦出了一个念头：听起来就像是对面那个面包房的女商人，很擅长砍价。

    旁观鸮“咕呱”的鸣唳一声，催促着伊恩快些说出秘密。

    “唔，我想想……”男孩挠着头，努力从脑海里搜刮着有价值的秘密，“托马索一直暗恋他的堂姐，他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可每次他看那女孩的眼神就像是头公驴一样。”

    旁观鸮闭上三只眼睛，不搭理伊恩，斯温也转过头，似乎看不下去。

    这个年纪的男孩果然最在意这种事情……

    斯温腹诽的时候大概忘记了，自己十七岁的时候也处于热恋中，为那个女孩做了不少头脑发热的事情。

    “呃，这个不行啊，我再想想……”

    旁观鸮大张着喙，露出细长的舌头和密密麻麻的利齿。

    “杰里柯的小乌鸦，如果你愿意给出秘密，咱也可以算在那孩子头上。”

    大概是觉得伊恩这样的小学徒不可能有什么份量足够的秘密，恶魔把主意打到了斯温身上。伊恩也充满希冀的看向了斯温，对魔法的执着追求让伊恩忘了他是个黑巫师。

    但斯温没上恶魔的当，旁观鸮没说让斯温给出多少秘密，也没啥算在伊恩头上就会给他魔法。

    “你可以再想想，对一个恶魔有足够价值、有吸引力的秘密。”斯温继续诱导着伊恩，“你是巫师学徒，比起普通人，你肯定能接触到这样的存在。”

    尽管斯温没有直说，伊恩还是顺着斯温的言语想到了老师安东尼，他身边有这个份量的只有这位“白咒”巫师了。

    老师的秘密……老师有什么秘密？不，不对，把老师的秘密出卖给恶魔，这是在害老师！

    伊恩的内心的斗争都写到了脸上，一道道汗水割裂了年轻的面庞，游移的目光在犹豫，紧抿的嘴唇在挣扎，这表情简直像蔓谷城的戏剧一样精彩。

    斯温决定再推伊恩一把。

    “如果你实在想不出秘密也没关系，仪式随时可以中止。只要你把房间打扫干净，安东尼察觉不了黑魔法的痕迹。之后我很快也会离开德维德斯，回到利维坦岛去，没人会向你老师告密，你可以继续做白巫师学徒，再也不会同黑魔法产生关系了。”

    握着魔法的黑手往回缩了缩，伊恩距离自己的新魔法只有一步之遥，怎么甘心失去这么宝贵的机会。

    维持仪式的魔力都来自斯温，他勾了勾手指，魔法火焰的势头逐渐萎靡，乌鸦也逐渐钻回黑衣之下，眼看着召唤即将结束，伊恩赶忙开口：“我知道安东尼老师有一个秘密，你绝对会想知道的！”

    摇曳火焰后的旁观鸮和藏身阴影中的斯温，不约而同露出了微笑。

    “安东尼老师他、他……”伊恩深呼吸着，竭力把脑海里那些念头甩开，“他有一个私生子！”

    旁观鸮的鸟脸看不出表情，竖瞳中也难找到人类能理解的情绪。

    “凡人的情欲，这种秘密实在无趣。”

    “不，等等，不止是这样！安东尼老师年轻时在塞西露葛游历，爱上了一个精灵，他追求了对方很久，然而长生种的心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老师在塞西露葛蹉跎了很多年，才终于放弃了那段盲目执着的爱情，回到王领来。那时候他已经是一位实力高强的白巫师了，受到卡特琳二世女皇的邀请，担任内阁魔法顾问一职，德维德斯有不少达官贵人想把女儿嫁给他。可老师一直没娶妻，直到那个私生子的出现，所有人都还以为他心里仍旧只有那个精灵。”

    伊恩脸庞泛起红晕，不知是因为一气说了很长一段话，还是魔法火焰的色彩渲染在他脸上。

    “老套的爱情故事。”旁观鸮昂着头，对这故事还是不屑一顾的样子，“如果你能详细描绘一个年过半百的白胡子老头，是如何让一位年轻女士生下这个孩子的，或许这段秘密价值会更高一些。”

    伊恩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恶魔也喜欢带颜色的故事。但这种事情他哪里清楚，十七岁的男孩自己都还没有过那种经历。

    “我、我不清楚。”伊恩的脸孔变得更红了，“我只知道老师对这个私生子既说不上疼爱，但又不舍得遗弃，他把那个孩子秘密养在圣徒大道海猎犬酒吧后面的一座宅子里，他偶尔会让我和托马索送一笔钱到那座宅子里去，而且不准我们进去，只能在门外把钱交给宅子的老管家。有一次托马索在宅子外往窗户多张望了两眼，老师知道后就用、用他的白色火焰狠狠惩罚了托马索，托马索差点就死掉了，他连张嘴吃面包都做不到，还是我一直照顾，他才活下来的。”

    提起安东尼的湖中仙女之吻，伊恩心有余悸，红润的面庞微微发白。

    斯温敏锐注意到了海猎犬酒吧这个地点，安东尼告诉他的出城通道就在海猎犬酒吧，而他的外宅紧挨着那座酒吧，斯温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幅画面：自己去到那座酒吧尝试出城，而安东尼就藏在宅子的窗口，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海猎犬酒吧很可能有问题，反倒是安东尼那座外宅，说不定藏着真正的出城通道。假使伊恩说的是真的，安东尼为自己的私生子准备一条秘密的逃生通道是很合理的事情。

    斯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收获，而贪婪的恶魔却还想要更多。

    “所以呢，就这样而已吗？你还是没告诉咱那座宅子，那个私生子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从没进去过！”伊恩委屈的叫了起来，“我觉得这个秘密已经足够了！”

    他想起斯温之前的告诫，恶魔都是十分狡猾且贪得无厌的奸商，会无限度的压价。

    旁观鸮弹了弹细长的舌头，发出了咋舌的声音，对没能挖出更多的秘密有些遗憾。

    “好吧，契约成立，按照约定，你得到了咱的魔法。”

    那只竖瞳突然眨了一下，两只翅膀也高高举起，三只眼睛一起直勾勾的盯着男孩。

    伊恩忽然感到自己的眼睛有点痒，他用力眨了眨眼，又上手揉了揉，忽然发现自己眼中的世界有了些微的不同。

    魔法阵中升腾着浓郁的颜色，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仿佛实质的混沌一般的颜色，压抑、狂躁。

    “新魔法……”伊恩很快明白了过来，自己已获得了“错位视界”，眼中的色彩就是魔力。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色比较淡，像是湖水的澄澈天蓝。

    巫师学徒又扭头看向斯温，标志性的黑衣已经分辨不清色泽，浓郁的蓝色匍匐在他身上，不是伊恩那种淡蓝色，而是偏青的蓝色，犹如雾气一样弥漫在斯温身周。

    在这种视界下，伊恩发现自己反而不大看得清楚斯温的面容。好奇心促使他他极目去看，想要看透那层蓝雾看清斯温的模样，当伊恩的视线真的穿过雾气看清时，却猛的发现一只猩红眼眸的乌鸦在那深邃的颜色里不祥地盯着自己，瞬间他的眼睛好似被啄了一口一样，剧烈的疼痛起来。

    “用‘错位视界’去观察别的巫师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你会看到魔法毫无克制的恶意一面。这算是所有巫师学徒一开始都会犯的一个错误，我只原谅你这一次。”

    斯温轻笑着，伊恩抱着脑袋抽着冷气的模样，让他不由就想起了以前在苏克森的时候，托依格就和伊恩一样，掌握了“错位视界”就去忍不住想要用这个魔法到处去看一遍，结果正好撞见皮特莱特教授。后来那个倒霉的家伙一周都看不清东西，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绕着皮特莱特教授。

    眼睛的疼痛让伊恩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缓过劲来，好在他睁开眼时还能看得见东西，只是视界依旧充盈着让他头痛的蓝色。他甚至都不敢再去看斯温，生怕再吃一次苦头。

    “我、我该怎么解除这个魔法？”

    “还是那个咒语，‘见我所见’，等你掌握熟练之后就只需要在心中默念就行了。”

    伊恩立刻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咒文，但眼中的蓝色一点都没少，于是他只得再老老实实张口念了一遍咒语。

    “见我所见。”

    眼中的蓝色渐渐褪去，色彩丰富的世界又回来了，伊恩有些犹豫地去看了眼斯温，这回他没再看见那些猩红色的眼睛。

    “现在，你已经是一名黑巫师了，虽然还只是学徒。”

    伊恩摸着自己的眼睛，掌握了新魔法让他感到很新奇，但也很迷茫。

    “我什么时候能掌握下一个魔法，成为真正的巫师？”

    “你想要更厉害的魔法吗？再给我三个秘密，我就能给你非常强力的魔法。”

    魔法阵中的旁观鸮忽然开口，伊恩还没来得及扭头过去，就听到斯温的厉喝：“不要理会它，恶魔会想尽办法诱惑你！旁观鸮这样的下位恶魔根本就不会其他强力魔法，你要是答应了它，就会被这家伙进一步腐蚀！现在你是黑巫师了，来自混沌的魔力正在一点点腐蚀你，如果沉溺于力量而不知克制，你的身体会逐渐脱离上主恩赐的庇护，不受控制的扭曲、变异，使徒都无法限制那种异变，那种情况下死亡已经是最好的解脱！”

    伊恩吓得赶紧收回视线，兴奋退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黑巫师，曾经掌握的白魔法已经因混沌魔力的污染而离他而去，并且从此以后他再也没办法踏上白巫师的道路。

    他开始后悔了，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被斯温用黑魔法蛊惑，和白巫师永远无缘，老师安东尼要是知道了真相，说不定会用湖中仙女之吻烧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