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考虑我们的亲戚关系，我也会为你们提供补给还有药物，这是出于一个人的良心应该干的事情。但是，如果葵拉家族给出更多的帮助，我们就可能会被尼古拉斯皇储当作敌人对待了，所以我不能那么做，约洛殿下可以通过我的领地，但不能进入橡木城。”

    布置清新典雅的会客厅中，多纳特捧着一杯热茶，笑吟吟听他的姑父伊塔罗·葵拉伯爵拒绝了自己的要求。

    “不管怎么样，您愿意提供帮助，约洛殿下和我都会感激您的。”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内一株株青翠欲滴的盆景，橡木城的风格和其他地方真的很不同，几乎看不到金光刺眼的黄金装饰，也很少有昂贵的艺术品，反倒是一株株养眼的绿植盆景点缀着城堡。葵拉家族似乎对植物情有独钟，不仅栽培了橡木森林，就连家族的城堡也是一派绿色，倒确实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再好不过了，虽然我没办法答应你的请求，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姑父，葵拉和瓦尔特利是亲戚也是朋友，有什么需要我尽量帮忙。”

    伊塔罗伯爵端起茶杯，向多纳特举杯致意。

    看起来葵拉家族打算保持中立，伊塔罗伯爵态度亲切但并不愿意支持约洛王子，可多纳特敏锐察觉到姑父故意给出的暗示：如果伊塔罗伯爵真的打算保持中立，根本不会坐在这里好整以暇的与多纳特闲聊，而应该将这个妻侄干脆的拒之门外，他所谓“有什么需要尽量帮忙”，已经是十分明显的暗示了，好歹是瓦尔特利家的长子，多纳特不至于连这都听不出来——自家这位姑父是打算讨价还价，多讨要一些好处啊！

    茶杯散发的氤氲雾气缓缓腾升，萦绕在多纳特的脸颊两侧，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扑朔迷离。

    “您应该和佛可·火狐爵士也有过交往吧？”

    尽管不知道多纳特提起几百公里之外的佛可·火狐是什么用意，伊塔罗伯爵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两人的交情：“我和佛可爵士年轻时见过几面，他的办事能力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是一位能干实事的宫相。不过我们很久没见过面了，这些年因为领地的事务繁忙，连通信的机会都没有，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伊塔罗伯爵谨慎的试探着多纳特的用意，多纳特则对姑父的试探回以一声轻笑：“佛可·火狐爵士已经不是蔓谷城宫相了，他正在蔷薇铁壁担任刑罚官，宫相的职务由我父亲接替。”

    这个消息让伊塔罗伯爵吃了一惊，茶杯中的茶水微微荡漾了几圈。

    “倒是一直没听说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佛可爵士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三月的时候，斯温·杰里柯爵士来到了蔓谷城，希望女公爵大人遵循和杰里柯家族的盟约，一同支持约洛·吉昂殿下继承皇位。阿兰斯男爵在王领搅得风云变幻，这事您应该清楚吧？”

    伊塔罗伯爵点头，他的领地位于泰拉莫斯领最南部，再往南就是王领的范围，很难不知道阿兰斯·佩萨的那些动作。

    “佛可·火狐爵士竭力反对，然后……”多纳特故意停顿了一下，抿了口茶水后才慢悠悠说道，“斯温爵士用一系列手段说服了女公爵大人，作为反对派的佛可爵士就去了蔷薇铁壁。”

    多纳特说得轻描淡写，但“一系列手段”听在伊特罗伯爵耳里就像是一场腥风血雨，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一个月前蔓谷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那位斯温·杰里柯爵士，现在就在城外的队伍里。”

    这话叫伊塔罗伯爵深深皱起眉头，表情和语气都展露出了几分不满。

    “多纳特，这是斯温爵士的威胁吗？”

    “不，当然不是！”多纳特连忙放下茶杯解释，脸上表情还是笑吟吟的，“葵拉和瓦尔特利是亲戚，也是朋友，我怎么会威胁您呢，姑父？实际上我的父亲能够接替宫相一职，也是出自斯温爵士的推荐。”

    话说到这里伊塔罗伯爵马上就听懂了，这既是威胁，也是拉拢，杰里柯家族有实力打倒反对派，也有实力扶持支持者，多纳特这是在暗示自己开价。

    伊塔罗伯爵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底价，他得先听听对方给出的价码：“佛可爵士有些可惜了，但对沙利来说倒是一件好事，祝贺瓦尔特利。”

    他举起茶杯。

    “干杯。”

    “干杯。”

    两只茶杯轻轻碰杯，但伊塔罗伯爵仅是沾了沾嘴唇，进入口中的只有茶水的清香。

    “作为泰拉莫斯人，我对杰里柯家族的强大深有体会，温斯顿伯爵留给泰拉莫斯领的恐怖阴影一直伴随我父祖进入坟墓。但很可惜，强大的是杰里柯，而不是吉昂家族，老实说，这场皇位之争我还是更看好特拉维耶一边。”

    “特拉维耶现在连白金山脉都过不去，约洛王子可马上就要摸到皇冠了。”

    “说的也是啊。”伊特罗伯爵放下茶杯，脸上的微笑不减半分，“所以我不想掺合这场争端，对葵拉家族而言，谁戴上皇冠都没有什么差别，毕竟我们头上是洛伦佐公爵，皇帝陛下还管不到橡木城。”

    多纳特马上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葵拉家族头上是戈里尼家族所以不在乎谁当皇帝，那么要如何让他们在乎呢？

    当然是把头上的戈里尼家族踢掉，由葵拉来做泰拉莫斯公爵！这样皇位归属与他们可就有切身相关的利益了。

    “这次的袭击，我们抓到了不少俘虏，斯温爵士的手下把这些人全部审问了一遍——您知道的，黑巫师家族可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

    如同是对“黑巫师”这个词有应激反应一般，伊塔罗伯爵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些变形。

    “根据俘虏的供词，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策划这次袭击的是巴奇尼家族，他们与杰里柯家族仇恨很深。报仇倒不算什么，可他们的袭击偏偏威胁到了约洛殿下，不论是欧内斯特伯爵还是阿兰斯男爵，都不会轻易原谅这样的行径。”

    其实斯温没能从俘虏口中审出结果，对方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袭击斯温和约洛，自然做好了周全的保密措施，那些匪盗完全不清楚幕后是什么人。不过，这并不妨碍斯温嫁祸巴奇尼家族，就凭两家之间的世仇，巴奇尼都必须背这个黑锅！

    而伊塔罗伯爵也乐于见到巴奇尼遭殃，作为泰拉莫斯领内与葵拉家族实力相当的有力封臣，巴奇尼本身就是葵拉的竞争对手，正好借助杰里柯的力量把他们踢出局。

    “另外，斯温爵士和约洛殿下对戈里尼家族也很不满。不论是身在帝都的洛伦佐公爵，还是摄政莉莉鲁姆的洛克爵士，戈里尼家族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明确表态。再加上约洛殿下在泰拉莫斯领遇袭这件事，戈里尼家族必须为此负责！失职又不忠，即使约洛殿下继位后宽大为怀，辅政者也不能容许这种蛀虫再留在帝国朝堂之上！”

    辅政者是谁，这个问题伊塔罗伯爵几乎不用思考。而泰拉莫斯领失去了巴奇尼和戈里尼之后，又该谁来统治这片土地呢？这个问题伊塔罗伯爵同样不需要思考。

    多纳特已经给出了条件，伊塔罗伯爵也很满意，但葵拉家族在几代人之前就善于屯货居奇，只要没到对方底线，他就要尽可能的榨取利益。

    “以杰里柯和巴奇尼的仇恨，吉拉德尔大概要换个主人了，那新主人会是谁呢？”伊塔罗伯爵摇晃着茶杯，茶叶在杯中轻轻摇曳，“欧内斯特伯爵会不会也想要在北韦农河以南分一杯羹呢？”

    在伊塔罗伯爵看来，杰里柯家族很可能对泰拉莫斯领也有兴趣，志在公爵之位的伊塔罗显然不愿意泰拉莫斯领的领土被杰里柯侵占。

    “即使欧内斯特伯爵有这样的想法，但相比土地，杰里柯家族应该还有更远大的志向……比如小皇帝的摄政之位，一块伯爵领和整个帝国的中央政权该如何选择，欧内斯特伯爵可不会选错吧？”

    “如果他全都要呢？”伊塔罗伯爵垂着眼眸，看着茶杯中渐趋平静的水面。

    “泰拉莫斯公爵会允许吗？”多纳特别有深意的看着伊塔罗伯爵，“阿兰斯男爵和吉昂家族又会允许吗？还有帕维尔家族、厄普兰兹、洛德布罗克，包括教宗冕下，他们会允许一个实力急剧膨胀又掌握中央政权的利维坦出现吗？”

    茶水微微洒了出来，本已归于平静的水面再度掀起波澜。

    “不得不说，多纳特，你说服我了。”伊塔罗伯爵放下茶杯，露出了笑容，“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能代表杰里柯家族吗？”

    伊塔罗伯爵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多纳特不姓杰里柯，甚至也不姓帕维尔，他的许诺能否具有足够的效力，确实是个问题。

    “斯温爵士就在城外，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和他当面谈。斯温爵士的许诺，您总可以安心了吧？”

    伊塔罗伯爵思考了片刻，对多纳特露出了笑容。

    与葵拉家族达成合作的意向后，多纳特骑着马，沿着乡间的土路匆匆赶回马车围成的临时营地。

    “葵拉家族同意让我们进城了，另外伊塔罗伯爵还愿意提供一批药品和补给，供我们治疗伤员。”

    “他们的条件是什么？”斯温可不相信伊塔罗伯爵会好心的无常提供帮助，从葵拉家族的发家史来看，这是一群非常善于发掘利益的贵族，与绝大多数在地里老实刨食的泰拉莫斯人很不一样。

    多纳特朝左右看了看，凑到斯温耳边低声道：“伊塔罗伯爵希望杰里柯家族能把巴奇尼和戈里尼扫出局，由他来掌控泰拉莫斯领，另外，他不希望杰里柯家族占据泰拉莫斯领的任何土地。”

    前一条倒没什么，但后面一条要求让斯温不禁蹙起眉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利维坦岛民，他很清楚家族对良田沃土有多么的渴望，这是镌刻在几代人骨子里的本能反应，要欧内斯特伯爵放弃泰拉莫斯的土地，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多纳特观察着斯温的表情变化，看来杰里柯对土地的渴望比他想象的还要执着，于是这家伙马上换了种说辞。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到时候泰拉莫斯领谁说了算，可还说不定呢。但就现在来说，还是拉拢葵拉家族更重要。”

    斯温缓缓点了点头，目光深沉的望着远处橡木城的坚实城墙。

    这些权力游戏的玩家，果然没一个是好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