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已经有一些人在走动。

    珀恩是艾尼王国莱利河郡的首府，人口接近百万，位于艾尼王国南部莱利河流域。珀恩最为有名的还是传承悠久的珀恩大学，具有数百年历史。

    希尔所租住的房屋位于珀恩西部的锡兰区贝宁街，这里其实离位于珀恩北部海德区的珀恩大学和东部的火车站颇远，不过考虑到这座出租屋一年六十个杜纳尔金币的低廉价格，希尔觉得一切不足之处都可以忍受。

    希尔提着行李箱走到贝宁街与布伦达大道的交叉路口，这里有一处农贸市场，此时已经是人头攒动，许多厨师或女仆早早出门以挑选最为新鲜的食材。

    希尔来到这里是因为在这个交叉路口由于庞大的人流量常常聚集着数辆揽活的出租马车，这些马车夫敏锐地观察着寻找可能的客户。

    希尔拦住一辆马车，对魁梧的马车夫说道，“去珀恩火车站”。

    那名马车夫似乎有些没有睡醒，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才缓缓说道：“十盾”。

    “盾”是艾尼王国货币“艾尼盾”的简称，每一百艾尼盾等价于一枚杜纳尔金币。因此，相较于昂贵的杜纳尔，艾尼盾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更多，不过希尔更喜欢杜纳尔沉甸甸的手感。

    希尔在钱包中摸索出一张十面值的艾尼盾钞票准备递给马车夫，他的手指突然触碰到一个滑腻冰凉的物体。希尔不动声色继续将那张钞票递给马夫，随即提起行李登上马车。

    希尔摊开钱包，从里面掏出那个滑腻冰凉的物体：那是一枚杜纳尔金币，不过此时上面沾满了黑色的粘稠液体，那种滑腻冰凉的触感正来源于此。

    不知怎么，这种黑色液体让希尔联想到了梦中的黑雾，那种邪异的感觉只是想到便令希尔有恶心之感，他连忙掏出一张手帕，将这枚杜纳尔金币上的黑色液体尽数擦去，直至每一条缝隙里都不残留，并露出欧利涅王朝的建立者——腓特烈一世的侧脸像。

    不过这枚金币的侧脸像并不完整：在其上存在一条从腓特烈一世后脑勺至嘴部的深刻划痕。借助这道划痕，希尔想起了他的来历：在完成一个学期的教学助手工作后，珀恩大学历史系资深教授诺兰·卡恩先生所支付给希尔的报酬。

    过了将近四十分钟，马车才到达珀恩火车站。

    珀恩火车站总共有两层，总体呈长条形，顶端是镶嵌了玻璃的钢结构顶棚。一层涵盖售票处、检票口、月台等功能，而二层主要是一些商店、酒馆等。

    火车站内早已人流如织，希尔直接走到一楼大厅一侧的售票处，他的时间很紧迫。“你好，先生。早晨七点，去莱利港的火车。”希尔递给售票员一张五十面值的艾尼盾钞票：从珀恩开往莱利港的火车每一小时有一班列，价格则在五十盾上下浮动。

    “给，九号站台”。

    稍等片刻，售票员一顿操作，一手端着一杯咖啡，另一手递给希尔一张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火车票以及几枚硬币。

    希尔接过火车票和硬币，并将它们分别仔细塞入位于风衣左胸处的口袋中和钱包里：价值将近五十盾的火车票令他颇为肉疼，这已经足够他连续一周改善伙食，不过好在最后可以报销。

    希尔提起自己的木制行李箱，离开售票处，沿着拱廊往月台方向走去。

    “九号站台...”

    希尔沿着指示牌指示的方向行走，此时只剩几分钟就要到七点。直到两名年龄相仿、一男一女的青年叫住了他。

    那名男子棕色眼眸、黑发柔顺、下巴尖锐，五官深刻，他穿着笔挺考究的藏青色西装常服、深色绸缎马甲，头戴黑色硬质圆顶礼帽，腰间悬着一块锃亮的金怀表。

    那位女士则有一头披肩金色波浪长发，五官俏丽，笑容迷人，身材窈窕，蓝色牛仔裤与棕黑皮衣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希尔，你怎么才来？”那名女士佯嗔道，从她翘起的嘴角可以发现她实际上并未生气。

    “对不起，莉莉，马克西姆。我今早睡过了一会儿。”希尔直接向被称作莉莉的女士与马克西姆的男士道歉道，毕竟他确实险些迟到。

    马克西姆·韦恩出生于艾尼王国北部的、在当地拥有一份相当富裕的土地产业的子爵家庭，同时父亲还兼任当地政务官。而莉莉·史密斯则出生于珀恩本地的商人家庭，在珀恩大学中交际广泛。两人与希尔一样，是米尔·里克教授的学生，参与这次出差。

    三人一起登上车厢，寻找到自己的座位，那是一条绿色木质长椅，马克西姆坐上去表现出轻微的不适感，莉莉则亲切地挽上他的手臂。

    “我们应该买一等座的，那里的皮座椅比这里舒服许多，这样我们就不用艰难地熬过这段时间了。”马克西姆抱怨道。

    “里克教授可不会给我们报销一等座的车票。”希尔揶揄了他们的导师。

    马克西姆与莉莉都表示赞同。

    “听说珀恩工学院的工程师们有在改进内燃机，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从珀恩到莱利港的时间将要再缩短四分之一以上，并且消耗的燃料将会更少。”马克西姆换起另一个话题道。

    “这真是个好时代。”莉莉附和道，“科技的发展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更多的便利。”

    “我们的工业将更为强大，我们的铁甲船将停满五大洋。”

    马克西姆与莉莉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们从内燃机聊到王国颁布的法令，又聊到两个月后的欢庆节。

    欢庆节是艾尼王国的民俗节日，在每年的6月1日，当天工厂与企业都会给工人与职员放假。人们白天出行游乐，晚上则享受宴会、表演与狂欢派对。

    “再过两月就是欢庆节，等这次调研结束我们应该能赶上，到时候我带你去参加诺昂伯爵的晚宴……”马克西姆对莉莉咬耳道。

    诺昂伯爵则是一位珀恩当地的老贵族，身世显赫，人脉丰富。

    希尔再也忍不住被而噩梦打扰了一夜的睡意，倚着车厢窗户沉沉睡去。

    三人到达时正值晌午时分，莱利港火车站正是繁忙时段。

    莱利港位于艾尼王国莱利河的入海处，港阔水深，风浪平静，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奠定其南部重要港口的地位。

    希尔三人拦住了一辆公共马车。

    “劳驾，去码头。”

    马克西姆大声向车夫交代，同时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鼓囊钱袋，掏出几张钞票递给车夫。希尔打开大四轮马车的门，先将莉莉的行李放进车厢中，自己再踏上去。

    随着马夫扬起鞭子，车厢内的三人都长舒一口气，清晨赶火车显然令人疲惫不堪，三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莱利港的车站离码头不远，或者说，作为莱利港的经济支柱，码头是火车站的主要服务对象之一。此时码头上正有数百名码头工人忙于搬运、装卸商船上的货物。

    这些商船往来于各国之间，从峡海对面的东大陆殖民地运回廉价原材料，再加工成工业品销往大陆各地，最后又带回各地的特产、奢侈品及工业品供艾尼王国人民与上层阶级消费。

    马克西姆率先跳下车，与希尔一起帮助莉莉取下各自的行李。三人在观望寻找一阵后，向一位正在等待的男士走去。

    这位男士脸型宽厚，深棕色眼眸，鼻梁高而鼻翼粗大，肤色偏红棕，金色短发，穿着一身格子衬衣与工装裤，身材健硕魁梧，像一名普通的码头搬运工。

    事实上，米尔·里克是珀恩大学的历史系副教授，希尔等人的导师。他是珀恩本地人，曾获得艾尼王国首都西里尔的艾尼综合大学历史学博士学位，主要研究方向是古代语言，如古阿伽利语等。

    这次出差调查正是源于他所承接的项目，据说有艾尼官方背景。

    在三人依次向米尔·里克打招呼后，这位导师带领他们向码头边的一艘改装船走去，那是一艘木制船舰，长约三十米左右，宽度约有七、八米的样子，从窗户的层数判断甲板上至少有三层建筑，吃水深度则看不真切。

    “极光号，这就是我们需要乘坐的科考船了，同时具有蒸汽动力与风帆动力，是经过改造的军方退役舰艇，不过已经。我们这次外出调研保守估计约四十天左右，回来离欢庆节还有二十多天。”

    这次出差你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担任我的助手，做一些基础文书抄写等工作，主要是长长见识，少说话，多做事。”里克教授告诫道。

    三人都表示明白。马克西姆与莉莉相对兴趣缺缺，因为长期的海上航行往往意味着疲劳与折磨。希尔则对这次旅行包含期待：对于一名还没有出过远门的人而言，旅行往往象征着诗和远方。

    在里克教授的带领下，三人从舷梯上船，沿着甲板上的楼梯走到了船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