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君情与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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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水患告急龙神慌

    阏泽上突起青色瘴云,让人看不清水里的一切。

    乌鸦们结成团浮在一处露出来的白骨上方,白骨上旋着一把银刀,正割着骨上连着的最后一丝血肉。

    “你当真不再看我一眼……”声音极冷的他站在云端上,背在身后握着的手,每根骨节已经发白。

    他话音刚落,瘴泽里突然翻涌出成团的茈蠃,紫色的光团里面发出银刀一样的声音。

    “看你又如何,不看你又如何。”

    “你这样侵泡在瘴气里,神体全无,很难在活了。”他声音说的冷,身子也冷的发抖。

    “那又怎样,你看我时当我是谁,你如我是她掉落的发丝,我如你是心肝,你不瞧我我也不再寻你,还了你血肉,也算了此生师徒名分。”瘴泽里声音不再有银刀那般脆,白骨上血流尽时,胀大的茈蠃翘起发亮的角刺,泥沼里紫气更甚。

    云上,伤势很重的蛊雕冲向那些白骨陷下的地方,他伸手拦住,蛊雕凄婉的声音犹如失去母乳的婴孩。

    “那样也好。”伸手就在自己的手上扯下根指骨,丢到沼泽里。

    沼泽瞬时间冰封,就连那些食饱了的茈蠃也被冻住了,半边天雾霭茫茫。

    乌鸦悲鸣着落下,冰泽上有了大片残破的黑羽,雾霭里一只手拾起冰面上一块指骨,一片淡淡的紫云隐藏在指骨里。

    很久后,一只瘦小的乌鸦嘴里叼着节黑色斑纹的树枝,羽翼翻动紧贴在阏泽上飞旋,树枝上有颗红色的果子。乌鸦悲鸣一声,果子落下,冰面上留下点血迹。

    万年后的秋,瀛洲城突发水涝,大片焦黄色的稻子泡在水里,黑压压的人们涌到供奉龙神的庙前烧香祷告。

    大把的香火燎起了浓烈的火苗,从破了的屋顶滚滚涌动,浓烈的烟火带着呛人味道飘进了做客在北海的龙神大鼻孔里。

    龙神微胖的身体坐在椅子上,挤得他左右不是的难受,自己的子孙太不争气,好好的一场雨下的没有了分寸。

    “你说,我要你看管好她,你却让她玩什么混天珠,炸的雨云都跑了,一个东南西北都搞不懂的娃子,搞得本是该秋收的地方暴雨连天的。”

    龙神跺着烫脚的香灰气哼哼的说,心里的话可没敢说出口。

    这下可好,她是露脸了,她玩高兴了可就惹了穹桑那位注意啦,躲都躲不及的灾祸,你可好,显摆起来了。

    上回训斥她的时候,那位就踩了自己家屋顶,也不知为何气性那么大。难道就因为这小九是青青生的,是他到了青青的房间那晚上有的?呸呸,不能这样想,那位可是三界里的怪人,对谁都不多看一眼的刁主啊。

    北海龙君也不去看龙神的眼睛低着头杵着不说话,哭成肿泡的眼睛就看龙神的大脚丫上的火泡。

    你说的轻巧,小九天灾天祸的跟着好不容易长大了,每天就搁在水泡里泡着,谁也见不到,眼瞅就到了及笄之年,怎么也得露露脸吧。

    你们都说小九不学无术却也不是目不识丁,宫里宫外的神画本子可没少看,知道怎么御水和卸水的,只是火候没掌握好罢了。

    再说小九又那么乖巧,怎么也得像模像样的走出龙宫大门,找个好人家嫁个高门大户。那些人云亦云来的消息都说要来的人,是些三界的好人家孩子,可也得见个面喝杯茶相看才好,说的怎么有看到的真实。

    何况我龙家是大妖,大妖终是妖,不作妖怎么能算是我的孩子呢。

    他是忘了,自家的小九丢错了珠子,那些蛟鱼珠可是炸弹啊。

    北海龙君越看龙神的脚丫越生气,自己的孩子从出生就一直憋在龙宫里,从未出过远门,在家门口玩个球子你都吹胡子瞪眼的。

    像你这样什么也不懂的还长得难看的神样,天天守着个没有房顶的破庙,孤家寡人的痴心妄想等一个真心许愿人就好了吗?

    “怎么的,我说了你你到用腹语黑我,我知道你心疼她,你也要知道,比你上心的人可不是你,是那位。”龙神竖起三根枯爪指向头顶。

    龙神见人家没搭理自己,想一想又放下了,自己在心里重新定了方位,指向东方。

    “是他掌管着我们的水源。”龙神一直惦记着桑岛的那汪深潭。

    “他是神,我们是妖,妖就有妖的玩法,不作妖怎么行。再说小九总不出去玩玩还怎么人尽皆知,不人尽皆知怎么嫁人,不嫁人我北海龙宫怎么热闹起来,不热闹起来我怎么对得起我那喜欢热闹的夫人。

    我那苦命的夫人啊,生了九天九晚才生出来的孩儿怎么就不能玩玩一个珠子啦。”北海龙君流着鼻涕哭诉着。

    他的夫人是龙神的远方侄女,至死都没看到小九一眼。

    “人尽皆知?你还想……”龙神受不了北海龙君的样子,当初自己的侄女怎么选的,选了这么一个软柿子,专会气他。

    想一想他也有些难过,自己的侄女可是投奔自己来的,临了了还死在自己的前头。他除了对不起自己的侄女,还对不起侄女的母亲,青鸾,自己青睐许久的人。

    算啦,自己的子孙惹的祸也只能自己去扛了。

    “好啦,一说你家小九你就哭,哭要是能解决问题我也哭,你快让老大家的三崽子去那位走走,他家三崽子做事多少还有点分寸,那位要是能借给定水珠,暂时让洪水退去,你骗来的那些来相亲人就多了。你在不想办法,恐怕被你逼来的那几个也都要淹死啦。”

    龙神就是龙神,话未说完卷起一股风就走了。

    北海龙君吱溜一声的撒开欢的跑,他可不能要那几位好不容易上当的虎豹狼崽子们死在半路上。

    夜阑人静时,人间已开始掌灯,北海龙宫墙壁上的夜明珠发出璀璨的光芒。

    朝云宫里的夜明珠更大,把水底照得宛如白昼,整理好的几间客房里布满了珠宝玉器和珊瑚琼酿,可是来相亲的人仍是不见影子。

    不仅不见来相亲的人,就连在入海口和她一起玩耍的四哥和五哥也不见了踪影。

    小九知道要不是自己鼓动这俩人一起耍珠子,可能也不会惹来龙神,龙神一来这俩家伙就遭殃了,定是又被捆绑着挂在了龙宫门口。

    哎,技不如人就算了吧,一场大水让自己好好的相亲会就没了。

    没就没了吧,反正自己长得也不好看,没有谁愿意看的自然没有谁愿意娶。

    小九理了下自己的衣裙上的褶皱,环顾四周,偌大的寝宫里只有她一个人,就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埋在灯影里的小九,轻手蹑脚的把头上凤步摇摘下来搁在手里把玩着,头发犹如青云散开了。

    步摇是三哥刚送的,凤眼镶嵌的红色珠玉在灯光下耀眼,三哥说,小九戴上这个步摇定会招来众人的青睐。

    “可惜了这凤嘴上的相思豆了,再好看也是浪费。”小九用手弹了几下步摇上的红色珠子,“这回又要泡汤了,看来自己是真的嫁不出去喽。”

    小九把自己的身子往椅子上一摊,摇摇脖子伸伸麻木的腿,四仰八叉的轻松起来。

    春晓拿着云肩进来,她把珠帘挑起的瞬间看到小九的样子吓了一跳。

    “公主,你这披头散发的造型要干嘛呀,要是一会儿来了人可怎么办呀。”

    小九不以为然的又开始脱身上的衣裙。

    春晓连忙按住小九的手,硬是把脱了一半的衣服穿上,还想把步摇想着法的往小九头上插。

    小九懒懒的打着呵欠,轻推开道:“算了吧,四哥五哥肯定都被龙神罚了,三哥更是没了踪影。想是那几个来相亲的也定是被父亲逼着来的,想一想啊,我这个样子自己族人都不喜欢,别人家怎么会喜欢呢。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就是被父亲强扭下来的瓜蛋子,当然招不来蜜蜂蝴蝶啦。”

    小九还是脱下了裙子。

    春晓宽慰道:“公主,你这是多余担心了,这龙宫比不得旱地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他们更比不得你,水里陆地都能活。他们是被耽搁路上了,听说水涝太重了。”

    这话也就糊弄你吧,我的公主。

    小九恹恹的道:“我又给父亲惹麻烦了,哎,‘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说的可是我。”

    春晓望着脸上纯净明莹,身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清馨的小九,心疼了。

    这个懂事的多灾难的公主贪玩过劲儿了。

    “春晓,你还是点盏等给我吧,让人间的烟火暖一下这里。”她指了远处的铜灯说,春晓答应着,挑了灯芯儿,点了灯

    春晓整理了床铺,又点了一炉海藻香,把小九的步摇放好,衣服也放的熨帖,要是这时来人急忙穿上还来得及。

    小九闭着眼睛摸到床头的贝壳就睡下了。

    半个时辰后等到春晓离开,小九爬起来戴上面纱,带壶自己海藻酿制的忘忧汤,荡着半块透明的砗磲浮到海上。

    雨是停了,海上也升起一轮明月,白光铺满了水上,银色的水凄凄惨惨荡漾,海边被水淹没的田地里也是一样的白茫茫凄惨。

    一只硕大孤单的白鹤从小九头上飞过,带起了一股子凉风惊得小九头皮发麻,脸上的纱巾也掉了。

    “哎,就连你也欺负我,臭鸟,你纵是飞的再低我也是看不清楚你的,你难道不知我的眼睛里是没有色彩的。”

    她颤巍巍的趴下,伸手去捞水中的面纱,却捞起一弯水月,她手一抖,月亮从她的手心中落下碎掉,她细看水中,这水上像是被刻意地铺了颜色,平静的水面里小九根本就看不到什么。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想我的模样连月光都照不见的,那些来相亲的又怎能再来。父亲还说他们接到请柬带着家传宝物来的,都是骗人的,谁家公子愿意倾家荡产的娶个夜叉回去呢。”

    是啊,谁家孩子都是有爹娘的,自己的命格不好,克了他们的爹娘可怎么办,不来也怨不得他们。

    闭上着眼睛的小九想起和春晓从龙宫书库里偷拿的言官记事本,那上面可记得很清楚,自己是个带诡命的人。

    自己的命格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在仙界里已是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