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天鸣
繁体版

第26章 四年为等一朝鸣

    四年为等一朝鸣

    晚间,三人久违地一起坐于餐桌上。

    可能是许久未见的缘故,一刹那间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短时间内这间本应热闹非凡的屋子竟显得比那荒无人烟的冰崖还要冷清。

    但这安静持续的时间非常短。

    虽然四年未见,但毕竟一起生活的日子太长且太难忘记,亲人间的熟悉感并没有减淡。自小,多加的二叔便和他们同住一间院子里。在小男孩的理解能力内,不过是因为二叔家仅他一人,加上家境问题故而同住一起。但他涉世不深,岂会知道他们背后的真正原因。

    总之,多加与其二叔间的关系甚至不低于父子多少。

    “咳咳”多千上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我就直问了,你在那个无食无水的鬼地方是怎么待下去的?”

    由于先前已经嘘寒问暖过,多千上也不再废话,直接问起了他一直疑惑的一个问题。

    多加二叔自然也是不解,那笑嘻嘻的小眼睛也瞄了过来。

    其实二人心里已经有了点数,此时只待求取一个准确的答复。

    尽管四年未见,多加还是丝毫不客气,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俩这么精明,难道猜不到嘛?”

    “好你个小子,四年未见,还是这么欠打。”多加的二叔笑骂道。

    多加已经十四岁了,说小也不小了,不再调皮。端正自己的态度后,便向两位长辈细细述说着四年来的种种经历。包括自己怎么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一个好玩的师父,自己平时都干些什么,那儿都有啥不一样的地方。

    一家人,很欢乐,其乐融融。

    但也有悲伤,只是不多且众人刻意压制着不提罢了。那自然便是少年的修行问题了。

    在谈及自己的师父时,多千上还曾细细询问过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少年怎会忘了那个承诺,闭口不谈。

    多千上了解自己的儿子,小时候是贪玩了一点儿,但不会违背什么,便也不再多问。

    三人还谈到了赤帝印决,小多加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学着师父的语气,“狠狠”地“嘲讽”了一下自己的长辈。换来的自然不是他们的叫骂,而是无尽的欢乐。

    就这样,三人谈谈笑笑,竟一直到了大半夜。

    亏得二叔反应过来,止住话题。“那啥,加儿一天也累了,该让他早点休息去,大哥你也少说点,以后可有的是机会。”

    多千上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是啊,看我太高兴,一下子给忘了,大家都早点去休息吧。”

    多加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却并未急着睡。

    明亮的房间内,一根硕长的蜡烛上,跳动的火苗时刻摇曳着。多加独自一人站在桌子旁,想到了很多事情。

    离家四年,虽有些物是人非,但这些对他的影响都不大。

    少年苦修四年,修行在小,修心在真。他的心境本应十分清澈,然而现在,那清澈的心境竟有些波澜。

    一来是因为回家的喜悦,仅仅十四岁,在许多大人眼中还是个孩子,离家四年后重新回归,怎能不激动万分。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回家固然高兴,可一旦静下心来,适应了之后,少年便想到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他的脑海里,开始不停地浮现出一幅幅历历在目的画面。

    波川震对好友海来东那不屑的眼神、波家总管那嗜杀与瞧不起的嘴脸,以及波家人种种挑衅与不屑的眼光。

    波家人不顾自然,大肆开采天冰草;他们无视渔民们的好心劝阻,还大打出手;他们无故搜查禁林,随意给自己定罪,决定他人生死;他们搜查外域人时,对过往行人大呼大喝,毫无谦逊可言。他们在路上遇到不顺眼之人直接出手教训……

    这一幅幅画面在多加的脑海里浮现,令得少年的内心大为愤怒。

    两种不同的情绪在少年的身体里交织着,令他的内心更为烦躁不安。

    自己的愤懑却又无力的感觉,如同一桶滚烫的热水,径直浇在多加的内心之上……

    寂静的房屋里,一小串烛火在空中独自翩翩起舞,与之遥相呼应的是,一串不甘之火也在独自燃烧着,却在无形之中烧毁了多加体内的一道门槛……

    记得出崖前,多加最后一次问师父自己修行的事,师父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说自己绝对可以修行,毫无怀疑之态。

    他当然也记得师父经常对他讲的。

    极北寒地有神蝉,深埋寒土二三十载,不鸣不动。等岁月磨尖了蝉翼,寒气静透了心境。他日春暖雪消之时,必得以一蜉蝣之身,直冲苍穹。

    当时的多加以为他听懂了,但好像其实不然。

    多加曾以为老人口中的神蝉也指自己,鼓励自己潜心努力必有成功之日。但那蝉好像是神蝉,天生灵性,终可铸一方伟业。

    但自己又如何?一个顿悟不通、调灵不至的普通人罢了。普通的蝉忍气吞声二十载,不过白白化作一捧泥土罢了。若自己是一个早已顿悟,不到调灵的天才那还有待一说,可自己有任何修行的前兆吗?

    多加观察了自己虽有却空空如也的荒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此说来,多加没能理解师父的话语。

    但其实更不然,世上的一切东西一定需要你说出理由吗?万千浮沉皆为道,你若感到做到,那便也是一种理解和参悟。

    多加不知道师父凭什么如此断定他可以修行,就像他自己不清楚为什么可以施展出起潮汐。但至少多加理解一点,既然师父要他如此,那若如此则必然无恙。

    其实,少年四年过得很充实。

    自清晨起,少年手捧《天书道卷》,坐于石凳上,迎早风而或念或咏。

    无尽的背诵固然使得少年的知识面扩大,但真正重要的是:不停地学习与记忆早已在潜移默化中调节好了少年的心智,让少年内心的心境圆满而澄净。

    待到正午将至时,少年缓步走至屋后,摊开《万象六合阵》,手指描摹着面前那繁杂无章的线条与符号。

    若是一般人望着这杂乱无章的线条,早已弃之桌边,更何况多加是在记忆,在把这张杂乱的图记在脑子里。

    多一张寓意丰富的图有可能在危难之际拯救自己的性命,的确很不错。但无形中,多加耐下心细细绘制,早已调己之性,多加如蝉般清净的心境与性情在这几年焕发生光!

    待至日至西方,多加移至溪边,细品石桌之上的《天星棋盘》。

    无数的方位、星位、招式、道法规则如一缕缕清风化入少年之脑。掌握如头顶繁华星空之空间排列,知脚底万物变迁之方位。

    拥有了这些,多加自然可以先发制人。

    然而,细理天下法则、记方位,已在春风化雨中调已之行。

    四年不懈的努力化作天然之锤锤炼了自己的双翼,加固了自己的身体。待到须飞之日振起而飞,扶摇直上九万里!

    晚霞照亮了天空,天空笼罩了大地。

    放松自己的多加坐于松涛中,迎山晓凉风,听世间绝响。

    飘扬的意识已在四年的点点滴滴中让自己的神识强度变得超出常人;晚间独坐席上,任凭空中柔软的空气按摩着自己的身体。

    在此一涓一流中,无数的荒气悄然间进入自己的皮肤,拓宽了自己的经脉,锻造了自己的身体。

    在这晚间锻体中,多加不断调其身,已然让自己的身体成了凌空而跃的最佳之态。

    多加完全不知道四年里这些变化。他不知道四年的苦修,早已像极北的寒冬一样,磨尖了自己的双翅,浸透了自己的心境,只要“春暖花开”,凌空一跃又有何难。

    他也不知道自己七岁领悟荒义后便能一下子步入顿悟的殿堂,直到今天。

    他也不知道无数的荒气涌入体内早已让他进行了调灵者应干的事——拓宽经脉、锻造身体。

    他更不知道自己已调好心、性、行、身,只等一鸣。

    但多加也不想知道这些。就像先前说的那样,何必一定要弄清楚其中的缘故。他只需知道师父四年的指导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变化。

    知道这些就足够了。他知道苦修多年必能得到回报,师父说得对,只要努力就能修行,这是自然且必然的。

    多加曾听过师父说自己能修行,只是缺乏了点什么。他问缺什么,师父笑笑,没说,只回答:“等到时,你自然会知晓。”

    多加这时好像的确知道了,是动力,是波家的羞辱激起的一股动力。

    蝉为了渴望自由而奋力拼搏,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静练四年也没有什么成果,但现在他一回来便遇上了一群纠心之事。家庭的困境和外人的轻视好似一锅辣油浇在少年头上,彻底唤起了自己内心的动力,冲破了那道门槛,直冲开荒!

    感受到即将破境,少年盘腿坐下,任由身体吸收着四面八方源源涌入的荒气,流动在自己的体内。

    月过中天,人们已经纷纷进入了梦乡。但是,有一家灯光依然亮着。

    在那里,一场延迟数年的蜕变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多加以意念引领着荒气沿体内的经脉绕转,许多深藏体内的荒气被挤压而出,汇聚成一团,随着体外吸收的荒气越来越多,体内的团团荒气开始压缩。

    一丝纯粹的液体诞生,旋即流入荒府之中,绕着核心开始高速旋转,这样的过程在多加体内不停地重演,静静地积累。

    直到有一刻,高速运转的荒元骤然停下,眨眼后便向中间高度挤压,阵阵气波透过荒府传向四面八方。体内的荒气极度膨胀,忽然有一刻,“呼”的一声,荒府内那团高度凝聚的荒元骤然炸开,化作阵阵蒸汽挥发出体内。

    不多时,多加的体内也是渐渐地恢复了平静。然而这次平静之下,却蕴含了更多的生机与力量。

    多加睁开双眼,感受到了双臂传来的充沛的力量,不禁一阵惊喜。

    多加神识内照,荒府内经过一阵爆炸后荒元尽散,却多了一滴缓缓移动的液体,那便是最好的证明。

    多加修行途中的第一滴真荒元!

    欣喜地看着宁静的液滴,多加不禁欣然一笑。四年的寒霜与努力终换得一朝之鸣。

    这时,地平线上已升起几束阳光,旭日的红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来到这广阔的天地。

    多加缓缓站了起来,一股属于开荒境修行者的气息缓缓扩散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