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羿定了定神，从目眩神迷的感觉中清醒，来到了两人跟前。他不好意思再去看那个姑娘，只好打量起老人来。初看时他已经察觉这人的装扮不合当地风俗，近到身前一打量却觉得似曾相识，立马想起在城外遇到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子。

    那人也是这般穿着，头上盘着一个像是用麻绳编织的扁平圆帽，一件黑色打底的马褂披在麻色的内衬之上，红色花纹的料子为边，再配一条深蓝色的长裤，裤脚有一片白色长条状花纹，精雕细琢，样式少见。

    小羿心中不免疑惑。他看这老人家样子温和，境界也比不上那个言语跋扈的男子，不像是上门来寻仇找场子的，却又不知为了何事。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老爷爷跟着我有什么事？”

    老人笑着摸了摸胡子，用怪异的口音回道：“想请小友帮个忙嘞。”

    小羿好奇，不知对方想请自己帮什么忙，遂问：“帮什么忙？”

    老人立回：“适才听小友竹萧声动，有化解内心积郁，清神宁心的功效，故想要小友替我这孙女缓解一下顽疾。她从小体寒，感受不了温热。如今虽然过了春天，快要入夏，于她却是和寒冬腊月无差。长此以往，她的内心积累了太多的郁结，需要化解。恳请小友帮个忙，感激不尽！”

    小羿又将目光移到那个姑娘身上一瞬，见她除了衣服样式和老人不同外，衣服厚度也有些区别。他修炼两年有余，年纪虽然仍是不大，个头却长了不少，身子骨也壮实许多，不像当初那般瘦骨嶙峋，但他依旧感同身受，知晓身子骨弱是何滋味，于是转回目光看向老人，答道:“能帮上忙的话，我可以帮忙。”

    那姑娘看了看小羿，微微倾首表示感谢，又把面纱缠上耳梢鬓角。缠上后她转过头去盯着地面，没有言语。

    老人家欣喜，近身用双手拉住了小羿左手，上下摇晃表示感激，也是生怕他出尔反尔，转身逃掉。

    小羿一通尴尬，挣脱不了，只好向老人问道：“老爷爷可有居所？”

    老人醒悟，松开一只手拍了拍大腿，回答：“是了，不能在大街上。”说着艰难地松开了另一只手，指了指方向道：“这边请，我们暂时住在升仙楼。”说完就在前面带路，姑娘跟在他身后，小羿又稍靠后，一起往升仙楼方向走去。

    路上，老人又主动和小羿交流，想要拉近些距离。他问道：“小友也是来参加升仙大会的？”

    小羿答：“是的。小子偶遇机缘入得仙途，却不知仙人的世界是何模样，所以到这里长长见识。”

    老人看小羿吹箫时仙风道骨，知他师出大家，现在又听他这么说，以为是哪座仙境神府出来历练的后辈，接过话问道：“小友从何处来？”

    小羿答：“零陵。”

    老人话语又亲切了几分：“那和我们相隔不远。我们祖孙俩是从崀山来的，就在零陵往西偏北一点的方向。”

    小羿表达疑惑：“那怎么老爷爷的穿着和我的这么不同？”

    老人呵呵一笑，道：“咱们语言还不通呢！”玩笑罢后，想起小羿初出茅庐，又道：“这山中景象，十寨八村各不相同的都属常事。而我们崀山花瑶一族，更是在山中之山，自然大不同。”

    小羿默默思索一阵，又好奇道：“你们身上绣线繁杂，绣的都是些什么？”

    老人得意，答：“山中生活，绣的当然是花鸟虫鱼啦。”说着转过头去，像展示艺术品般指着孙女身上的绣纹，又道：“小友你看，这花色便是我们村中上乘。”

    小羿这才放下羞赧，仔细打量起姑娘的服饰。他在远处时一眼就瞧见姑娘身上的颜色明艳动人、五彩斑斓，如今近处细看，才知是由一片片奇特旖旎的花纹组成。姑娘头戴鲜红的饰笠，身穿雪白色的上衣、灰白色的统花裙，用一根五彩缤纷的腰带系着，花团锦簇，祥云氤氲，如绢如画。她红艳艳的裙边不断随着步伐摆动，色调分布协调匀称。

    这姑娘肤若凝脂，手若珠玉，没有任何饰品点缀，像是大自然的瑰宝。

    正欣赏间，三人已是到了升仙楼前。小羿不得不将视线移开，却无意在酒楼前发现了城外那个找麻烦的男子。他正靠在“升仙楼”牌子外面的门柱上，单腿翘着，嘴巴里夹着一根草，已然从小羿的萧声中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老人和姑娘也看到了这男子。两人脸上明显产生了恐惧厌恶的表情，相互挨近了些，心下惴惴不安，犹豫着要不要走开避让，对方却已经走了过来。

    老人看了看姑娘，像做了什么决定似地挺起了胸脯，想要说话震慑对方，却被那人打断了。

    那人道：“感谢你们身后这位兄弟。我已经想通，不再打算纠缠你们，准备回去了。”

    老人心下莫名奇妙。他已经准备誓死一扑，不料对方的态度竟然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

    那人没再理会，越过他们走到了小羿面前，抱手示意，就离开了。

    小羿心里琢磨：“这人模样看似和先前分毫不差，内里却变了这么多，难道是自己的萧声产生的作用？”如此一联系，他又想起一心要招自己入观的去尘着急离开时的身影，心中嘀咕：“自己的萧声已经能够对一个人的内在产生如此直接的影响？”

    老人看了看离开的那人，又看了看小羿，犯了糊涂，低头和小姑娘不知道嘱咐了什么，随即招呼小羿进楼。

    这升仙楼说是楼阁，其实也就两层，木质结构，茅草蕉叶为顶，四面环围，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窄。一楼门厅用来招待饭食，内部则做厨房和仓储，二楼用来投宿住店。小羿一行入到店里时，店内客人三三两两，除三人外，一个修仙者都没有。

    正值饭口，三人落座，小羿好奇，屏蔽周遭，询问老人：“这是升仙大会的楼台？”他见过仙殿的模样，觉得此间不过是凡俗的客栈。

    果真，老人回答：“这其实只是凡俗的客栈，因有人在此见过仙人腾空而去，故名升仙楼。”

    小羿若有所思：“看来也不是一般的仙人，能够腾空飞行的仙人怕是有点来头。”

    老人见小羿默不作声，又道：“我们爷孙两个不是来自修仙大家族大门派，实力又不济，既住不得升仙大会的楼阁，也无法去山间寻仙府，只能在这里求个安稳。”

    小羿点头，不多加评论，问道：“适才离去的那人跟你们什么关系？”

    老人沉吟，似有许多话语要讲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一阵过后才看了看孙女，叹了口气，道：“他也是我们花瑶族的族人，而且那一脉在族中地位不低。但他生性刁钻刻薄，见我孙女花一般的样貌，仗势欺人，想要强娶。我和孙女性命相逼才没让他得逞。他强娶不成，只好死缠烂打，不料竟追到这里来了。我带孙女来衡山求仙，一来是盼着能够解决她的冰寒顽疾，二来就是躲避那人胁迫了。”

    小羿叹道：“我初来衡阳时撞见了他。他颇为无理，嘲笑我和一仙友来自小山小观。”

    老人问：“小友是如何将他开导的？”

    小羿道：“我并没有开导他。大概是这竹萧具有的宁神功效，让他自己想通了吧。”说完，他看了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姑娘，心道：“希望竹萧也能够让她一扫阴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