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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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章 楔子

    狂风怒号,大雪飘飘,天地银装素裹,已然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官道上行人寥寥,连路边几棵枯树上,也少有老鸦栖落。

    远远地行来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又老又瘦,勉强向前挪动步伐,偶尔打个响鼻儿,浑身冒着热气,被大风一吹,就氤氲在了雪花之中。赶车的是个老把式,身材瘦弱,眉须皆白,不知道是太老的缘故,还是沾满了雪花。他似睡非睡,无精打采,手中的马鞭半天也不见动一下。

    马车之中更是声息皆无,不知道里边是才子佳人,还是老妇幼童。唯独马车的门帘上似乎隐隐写着一个什么字,边上还绣着一个莲花般的徽章,已经十分残破,上边也有不少污渍,看不真切。

    这马车静静走着,像风暴中的一条小船,穿行在漫天大雪里,渐渐远去了。地上只留下两行车辙印,像两把利刃划开白色毛皮一样,精准而坚定。如果睁大眼睛瞧,似乎车辙中间隐隐有暗红色印迹,浸染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隔上七八步就有那么一两串。这印迹宛如凌寒盛开的红梅花,不起眼也不出挑,就在那车辙中间绽放着。

    风雪一阵紧似一阵,车辙印被覆盖起来,渐渐变淡、抹平。那一串串梅花,也悄无声息地隐去了,就像从来没有开放过。

    古往今来,多少人感叹,天地为炉,造化为功。人和世间万物不过是天地造化的刍狗,从不会因为哪个人而改变。

    纵然你富甲天下,苍天也不会格外迁就照顾,享尽了荣华富贵,突遇落难,便会从锦衣玉食的公子,变成蓬头垢面的乞儿。倘若陷入利益和权势的纷争,一旦失败,不说名利不保,就连能否保住性命也未可知。

    哪怕你身无长物,苍天同样不会随意鄙视抛弃,你试图通过抗争来寻生路,有可能屡战屡败,到头来仍然黯淡出局,穷困而死。可是,和命运叫板,向老天抗争,又是下层人向上走、活下去的唯一途径,一旦打破了藩篱,就有可能一遇风云便化龙。这同样也未可知。

    就像官道两侧的沟渠内,躺着的那些一动不动的饿殍,谁能知道他们姓甚名谁?谁又关心他们曾经走过什么地方、看过什么风景、做过什么抗争?甚至,就连他们是落魄无助的王孙贵族,还是潦倒至死的贫苦人家,也永远分辨不清了。

    大雪是最公平的,也是最温情的,她让天地万物披上同样的素衣,为官道两侧饿殍盖上厚重的棉被,就此掩盖了世上一切的不公与抗争。一片白茫茫的,真干净,真太平。

    雪还在努力地下着,洋洋洒洒,不计收获与回报。路上再也没有人走过,官道宛如一道白绫,弯弯曲曲地铺在天地之间,似乎已经在此蛰伏了一万年。

    风雪连天起,苦旅独自行。红梅映雪艳,生死有无中。

    谁知道,那辆孤独的马车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