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压榨
南监的条件比起北监好的不是一星半点,监牢中干燥清凉每日都会通风。
周奎住在一间单独的牢房中,里面除了一张方桌和两只蜡烛,还有笔墨纸砚,就连被褥都被下人刚刚整理好。
昨日温体仁来过,让他什么都不要说,内阁的人会帮他摆平所有,用不了十天半个月他就能离开。
不过周奎还是有些担心,毕竟皇帝是从他府上的地牢在众目睽睽下被救出来的,而且还有人动了刑。
一大早洗涮整理,周奎又开始拨弄起了佛珠,惴惴不安的他只能寄希望于佛祖看他心诚饶他一命。
“周国丈,没想到你现在信佛了?”
王承恩身后的锦衣卫给他打开了牢门,然后走了进来。
“你们走下去吧,咱家要和国丈大人说点体己话儿。”
周奎又是拜佛又是念经的样子在王承恩看来可笑的很,如果菩萨显灵老天有眼,周奎这样的人早就被雷劈了。
“吴公公,今日朝会百官是怎么说的?”
周奎一脸谄媚的搀扶着王承恩坐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都查清了,说你抓皇上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真的误会啊,我都快冤死了。”周奎叫苦不迭。
“冤不冤的可没人管,毕竟皇上是在你家地牢被找到的,还上了刑,今日一大早可有不少人都力主杀了你…”
“啊?什么人要杀我?”周奎眼神凶狠,显然不准备善罢甘休。
“什么人我不能说,但也有一部分要保你。”
这是王承恩和吴孟明早就商量好的说辞。
“皇上呢?”周奎很清楚,如果皇上不松口他必死无疑。
“皇上虽然对你失望的很,可毕竟怕皇后娘娘伤心,现在也是拿不定主意。”
王承恩绝口不提皇上已经洞悉了他这么多年的恶行和罪证。
“你啊,咱家看你是凶多吉少了。”
“公公,公公…”
周奎急忙解开衣服,撕开了绸缎里子,谁也想不到这衣服中间居然藏着几张会票。
王承恩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也是最能和皇上说上话的。
“这些是大通钱庄的会票,每张五千,一共有两万两。”
“你这是干什么…”
王承恩佯怒瞪了一眼周奎,手上的动作是要拒绝,可一抬手袖子正好对着银票,周奎将银票卷起来很顺手的就放到了他的袖子里。
“谁不知道您是皇上最宠信的人,一定要帮我说说好话。”
王承恩心中冷笑,以前鼻子孔朝天哪里能看得起他们这些阉人,现在也求到了他身上。
“咱家说了可不算啊,国丈您要知道我头顶上可还有位曹公公,若是曹公公他老人家不同意,咱就算有心也不敢乱开口不是?”
周奎听出了弦外音,虽然有些肉疼,但还是把剩下的取了出来。
“当然也少不了曹公公的好处,我现在身上就这一些,等我出去了自然还有孝敬。”
周奎已经是满头花白,可毕恭毕敬的搀扶着王承恩离开,谄媚至极。
牢房之外的空地上,朱由检就坐在一旁听着里面的对话。
锦衣卫已经搜查过周奎的家,一些奇珍异宝确实罕见,但金银都被藏了起来。
“四万两?这就是你的手段?”
朱由检有些不屑,他在国运中可是看到了周奎足足拿出来八十万两。
“皇上您有所不知,如果您想一次性让一个人把家底子掏干掏尽,这个人八成会选择直接去死。
京城有一道名菜活叫驴,就是从活驴身上一片一片的把肉剐下来,这样的肉最为鲜嫩,放到嘴里还能感觉到在跳动。
老师傅能从一头驴身上片下来几十斤肉,驴还是活的,但一些火候不到的新手最多三五斤。
差别这么大的关键就是手法,一刀下去驴感觉到了疼,但又觉得自己不会死,这样驴就会忍着疼痛求活,厨子也才能一刀刀的下肉。
等到肉下的差不多了驴要咽最后一口气,那才是下重手敲骨吸髓的时候。
诏狱中的人和活叫驴做法一样,绝境中只要有希望,他们就愿意付出,可又不能一次出太多,层层加码才能在他们身上刮下最多的东西。”
吴孟明非常自信,他勒索过的人不计其数,还没人能逃脱这样的定律。
看到吴孟明如此自信,朱由检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关宁锦的大军正在等待着这一大笔钱来稳定军心,他要的只是结果,至于过程并不在乎,毕竟周奎这样的人千刀万剐罪不可赦。
王承恩离开诏狱后便邀功一般将这几张银票交给了朱由检,虽然他很眼红,可也知道什么钱能拿什么钱要掉脑袋。
“去把钱兑出来存入内库。”
周奎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自己就算作恶多端害人无数那又如何?
皇帝的枕边有自己的女儿吹风,朝堂上温体仁一定会保自己,周延儒所代表的东林党和自己也多有瓜葛,再加上曹化淳和王承恩也收了自己的钱,自己应该能活下来。
可周奎不知道的是从朱由检瘸着腿从地牢出来的时候,他就注定了是一个死人,现在王承恩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当周奎再看到吴孟明时,心里都把他骂成了筛子。
“周国丈!”
吴孟明非常客气,手里拿着上好的酒菜,隔着很远周奎都闻到了香味儿。
周奎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黑了,但和吴孟明雁过拔毛的手段一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今天又到了我收银子的时间了。”
放下了酒菜,见到周奎不说话,吴孟明笑道
“周国丈,我的周老哥,你也应该体谅一下兄弟不是?
你看看那些下了我们锦衣卫诏狱的,那个不是得先过三关?
等过完三关命都丢了半条,可是老哥你可是一点伤都没有啊。”
“那是因为我给了你一万两银子。”周奎拍着桌子说道。
“周老哥,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给了我,我是拿你的银子办你的事,替你挨打那个都落下了暗疾我都没跟你多算。
你看你还住着整个诏狱最好的牢房,日日都有人伺候着,好酒好菜招待着,我就收你点钱不过分的。”
吴孟明和周奎以前并没有太多交集,周奎现在才知道这个笑面虎的厉害。
牢房的钱按天算,每日五千两。
酒菜,每日八百两。
扫洒洗涮,每日六百两。
蜡烛点起来要钱,椅子坐一坐要钱,甚至差役倒个净桶也还要钱。
“我没钱了!”
自从周奎下了诏狱之后,单单是在吴孟明这里就花费了五万两,缝在内衬上的会票花了个干干净净。
“皇上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勾当?北京城有多少人被你老哥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
现在朝上对于放不放你争论的很凶,几位阁老为你求情,皇上也有些犹豫了想小惩大诫一番就此了事。”
“当真?”周奎激动的站了起来。
“那自然是真。”
吴孟明一边说着将王承恩收集的周奎罪状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这些罪证里还有不少都是王承恩编造的。
“我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告你一状…”
周奎看到这些东西语气也软了下来,他当然不知道朱由检早就了如指掌。
“吴指挥使,兄弟我能少得了你的好处吗?可我现在真没钱了。”
“身上时没了,别的地方一定还有吧。你在忍几天就放出去了,以你的身份把这些钱赚回来不是轻而易举的吗?你再想想,将来兄弟我如果有一天犯在你手上,这笔钱是不是又回去了?”
吴孟明就像是一个笑面虎,朝堂上的人都称他是缓于害人急于得贿,周奎当然也听说过这个名号。
“去我府拿,书房右手第二个书柜第三架推开有暗格。”
周奎有些心疼,他之所以一直不肯说,是因为那个暗格里放着的不是小数目,几十张钱庄会票加起来有十万两!
让吴孟明去拿还指望着能找零?肉包子打狗,这十万两一文都不可能给他剩下!
“对了周国丈,您的儿子儿媳也被您牵连下了诏狱,您爱子心切不如我给他换个条件好点的牢房?”
“不必了,他们还年轻,这一点小罪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