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躁动
行人们向此处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后,便都失去了兴趣。
朝天而望,月亮依然挂在遥远的山脉之上,会在此时早起的人几乎都是有要紧事情去办的,不会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牵扯太多,更何况那人就倒在教堂的门口——神主教之所以能够在恩斯扎住脚根,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它补充了黑街的无良庸医和商人街天价药师之间的位子,为不贫穷但也不富裕的人提供了一个选择。
等到扫帚被风刮了一下,瑞弗尔才回过神来,他始终没想起自己到底在哪见过这个人。
“喂,你没事吧!苏菲亚,苏菲亚!”明白自己愣在那是该死,瑞弗尔赶紧将那人抱起便向教会内走去,同时呼唤着他可靠同伴的名字苏菲亚。
“!”
但还没等瑞弗尔走几步,他忽然感受到下巴挨了一击,身体随之失去了平衡。那一击并不重,瑞弗尔迅速稳住了身形,但怀里的人这次就硬生生的摔到了地上,身体也开始扭曲起来。
不是忽然放开,瑞弗尔都没发现那人居然这么重。不过这是题外话,迅速扫视一圈后确认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再结合刚刚的触感来看,应该就是怀中的这人用胳膊给了自己一下,可能是因为受到惊吓或者其他原因,但瑞弗尔决定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
“先生,您没事吧!”瑞弗尔又准备上前去将他扶起。
“啥??!”
“?......”
这一声沙哑的“啥”把瑞弗尔震住了,因为对方表现得有些生气,瑞弗尔并没有继续上前。
那人在地上不紧不慢地扭了一会,甚至还翻身把垫子垫在身下伸了个腰。
目睹此刻场景的瑞弗尔才发现这人穿的居然是长布!连衣服都没得穿的人一般都是从黑街那里来的,但穿着由清洗过的破布和其他东西做成的“长布”,那就说明这人是一位生活在黑街的女性。
少女好像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比自己矮半个头,浑身脏兮兮的但却掩盖不住身体呈现出的曼妙曲线。曾因食物问题而和黑街孩子们有过激烈冲突的瑞弗尔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位少女的身体素质并不简单。起初因为裹着垫子让瑞弗尔误以为是男性,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虽说如此,少女的状态也算糟糕了,个人卫生先不说,凌乱的头发和红肿的双眼,面部状态虽然不清但再加上刚刚嘶哑的声音的话,她还是需要教会帮助的。瑞弗尔确认到这,刚打算先道歉时,少女的双眼与瑞弗尔的双眼对视了。
......
就好像脑袋被击穿了一样。
少女的眼睛仿佛金色的隧道,不断从内向外延伸到瞳孔,又仿佛在瞳孔处凝聚成了一根黑色的针,这骇人的眼神令瑞弗尔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半步。
“......”
但他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说:“这位小姐,你还是去我们教会里休息一下再回去吧,继续走下去的话也会对周围的人造成困扰的。我们虽然并没有多余的食物,但起码还可以给你提供洗澡的地方。”
瑞弗尔第一次觉得与人对视是这么耗费精力的一件事,于是他把自己的目光锁定在少女的鼻尖,以此来避免两人眼神接触。
就在少女刚准备回应时,教会的门被推开了。
“瑞弗尔啊,我刚刚坐在后面好像听到你在叫了,怎么......”
出来的正好是雷切尔夫人。
“诶呀,这可不行,怎么哭成这样了呢!”雷切尔夫人的目光与少女对上后,马上就担心地叫了起来,“这位小姑娘,你快进来好好休息一下吧。神和神父也会理解你的。”
盖德虽然身为教皇,但神主教的规模实在太小了,所以平常一直都来的人会习惯性地称呼盖德为神父,盖德也很乐意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在恩斯,只有一个人会坚定地称呼盖德为教皇,那就是——瑞弗尔的青梅,从小一起和瑞弗尔被盖德收养的伙伴之一,苏菲亚。
注意到是位老人,少女的身形从转过去的那一瞬间就好像软了下来。瑞弗尔看到这点,心想自己刚刚误判了她的性别,还不由分说便抱了她,被瞪那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少女虽然尝试婉拒,但蕾切西夫人哪是好应付的,过来一把就搂住少女往里带,少女被这一下吓得不轻,或许是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这么坚决,也不嫌弃自己身上又脏又臭。既然做到如此地步,少女也只得随老太太乖乖进入了教会。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莱登。”
“愿神保佑你,莱登。”
莱登?这名字听起来像个男人,但生活在黑街的话也无可厚非,在那里被抛弃的孩子大多连自己的父母都没见过,就是喜欢啥名字就叫啥。想到这里,瑞弗尔赶紧把扫帚捡了起来,任务既然已经被严重耽搁,那剩下的区域就只好赶紧应付应付,不然就要因为迟到而没有早饭吃了。
正当瑞弗尔手忙脚乱之际,在不远处的小巷里,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身影“啧”了一声后,便消失在了小巷里的阴影之中。
......
“以前只是听说过,但没想到这次真的遇见了啊,蕾切西老夫人。”说着,莱登又将一盆水从自己的头顶倒了下去,然后用手臂擦了擦脸。
“嗯......”苏菲亚虽然陪同在一旁,但她有些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放。并非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莱登的身上有很多伤疤,让苏菲亚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和对方并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这样的想法也让她有点小失落。
但就在苏菲亚视线漂移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了一件震惊的事情。
“诶?——”苏菲亚本能地抬头,却发现莱登已经在扭头看着她了。
苏菲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但莱登却先对她歪头后无奈地笑了笑,略有俏皮地对苏菲亚说:“这件事就当成我们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好吗?”
听到这句话,苏菲亚面对眼前这位潇洒的少女也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的胆怯,高兴地回应道:“嗯!”
......
“今天有几处地方没扫干净呢。”盖德对着同自己一起走在教堂院内的瑞弗尔说道。
每天早上的工作结束后,当天扫地的人都会听到盖德对工作的评价,但是盖德却并不会因此而实施奖励或惩罚,无论是最小的帕奇还是玛洛,亦或者最大的自己和苏菲亚,盖德只会在留下这一句话后继续自己的工作。
“抱歉,父亲。”瑞弗尔回应道。
即使自己作出回应,盖德也理所当然的对此从来没有过任何表示。
每次进入这样的场景,瑞弗尔都会觉得自己的能力还是未能得到承认。实际上为了成为传教士,瑞弗尔很早开始就对盖德坦白想要外出布道,但自从第一次瑞弗尔表现出相应意愿时起,盖德每每都会和瑞弗尔展开辩道,而且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瑞弗尔会被辩到黔驴技穷,无话可说的地步。
次数多了以后,瑞弗尔其实很高兴苏菲亚选择的是日后继承恩斯的教堂,让自己能够一门心思专注在修行上。
就在瑞弗尔继续随盖德前往办公室的途中,苏菲亚和莱登有说有笑地从对面走了过来。
“毕竟最灵活的部位要是受伤了,那行动可就难上加难了啊,坐以待毙在我们那是最被忌讳的。”对于苏菲亚“为什么莱登在手臂上和腿上没有伤疤”的疑问,莱登如实回答道。
“啊,教皇大人!瑞弗尔。”苏菲亚注意到两人,率先打起了招呼,莱登注意到后,向两人鞠躬表示感谢。
盖德向她们点了点头,然后绕过她们继续向办公室走去,留下瑞弗尔和苏菲亚莱登三人站在原地。
三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尴尬,但明显是有事要发生。瑞弗尔上下打量着莱登和她手里拿着的东西,莱登则注意到自己身旁的苏菲亚明显有些身体僵硬的感觉。瑞弗尔等盖德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转身进入办公室后,立马对苏菲亚开口问道: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苏菲亚回答道:“虽然我提议将帕奇的旧衣服送给莱登,但莱登说比起穿上后又弄脏,不如把旧衣服拿到黑街换些对生活有用的东西更好,所以她还是把自己的长布穿上了。”
“既然她没有接受,那么旧衣服应当归还我们才是,你为什么允许她私自带走?”面对瑞弗尔的质问,苏菲亚渐渐低下了头。
“确实如此。”莱登见状,借此上前一步,一下把衣物塞到了瑞弗尔的怀里,“呀呀呀呀~本想着或许能够讨点便宜呢,但都这样说了那就还给你吧。”
莱登浮夸的动作和刻意的声线让苏菲亚在心里大呼不妙,配上莱登本身表情就很少的面部,这番话比起挑衅也更有正式宣战的意味。
归还衣服的同时,莱登顺手还想把新鞋子也脱下来,但却被瑞弗尔用手制止住了。
“你既然接受了鞋子,就不必费劲把它送回来了。”
两人的脸此时距离很近,很近,近到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程度。
瑞弗尔看向此时的莱登,无论是之前面向老奶奶,还是刚刚和苏菲亚愉快的对谈,亦或者现在两人互有对峙之意的场面,这女人的眼神再没有变得像初见时那般锐利过,这令瑞弗尔有一丝不解。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毕竟,唯独鞋子是真的需要更换。”说着,莱登像瑞弗尔献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谢谢你。”
“还有,红鸟让我代他向你问个好。”在瑞弗尔放开莱登的同时,出乎他意料的话语从莱登的嘴中说了出来,“他说自己对你们做过的事感到很抱歉。”
啊~红鸟,是她,那个曾多次和自己小弟来教堂偷取食物的黑街女孩。听到熟悉的名字后,瑞弗尔和苏菲亚都立马都回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