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楠当天晚上就带着小铁跑了一趟慈幼局，他跟小铁蹲在慈幼局的墙头上观察里头负责照顾小孩子的妇人。

    “看起来还行。”程家楠嘴里嘟噜着，他看这些妇人虽然不全是满怀慈爱的对待这些孤儿，但至少不是恶言相向，更没有随意打骂，那就足够了。至少比他娘也比小铁的娘好那就行了。

    “行？”小铁其实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只是跟着蹲在墙头上。这时候听到程家楠的话，抬头看了东家一眼。“什么？”

    “说那些人对小孩子还不错。”程家楠笑着揉揉小铁的脑袋，“我们可以放心了。”

    确实看到慈幼局的情况，程家楠真的放下心里的担忧，不是后悔报官救了他们，而是担心自己的行为让这些小孩子出了狼窝入虎穴。幸好这些担心都没有真的发生。

    程家楠拉着小铁又把慈幼局上上下下、前屋后院，连厨房、地窖、水井都没放过，全都仔细检查一遍之后才打算回旅店去。

    “行？”小铁乖乖跟着东家走了一圈，看到程家楠满意的样子，好奇的问道，“都行？”

    “对，都行。”程家楠决定回旅店跟师父还有爷爷好好说道说道，原来慈幼局还挺好的，跟他原本想的不太一样。“我们回去吧。”

    “好～”小铁乖乖听话，就是，“回去，吃？”

    “我们吃饱才出来的。”程家楠眼睛都瞪大了，小铁难道变成饭桶了？

    “八只。”小铁终于想起来他还有八只公鸡没吃。他认真的看着程家楠，要求东家兑现承诺。“公鸡，肉。”

    “我们这会儿人生地不熟的，哪里去给你买公鸡啊。”程家楠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没有办法。“等回去吧，之前说的也是回观里买给你吃，谁知道我们又出门了呢？”

    小铁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没错，“回去，吃？”

    “回去就吃，保证。”程家楠拍胸脯，他最多逗逗小铁，实际上答应的事情就没有没做到的。

    “嗯，好。”小铁高兴了，拉着程家楠的手蹦蹦跳跳的。

    程家楠牵着小铁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因为邱家老爷死的太惨，晚上愣是一个行人也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就连说话声都罕有传出来的。

    每个人家都深怕出声会引来厉鬼的注意，所以天一黑就全缩回家中，大点儿的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程家楠对此表示非常习惯，本来他的世界就全是鬼，活人才是真的稀罕。他跟小铁小声地笑闹，不料在一个拐角处，迎面撞上一盏灯。

    一盏被一个脸色苍白透青的年轻人拿着的灯，妖异的红光带着莫名的腥臭扑面而来。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程家楠反应快速立马就是一个金光神咒，同时一手把小铁往身后推。“你是什么人？”

    那年轻人双眼无神，嘴中念念有词，仔细听却只听到他不断重复，“你真美，你的皮肤真美。”

    程家楠的眉头皱了一下，看来邱家的苦主被他遇上了。“这位……姑娘？我们没有恶意，你想报仇尽管去，还是你需要帮忙？”

    那年轻人，也就是齐家少爷两眼一翻，一双眼珠子就只剩下眼白的部分，“你……是……谁……？”

    “我就一过路的，没打算管闲事。”程家楠可不敢对着不认识的厉鬼通报姓名。

    附身在齐少爷身上的厉鬼似乎还有一点理智，思考了一下也不打算对程家楠下手。“你……走……”

    “多谢姑娘。”程家楠拱手，拉着小铁就想绕过祂。

    只是才将将擦身而过的时候，厉鬼突然反手想抓住程家楠肩膀。程家楠一直警惕着祂才没有被抓住，可是才一眨眼，厉鬼又挡在他跟小铁面前。

    “慈……幼……”厉鬼的魂魄稍微离开齐少爷的身体，但仍有一大半与齐少爷重合。

    在程家楠看来就是齐少爷有两张脸，一张脸像面具一样贴在另一张脸孔上。厉鬼的脸就是那面具了，七孔流血面目全非，看来死前遭受了非人的痛苦。

    “姑娘是在问我为什么要去慈幼局？”程家楠瞥了一眼街道尽头的慈幼局大门，没介意差点被抓住，依然好脾气的回答祂。“我之前举报了人贩子，过来关心关心那些被救出来的小孩子。”

    “……举……报……”

    “对，是我跟我师父举报的。”程家楠点头，大方的承认事情是他们师徒做的。

    “帮……我……”厉鬼突然提出要求。

    “帮你报仇？”程家楠很惊讶，他打听到的消息可是说了厉鬼报仇的手段，那叫一个鲜血淋漓，难道这样还不够？“你还有仇人？”

    “邱……家……”

    程家楠懂了，邱家才请了法师，如果要报复其他邱家人，暂时是有难度的。

    “你想……”怎么帮你？程家楠的话没说完，就见厉鬼被齐少爷的身体弹出来，而被附身的齐少爷则开始胡言乱语、鬼吼鬼叫的。

    “啊啊啊～你好美～～”

    “真美～～～”

    “我中状元啦～”

    “我中状元啦～～”

    “啊啊啊～～你皮真嫩～”

    “血啊～～”

    程家楠听了几句，担心齐少爷会把附近的人引出来，直接把视线转移到他手上的美人灯，“姑娘，你跟我回去？”

    美人灯闪了一下红光。

    “冒犯了。”程家楠看厉鬼同意，劈手夺过齐少爷手上的灯，拉着小铁在附近的人出来探究竟前快快跑了。

    回到旅店，程家楠先让明爷爷站到葛道士后头，才把美人灯放到桌上。

    “不是说有多远就跑多远吗？”葛道士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程家楠，他老远就闻到那股腥臭味，结果原来是这小子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程家楠搓搓手，他没想那么多，等进了房间看到师父跟爷爷才想起来，可惜太晚了一点。“祂说需要帮忙。”程家楠讨好的笑笑，又偷看明爷爷，希望明爷爷能帮他说话。

    明爷爷接收到程家楠的眼波，可是他一点也不想管，还把脸转开了--这胆大包天的小子就该受点教训。

    程家楠看明爷爷不帮他，只好可怜兮兮的看着葛道士，他下回真的不敢了。

    葛道士又瞪了程家楠一眼，才对着美人灯打招呼，“姑娘，你想我们怎么帮你？”

    程家楠站在一旁，这时候才有心思打量这盏灯。因为材质跟一般的纸灯不一样，程家楠心想这应该就是明爷爷说过的皮灯；上头还画着一个美人，那画工精细，美人香肩微露、眼波流转、五官明艳动人、点了红色胭脂的红唇嘴角微微，怎么看怎么诱人。

    “醒醒。”明爷爷突然伸手拍了下程家楠，他刚刚看程家楠盯着美人灯似乎失了神，怕是被灯里厉鬼迷惑了，赶忙过来把人叫醒。

    “啊？”程家楠被叫回了神志，拍拍自己胸口后怕不已。“爷爷，幸好你叫醒我了。”不然他八成回变得跟那个被附身的人一样，疯疯癫癫的。

    “姑娘，我徒弟没冒犯的意思。”葛道士沉声说道。

    “失礼了。”程家楠也乖乖道歉，美人灯是这厉鬼的寄托之物，他这样盯着看确实是失礼的。

    灯上的美人这才收回森冷的目光，转而看向葛道士，然后一个穿着舞衣、露着香肩与裙子开衩露出半条腿的姑娘站到了桌边。

    葛道士一向不在意这些，明爷爷不论是在黑船上还是后来做生意都见多了，两个人都毫不在意的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她。

    “敢问怎么称呼。”葛道士问道。看到这姑娘，在看看那盏灯，想想邱老爷的死法，葛道士心里有数了。

    “小女子丽娘。”丽娘袅娜的行了礼。

    “那么丽娘，你想我们怎么帮你。”葛道士也没有多做试探，直白的问题让丽娘愣了一下。

    “帮我把钱拿给慈幼局收容被人贩子拐卖的，腰上有一个红色胎记的男孩子，他今年三岁了。”丽娘想了很多，包括把邱家人骗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她最挂念的事。

    “行。”葛道士一口应下，只是转交一笔钱，这事容易。

    “就只有腰上胎记这个特征吗？他叫什么？”程家楠才去过慈幼局，那里面小孩子挺多的，而且很多都长得瘦瘦小小，只知道胎记跟年龄万一找错人呢？

    “我不知道，”丽娘茫然，“我生下他，他就被抱走了。妈妈说给了来楼里送柴火的夫妻，我偷偷给过他们一些钱，可是，去年才听洗刷的婆子说，他们把我儿子弄丢了。”

    程家楠沉默了，所以丽娘的儿子在不在慈幼局还两说，她只是听说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都在慈幼局。

    “我们会尽力帮你找。”葛道士认真的看着丽娘做下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