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

    ——《道德经》

    张凤林、陈英、张嫣、张涛终于聚在一起，吃了一个团圆饭，这是今年的第一次，张凤林也有几年没有好好跟闺女坐在一起吃个饭了，此刻，看着闺女怀里抱着半大的小孩子颇有些拘束，一会儿问小孩多大了，一会儿问小孩吃饱了没，一会儿又给小孩塞了一个红包，嘴就没合拢过。

    张嫣念大学之后明显跟父亲生疏了很多，多年在外地工作，婚后几年，除了过年期间吃个饭，跟父亲也仅仅电话里聊过几次。

    见他这样殷勤，也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吴兴没来，只得低头不语，认真吃饭。

    张凤林似乎之前跟陈英通过气，知道闺女家里发生了什么，也没多问，吃完饭连连打哈欠，被陈英催着睡去了。张嫣有些不自在，想带着毛毛回去。

    陈英瞪了她两眼，说女婿待人不好，难道闺女就没脸做人了？让她安心老实在家待着，等过完年再说。

    大年二十八向来是诸市人拜施工庙的日子。这施公非施公案的那个施公，而是诸市历史上出的一位大官，为了老百姓请愿得罪当时皇帝，罢免归林之后致力于当时诸市的百姓生计，散尽家财修桥铺路，救助贫苦百姓，最后贫困多病致死，死后被百姓尊为施公，修了施公庙，佑一方水土。

    据说施公庙很灵验，香火不断，实际上作为诸市的一个景点，是过年必去游玩的一个地方，一个风俗习惯罢了。

    张嫣对此非常认真，她提前一天就吃素沐浴，洗尽铅华，着黑衣黑裤，不带首饰，等到二十八那天，跟张涛一起，天不亮就起来，俩人蹬着电动车就赶去了，开大车不方便停车。

    里面已经人头攒动，好不容易挤进去，拿出提前备好的香，才有空擦一擦额头的汗水。

    左殿拜姻缘，右殿拜富贵。左殿没什么人，右殿单排队就要二十分钟。张嫣无比有耐心，跟张涛一起老老实实排队。轮到自己时，虔诚地上香。张嫣看着案台上威严的施公像，心想如果施公在世，一定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只有心有众生，才能舍小家顾大家，做到他那一步。

    上前三步上香，退后三步，俯在蒲团上三拜，不过多停留，而后出，每个人如此，不知道心里有没有将所有愿望都讲与施公听。

    随着人群出来，张涛拽拽她衣袖，说也想去姻缘殿拜拜。张嫣便站在殿外等他。

    每个即将踏入婚姻的人，无不带着欣喜与渴望，离开时徒留怨怼，她已经不渴望什么了，唯一所求便是工作。

    张涛出来时眉间含笑，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望，可惜他将对象藏的死死地，也不让大家见一见，说是害怕吓着了人家。

    还没结婚呢，就是个老婆奴。

    大年三十那一天张嫣执意要回去，陈英拗不过她，只得将毛毛强留在家里面。

    张嫣一个人回到了出租屋，手里拎了一袋陈英提前准备好的馒头与面条。一般情况下，商场在过年的几天都会歇业，陈英担心她买不到东西吃，所以才让张嫣将东西带出来，还有塞进去的一卷对联，不塞怕她想不起来贴。

    张嫣将对联仔仔细细的贴上，虽然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但该有的意思还是要有的，又将电视打开，调到音乐频道，听着里面的人唱着激情澎湃的吉祥歌曲，她却觉得心里异常空虚。

    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情绪毫无波澜地刷视频。就在这时，手机公众号推新了一条消息，12345市民热线向全市人民拜年，祝大家新年愉快，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则五分钟左右的短视频。视频里面有一群画着淡妆的热情洋溢的穿着一致工装的年轻人们对着镜头说着吉祥话。

    张嫣看着她们，心想，电话里面甜美的声音就是她们发出来的呀，看起来他们懂得很多。

    她就在这个公众号视频下面留言：也祝你们新年快乐。谁知还没有过一分钟，后台居然回复说：祝你新年快乐呀。

    她一时有些激动。心想，她们还真的是宣传的那样一年到头，一周七天，每天24小时不间歇的工作呀。眼看过年钟声就要响起来了，她点开信息群，跟以前的同学，老师，还有亲戚朋友们都发送了过年祝福短信。

    有一些群发，有一些自己编辑信息，完全看自己心情与对方的习惯。

    等不多大一会儿手机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收了一大堆消息。发消息的时候就像种下一粒种子，而收到对方回复，就像在收获果实，发的时候有多辛苦，收的时候就有多快乐。

    她看着手机里面的消息，每一条都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心里很满足。联欢晚会尚未结束的时候，她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新年新气象。

    初二她又回娘家，抱了抱毛毛。毛毛现在有十七、八斤重了，据陈英说，已经会爬了，可惜是倒着爬。陈英当场让毛毛演示了一下，果然，毛毛蠢萌蠢萌地将两只手臂一撑，身子呲溜呲溜往后面退去，当她发现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远的时候，脸蛋憋得通红，气的呀呀叫了两声，干脆翻过身躺在床上不动了，见外婆跟自己的母亲在旁边没心肝的哈哈大笑，气恼起来，小胳膊小腿乱踢蹬，只可惜衣服太厚实，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做不了太大的动作。

    张嫣自结婚之后都没有怎么走动过娘家的亲戚了，今年趁自己有这个功夫，将几年没去的亲戚都走了一遍，她发现，去亲戚家的情形基本都一样，几个老表成家立业之后，交往越来越少，贫富差距也越来越大，话题越来越少，聚在一起，也就聊一聊工作，孩子上学，父母亲身体，男人吹一吹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女人抱怨抱怨自己老公不疼人……

    好不容易应酬完，直到初五，张嫣才得空在家美美的睡了一个大长觉，这一天张涛要走了，他年假已经休完了，最后一次问姐姐要不要去谭市，得到否定答案的时候，叹一口气，给毛毛封了个大红包，才离开。

    只要张凤林在家，都是他做饭，见张嫣窝在家里不怎么动弹，便着意使唤张嫣准备学习做几道菜。张嫣虽然不怎么喜欢做饭，想到毛毛大了之后还得自己下厨，便积极主动地给父亲打下手，每天油里来油里去。

    “初一的时候吴兴给我电话拜年了，说初二开始要加班，没办法再过来咱家走亲戚。”

    张凤林觑着闺女面色，小心翼翼地说，“你是咋想的，总不能两个人就这么一直不咸不淡下去吧。”

    “我现在没有离婚的打算，但如果他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一切顺其自然吧。”张嫣说了实话，她不想为此再付出什么了。

    “你拿定主意就行。缺钱了跟我说。”张凤林说。

    “好。”张嫣鼻子又酸了，话语带上了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