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徐生。”

    呼唤中，被轻轻拍脸。醒来睁了眼，可以看到棚户未能遮挡全的刚亮起的天色，当然还有遮挡了一部分天际的邱长明那部分老脸。

    有些莫名的疲惫，徐安抬起手揉了揉头，撑着铺起身。

    昨晚虽说遭遇了一番事情，可实际上并没有睡得太晚。毕竟刚入了夜就引魂作歌，真的唤得魂来后，遭遇那番变故也耗时不长。

    回到大屋后，也没有太晚就入睡。可现在却乏人得紧，难道是遭遇鬼祟被阴气噬了体？可邱先生也一起遭遇了那番，看起来精神头比他要好上许多。

    很快徐安便想到，手在铺上探了探，很快抓到了那铃铛。

    想到昨晚在梓娘尸身前，晃动着引魂铃，怀着侥幸的心情试试看能不能唤得梓娘魂来。那时候幻象丛生，之后停下摇铃后，其实也感觉头昏脑涨，疲惫得紧。

    如此看来，这铃铛果然不是什么善物，使用要慎之又忌。

    “徐生，昨晚你在大屋内摇晃这铃，我隐约听到，也隐约觉得有些不适。而你现在这般疲乏，这铃怕不是什么好物，而那昨夜那‘阿母’。”

    提到阿母，邱长明露出忌讳的神色，想了想，还是一咬牙，说道：“绝不像是什么仙家，倒更像是阴邪之物。她所赐下之物，当慎之啊。”

    “我省得。”

    徐安轻轻点头，又因为疲乏不禁掩手打了个哈欠。

    接着便将铃贴身放好。

    虽然想过，这不善之物带在身上兴许不是什么好事。可事到如今，他只要行差踏错就万劫不复了，又要如何顾忌这些？

    能得一番助力，就得一番助力罢。

    当然，有些事情，也不能忽视了。

    “邱先生，您见多识广，寻过许多奇谈怪闻，可对那阿母有什么想法？”

    徐安问道，却是直接说出来，让邱长明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却是不忌讳一下，当然，兴许也是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

    邱长明犹豫了一下，接着心里自嘲一笑。曾经，到处寻访奇谈怪闻，与人闲聊这些时，他又何尝忌讳？

    倒是昨夜真的碰到后，心里既是兴奋，又是害怕，就好像好龙者真见了龙，不免可笑。

    此刻徐生需求他，他切不可让徐生小看了。

    于是收敛了脸上的一些失态，露出寻思的表情，接着便说道：“听口音，倒像是宁州那一代的南方官话。很正，一般不是出身宁州，就是长期身在宁州。”

    宁州吗？

    徐安随着邱长明看向了一个方向，他大概猜到，邱长明看向的那个方向，应该就是宁州的方向。

    二十年来四处行游，邱长明自然熟于地理，方向感也不会错。

    而宁州，他也知，是南国最繁华之所，甚至古代南朝时，还做过南朝国都。

    而本朝南国也是繁华鼎盛，可谓文教之乡，由此可见经济基础有多好，那么宁州这可谓南国首善之地的繁华，也就可想而知了。

    “仙人。”

    刚走出一个转角，正要和邱长明一起离开这处巷子时，一个呼唤传来，昨夜那钱小乙迎面而来。

    却是轻易能从对方脸上看到忐忑不安。

    徐安和邱长明对视一眼，都猜到，应该是办事不利。

    徐安便问道：“棺材没买成吗？”

    钱小乙摇了摇头，有些苦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

    “我付了钱，本来让棺材铺里的人将棺木扛过来，可是在扛到附近后，他们猜到是要扛到仙人你家，说什么也不肯在扛到这里了！”

    却是没有那么多的心眼。

    若是油滑狡黠一点的，都知道该怎么借势了。

    “乙哥儿，那就烦请昨晚你那些同僚。”徐安提点道。

    “可、”

    “他们不会拒绝。乙哥儿你也该知道如何使人而用，凡事也不可能只求自己。”徐安抬起手，拍了拍钱小乙的肩膀，柔和道：“当然使人也不能空仗势，我知官府差役都有仗势空使的习气，可劳有不得，必生怨怼，为人处世，最好立身求正，有得有出。”

    钱小乙听到仙人都这么说了，只好点了点头。也不敢忘记这话，默默记在心里，接着依旧怀着忐忑离去，试着烦请自己那些昨晚一同的同僚。

    他也并不真的多愚笨，大概猜到，应该是以着仙人的名义烦请他们，在联想到自身，自己都这么怕，不代表他们就不怕，不然为何昨晚自己被推出来？

    这么一想，多少有些快意。

    毕竟，仙人说过，官府差役都有仗势空使的习气，这本就没错，因为他就是在差役中，也是被仗势空使的那个。

    如果不是仙人的提点，能借着仙人的势的话，因为心中这份快意与酣畅，他怕是也要来个仗势空使，来回报那些同僚往日对自己的呼喝。

    可仙人都那般提点了，他也只能收起这些小想法，按照仙人所言。

    立身求正，有得有出。

    在钱小乙快步走远，脚步越发快，隐隐显现出他内心的兴奋时。

    看着他走远的身影，邱长明说言：“徐生，没想到你对这使人这么上心。”

    使人指的就是使唤的人，也就是这钱小乙。

    “这般教他做人，莫非是要将他立为君子？”

    说着，邱长明有些诧异。

    因为世间，君子难求，空有君子名头，实际上也多有非君子之行的，也不知有多少……年轻的时候，邱长明也差不离是个满嘴空话的人。

    后来见多识广，经历过很多，看过很多民间疾苦，慢慢才踏实下来，能够和各处底层劳苦活着的人说得上话，也不是那等自以为是的空使不出之人。

    可也由此可见，守君子之则的有多少。

    更别说将这等非上流的差役立身成君子了，实际上对这些教化不足者，明理之人也不会苛求太多。

    所谓礼不下庶民，便是教化不足，不应太过苛责。

    而对此，徐安笑着言道：“我如今好歹有个仙人的名头。”

    说着自嘲的摇了摇头，道：“虽然在许多人看来，这仙人的名头不过是装神弄鬼的狂妄丑类，可既然已号仙人，那便不能污了仙人的名头。”

    道言着，便抬起手，向着眼前指点去。

    笑语盈盈像是在随口评点，颇为悠然。

    “仙者，有道之人，有道之人，必是要福泽临人。而仙家福泽，首在求正。”

    “那正在何处？”邱长明也不禁笑着抚须问。

    “正在阴阳相济。”

    徐安笑着回答：“一进一出，阴阳之理也。道，动之反者，才能循环往昔。有道之人，让临者也立身求正，行阴阳之动，才能暗合乾坤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