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明是个地下坟墓一般的地方……

    刚刚在李先眼前走过的，还尽是些“歪瓜裂枣”，甚至无法称之为人的东西……

    但随着门的打开，突然间，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汇聚眼前……

    就好似你在一座荒芜的雪山上，攀登了许多天，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在眼前的皑皑白雪中，突然盛开了一朵“天堂鸟”。

    如梦似幻……

    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本能追求，李先的视线完全被锁定了，他的双腿也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再也无法也不愿挪动分毫。

    李先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愈发急促。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但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该做些什么来平息面前这种美好又尴尬的氛围。

    通俗点说就是，尽管真实年龄已经三十好几，但李先可是实打实的大龄母胎单身快乐宅，啥时候尝过这等甜头……

    少女伸完懒腰后，蓝宝石一般的双眼也看向了李先。四目相对，让李先一下子从石化中挣脱了出来。他从小到大接受过的教育在此刻督促他，应当对女性保持尊重。

    于是他决定先用小左酱挡住双眼，再开口说话。

    “你好，我……刚路过……就巧遇……你……吃了吗？”

    李先没有应对此等场面的经验，只能先来一波尬聊。更何况那机械指缝中，不时还会透露出刺眼的光。

    少女置若罔闻，只是那修长的睫毛微微跳动了一下，表情上看仿佛有一丝疑惑。

    李先见少女没有反应，以为是玻璃墙壁太厚，对方没听见。

    便扯开嗓门喊到：“你不冷吗？！”

    绝杀！

    斜上方满是屏幕的观测室里，中年眼镜男和邋遢小老头静静看着下方钢铁房间的这一幕。

    眼镜男握紧了拳头，他的内心已经开始产生杀死这个赛博格（Cyborg）的冲动。

    那是一种仿佛自己的瑰宝，被一个傻子给窥视了的感觉。

    “这真的有用？”尽管内心如暴风雨一般，但眼镜男说出口的话却没什么情绪，显然他对这个叫老钟的小老头还是抱有尊重的。

    老钟却不以为然，“研究不能拘泥于形式，如果这个赛博格真的遇到过天使，那让他直接面对“风月”，应该会有事情发生才对。”仿佛是因为头发太乱糟糟了，怎么挠都不得劲儿，老钟开始坐了下来，顺手拿出一个草莓味的固体饮料，开始咀嚼……

    “应该？！”眼镜男额头的青筋微微凸起，仿佛龙卷风就快要形成了。

    钢铁房间内的少女看了李先一会儿，朱唇轻启：“你会唱歌？”发出的声音清脆的像是山谷里叮咚的泉水。虽然没有回答李先冷不冷的问题，但好歹两人算是互动上了。

    “那我可太会了！！要不我给你来一段？”李先像是突然打上了鸡血，从尴尬的氛围中迅速解脱，调整了一下仪态，清了清嗓子，开始哼唱起年少时的拿手好戏——

    “是否还记得，童年阳光里那一朵蝴蝶花~它在你头上美丽的盛开，洋溢着天真无暇~”

    刚唱两句，李先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之前应该是在另一个门前唱的歌，离这儿可不近，况且隔了那么多冰冷森严的墙壁，少女是如何得知自己会唱歌的？

    “好听！”少女的声音第一次参杂了些许情绪波动。

    李先瞬间状态拉满！刚刚的顾虑立即被抛到九霄云外。要知道当年他读书时，拿着吉他和小木凳坐在女生宿舍楼下弹唱这首歌的时候，直接一盆水就倒下来了……

    这句简单的‘好听’，仿佛李先往昔青春岁月里为了博得女生好感所经受的所有苦难，都得到了告慰。他唱的更加全情投入——

    “慢慢地长大曾有的心情，不知不觉变化~痴守的初恋永恒的誓言，经不起风吹雨打~”

    不对……李先想起了平头粉眼男和山峰六洞男的对话——这个世界早就没有音乐了。那少女为什么会‘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

    随着哼唱的戛然而止，少女好似是回味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很好，很有精神！”

    这是什么评价？应该算是褒奖吧？李先陷入了茫然……

    同样茫然的，还有斜上方观测室里的两人。

    中年眼镜男那看上去很有素养的脸，此刻竟稍显扭曲：“他在鬼叫什么！这赛博格不会是个疯子吧？”

    “这世上还能有人比你更疯？”老钟继续啃着他的草莓味块状营养液，俨然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但其实小老头也陷入了相当困难的思考中……

    过了小半晌，老钟显然还没思索出答案，“风月说这是音乐，那应该就是音乐吧。”看的出他对名叫风月的少女无条件的信任。

    中年眼镜男的脸变得更黑了，“这就是《经典咏流传》里记载的音乐？歌声？优美的旋律？”从他的说话声里，能听出相当程度的挣扎，那是一种被自己所称颂的东西背叛的感觉。

    老钟吧唧着嘴不说话了，毕竟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过音乐……

    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不妄加臆断。这是老钟作为学术研究人员一直遵守的底线。只是这本该是甜甜的草莓营养液，吃在嘴巴里竟变得有些酸涩……

    李先并看不到这些场景，他觉得自己唱的不错，就是少了把吉他，不然还能发挥的更好。

    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忙的用右手在身上摸索半天，然后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口琴？！

    终于明白一直不对劲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李先结合着这个世界没有音乐的设定，从新梳理了一遍自己醒来后这些天的点点滴滴——

    这把口琴从他在花鸟市场“被激活”时就已经静静的躺在他的兜里了。

    然后他先是熟悉了一下身边的几位“挚友”，再开始练习小左酱的用法，再然后接到渣叔的委托……一直到遛街的时候被绑架来到这里……

    李先不断地在这几天的回忆里寻找着钢琴、小提琴、架子鼓、吉他、长笛、琵琶、古筝、二胡甚至唢呐、葫芦丝……

    他现在很确定，这个未来世界不单没有歌声，也没有任何乐器。

    那自己手上的口琴是哪来的？！

    李先认得这把口琴，只要是便携又入门简单，能随时随地在女生面前‘装’一下的乐器，他多少都有涉及。

    这是“巴西Hering”的blackblues十孔布鲁斯口琴。

    琴身整体全是深邃的棕黑色，并不好看，做工也略显粗糙，远不及德国的Hohner口琴，甚至不如日本的Suzuki，但好在音色还算悠扬～

    正当李先思考时，少女忽然开口询问：“这是什么？”她看着李先手中黑乎乎的东西，眨眨眼，充满了好奇。

    少女不认识口琴这一点，反倒是让李先松了口气。也对，一个女孩子光着身子呆在这么个钢铁牢笼里，连生活常识都不一定有，又怎么会全知全能。

    “这是口琴，可以吹出好听的音乐。你喜欢的话……要不送给你？”李先总觉得自己是占了少女的便宜，应当要回馈些什么。

    妈妈从小就教育他要知恩图报。更何况现在的情形应当算是‘涌泉之恩，滴水相报’。

    “好！”少女声音里所夹杂的情绪明显比刚刚又多上几分。

    她隔着墙朝李先伸出手，十指纤纤，手若柔荑。

    随着少女的手指轻触隔开两人的透明墙，肉眼可见的龟裂迅速在玻璃般的厚重墙面上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