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镇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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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命案

    皇后丢了四只宠爱的猫儿本就恼火得很,如今跑来找监察司帮忙找猫,碰上个尚安这等野蛮子就颇有怨言,只是寻猫重要,她也懒得现在跟这种人计较。

    结果呢?又来个山野丫头当着自己面骂自己,你说你不懂礼数就算了,皇后她还不想计较这些,基本上骂两句就差不多可以收场了。结果还敢骂回来?还把皇上跟太子一块儿骂了?这可就不能忍了,这是明着面欺君犯上了。

    “娘娘息怒,这丫头乃监察司一宗大案的重要证人,实在不能带走啊。”聂元正吓得面色铁青,急忙给紫铃胡编了个借口。

    “大案?什么大案?你监察司多久没接到大案了本宫还不知道?你唬我?”

    皇后瞪着聂元正道。

    “这案子牵扯太大了,卑职手里只有这么一个线索。没有这个其他证据,监察司都不敢上书告诉大学士和皇上,娘娘不知也是正常。”

    聂元正说得绘声绘色的,皇后看着这表情,心里难免有些狐疑。

    什么案子连大学士和皇上都不能告诉了?

    “好,本宫念你这些时日来为朝廷办了这么多事,的确有功劳,今日暂且不与你计较。本宫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拿不出个你说的大案的证据来,后果,你自己掂量。”

    说完,皇后一拂袖,便带着宫女和太监们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给聂元正通知一声:“别忘了给本宫找找猫儿。”

    平日里,皇后绝不会这么轻易退步。此番退让也是因为聂元正这般表演,着实让她产生了动摇。红墙之内的宫里头,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皇后赌不起,也不敢赌。聂元正带着监察司为朝廷勤勤恳恳工作了这么久,连她平日里也能听见那些个妃子们说起聂元正又结了什么什么案,抓了什么什么人,为什么什么人沉冤昭雪了。

    这么久了,聂元正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后虽不敢说得太绝对,但心里多少有点数。连皇上都御赐金令,甚至是请来兵匠专门为他打造了两把双锏,此等待遇,足可见聂元正的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如何。

    哪怕是他,这次也说有一宗案子,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连皇上和大学士都不敢告诉。皇后叱咤后宫这么多年,多少也能明白其中的暗话。

    聂元正话里的意思就是,这案子太大了,必须要上书告知大学士和皇上,但是又苦于没有证据,不敢上报。必须要证据才敢上报给皇上的案子,皇后心里隐隐有些怀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件事太大,可不能乱说,不然连她都没有好果子吃。

    皇后还是很谨慎的,谨慎总是没错。毕竟在这后宫里头,因为一时得势而忘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种道理,弄得万劫不复的人大有人在。

    见到皇后终于走了,聂元正松了一口气。

    他说的也不假,但也不真。他说的案子,指的是韦家意图谋反的事,手里头没直接证据是真,但紫铃是不是唯一线索这都是他瞎编的。

    “元正啊,这丫头你从哪找来的,差点咱都得掉脑袋了。”

    公孙文章一脸后怕。

    聂元正摇了摇头,唉,他总不好意思把这丫头赶走吧?如此不谙世事的丫头,只怕还真是山里头出来的,尚安所言的确不假。

    但怪就怪在这丫头身边怎么会跟着尚安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难不成这两人真跟江湖上疯传的长生宗有关系?何况,青阳岗那边似乎就是消息中所说的地方,连齐天华都在那里……

    也许……

    聂元正心里有了些怀疑,但也没多说什么,让公孙文章好好教这个丫头写文书就行,有空教一教礼仪。

    “元正,你跟我说,这丫头真的跟韦家有关系?”

    公孙文章拉着聂元正走到一边悄悄说。

    聂元正刚刚说给皇后听的,他们监察司的人都知道指的是韦家的事,这事大伙都知道不能对外人说,哪怕是皇上也不能说。

    “未必,我也不知道,暂时先不顾一切保下这个丫头。她跟新来的那个尚安关系挺密切的,尚安的武功极高,空手能跟齐天华打得不相上下,有他在,对咱们查韦家的事也能有所帮助,所以必须要保下这个丫头。”

    聂元正随后给公孙文章说明了一下与尚安相遇的种种,还把他和紫铃的身世说了一遍。不过,这个身世也是尚安嘴里说出来的,有几分真,那聂元正可就不知道了。

    听完后,公孙文章皱着眉头捋了捋胡须,细思了半天才缓缓道:“你说他们俩会不会与最近江湖上疯传的长生宗有关系?”

    “嗯?你也知道这消息?”聂元正挺惊讶的。

    “废话,我又不老,真当这个江湖只是你们这群后生的打打杀杀啊?江湖也得讲人情世故,我认识几个江湖莽汉了解了解行情总不为过吧?”公孙文章打趣道。

    聂元正哭笑不得,点了点头:“我目前是这么怀疑的,还没证据。长生宗这件事咱们不必下水,五十九年前那事就是因为这个什么长生宗才爆发的,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咱们先把韦家的事调查清楚再说。”

    公孙文章点了点头,随后去了文书房里继续写文书了,一并的还有教紫铃如何用笔写字,还有一些基础的礼仪,至少要给别人基本的尊重。

    至于尚安这边……他已经绕了好多圈子了,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只记得解景他们在一个门上挂着一道铜锁的屋子里,可自己绕了这么久,结果连个影都没见到,奇了怪了。

    刚一转身,结果吓到了草堆里的猫。这只猫儿一个飞扑扑到尚安身上,把他吓一跳。若不是反应过来是只黑猫,怕是早就被尚安一掌劈下打死了。

    尚安拎着这只黑猫,看了一会儿,这猫脖子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但他也没细看,随即一脸嫌弃的放到一旁的草丛里,拍了拍手。

    阿猫阿狗的,他不喜欢得很。

    接着,尚安凭着感觉走了几步路,又拐了个弯,刚巧碰见几个监察使,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兄弟,能不能帮个忙,指一下监察司往哪走。我新来的迷路了。”

    尚安对这群监察使打了个招呼问道。

    “哦,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兄弟吧。这里头可大了,下次得注意点啊,你从我们后面直走过俩拐口然后左转就能看到一个红色的墙了,沿着红墙往北笔直走到头,见到一方水井,水井的东边直走就到了。”

    监察使的兄弟都挺和蔼的。

    尚安内心:“啥跟啥???”

    他听得一脸懵,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你有没有见到过几只带着花纹的橘猫?皇后娘娘养的四只猫儿,贪玩跑丢了,结果娘娘跑去监察司找聂总司了,搞得哥几个儿案子没法查,在这里找猫。”

    尚安刚走了几步,后头就传来那人发牢骚的声音。

    亏他还真敢在这边发牢骚,万一隔墙有耳,小心命都没了。

    尚安道:“左拐,我刚还碰见了一只黑猫。”

    那几位兄弟摇了摇头,其中一个领头的说着:“也许是哪来的野猫吧,也多谢了。”

    尚安嗯了一声,随后静静等着这几人离开自己视线。

    什么笔直走红墙白墙水井的,麻烦死了。

    尚安轻轻一跃便到了墙上,正好在这试一下轻功。

    他可不知道这皇城里头不让人飞来飞去。正经人谁没事在皇城里面用轻功跑来跑去?瓜田李下的道理正经人都懂,轻则被训斥一顿,重的话,那就可能会被当成刺客。

    尚安两脚登上墙壁,远远便望见一堵红墙,而后如同飞燕腾空一般,在空中借力,跃到另一堵墙上。

    所谓轻功,莫过于“身轻如燕”二字。

    不过几下,尚安便是到了监察司。

    然而,恰好有个小太监见到了这一幕,吓得手中的木头都掉到地上,还没转身就开口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尚安的速度太快,这小太监没看清他穿了监察使的衣服,还以为是个刺客,这大白天的来刺客,活见久。

    小太监一转身,第二下还没喊出来就被一道人影给打晕了过去,这人同样是个监察使。

    “那就是今日总司领去报道的新兄弟吧,回头给他解释下皇城里头不能飞来飞去。”这人对着身后的监察使说道。

    “那这太监怎么办?”

    “送到大夫那去吧,就说平白无故晕倒了,见了些幻象。”

    接着,这小太监就被送到了大夫那去了。尚安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东西。

    那小太监不久就醒了,发现自己在医馆里头,揉了揉发痛的头,突然想起什么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看样子的确病得不轻啊。”一位老者抽着烟斗缓缓道。

    “病?”这下轮到这个太监懵了。

    ……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就连尚安也不知道的小插曲。

    这边尚安已经找到了解景和罗峰了,把心中疑惑问了一遍。

    出乎他意料的是,解景和罗峰并不算是监察司的人,他们虽然是聂元正的结拜兄弟,但他们并未加入监察司,而是作为监察司的外应,以江湖中人的身份配合聂元正查案。

    仔细想想,这倒也是,有江湖身份的人照应,在很多事上得方便不少。

    当天晚上,聂元正找到了尚安,给他说了说白天的事儿。刚刚有手底下的弟兄给自己说尚安在城里头乱飞,还被人看见了,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这尚安和紫铃是俩祖宗吧?刚来监察司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人都麻了。

    尚安挺不好意思的,他一江湖中人,没来过这种官方机构,自由惯了,哪知道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搁四百年前,自己到处跑闹得鸡飞狗跳的,也没人说啥。

    既然来了监察司,还是得学学人家那套规矩的,再怎么说,聂元正也是好心帮了自己一把,何况自己与紫铃闹出这般动静,他也没有发火,不能再添乱了。

    安排了一番后,尚安和紫铃便就此跟着监察司的正常生活轨迹而去。

    如此般生活只过了七日。这七日来,紫铃虽然有时候呆萌呆萌的,但那脑袋可灵光了,学起东西来一点都不含糊。虽然下笔写出来的字不是很好看,但至少是可以接过写文书的任务了。尚安则跟着聂元正一同查了一宗小案子。

    这日大中午的,外头天气凉了不少,桌上一壶热茶还滚烫着。监察使几个兄弟在这盯着这壶茶,时不时的谈点江湖风声。说来也怪,尚安这七天也没有少打听,可这长生宗的事,最近都没什么人提了。

    自从聂元正把自己和紫铃从青阳岗那边带走至今,已有二十多天。二十多天来,长生宗这三个字,似乎越来越淡出人们视线,茶余饭后都没人谈这事了。

    不应该啊,这种劲爆消息,也不至于区区二十来天就淡出视野了啊。就算是快马加鞭,消息传递效率也很慢,更何况这种消息更需要人们通过闲谈扩散。属实不应该啊。

    正想得入神,忽的一位兄弟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原本有说有笑的众人连忙收敛起来。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有重要事件发生。

    “大学士来了,赶紧去前殿集合。看着大学士那脸色,估计有大案子。”

    这兄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见到桌上摆着一壶茶,也不多说,直接倒了一杯一口闷。

    “诶,等等,这……”尚安出声阻止,已经晚了。

    “卧槽,烫烫烫,大爷的,这茶怎么是热的?”

    “这么凉快的天不喝热茶喝啥?”

    尚安耸耸肩,而后与众人急急忙忙收拾了东西就去了前殿。

    来了前殿这才见到一面相威严,衣着朴实的人,先到的人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不敢多言。想都不要想,这肯定是大学士了——监察司的直属上司。这一任的大学士姓薛名鸿。监察司里的兄弟给他介绍过,薛鸿家里世代农民,到了他这一代考了功名,一路攀到了这大学士的位置。

    “都齐了吧?”薛鸿声音有些急,他眉头紧皱,看得出来,这件事绝对非同小可。

    这时,聂元正急急忙忙从门外冲了进来,见到大学士还来不及行礼就被大学士给免了:“行了,别行礼了。昨日我收到快马急报,西都大妙寺住持遭人暗杀,寺里的其他和尚也一并被杀。剩下的我也不多言,你们即刻出发,一定要查清此案。朝廷里头似乎有拉帮结派的趋势,我恐怕不能给你们多少帮助,万事小心,这件事背后绝对不简单!”

    薛鸿说完,就匆匆离开了监察司。

    聂元正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有关西都大妙寺的信息,突然想起大妙寺住持的名字,脸色一变,大呼:“不好,赶紧收拾东西,两炷香之后都给我骑好马在宇立城南门集合。”

    说完,他也转身离开了前殿,急急忙忙走了,不知去向。

    监察司的人个个训练有素,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已经全部骑好马在南门等候着,文书房的公孙文章除外,他一写文书的,参与不了这些打打杀杀。

    紫铃整装待发,内心有点小期待。这还是自己来了监察司第一次碰上大案子,看着这样子她就来劲了。一天都泡在文书房里学练字,太枯燥乏味了,她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

    聂元正亲自挑选出了一些人后,让剩下人留在监察司待命。

    紫铃没有被选进去,难免有些失望。

    “其余的人各司其职,密切注意朝廷动向,不管出现什么变故,记住监察司的死令!”聂元正说完,就带着选中的人离开了宇立城,朝着西都的方向策马而去。

    选中的人里面,肯定是有尚安的,不过还有两人没有被选也跟了去了——那就是解景和罗峰二人。没办法,聂元正选的是监察使,他俩又没进监察司,自然选不上。但凡有个什么大案,他俩都会跟着聂元正去。

    这三兄弟的武功都不弱,尤其是他们三个一起御敌,那叫一个猛啊。三人打起架来,配合相当默契。老大使双锏,善于破阵;老二拿杆枪,善于陷阵;老三用双钩,善于掠阵。分工明确,目的鲜明,若是放在江湖上,各派高手都得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他们哥三个打。

    可惜,江湖上只知平岚国监察司的聂元正聂总司,力大无穷,手中两把击龙双锏一亮叫敌人闻风丧胆,而不知他有两个拜把子的兄弟,与他配合天衣无缝。

    聂元正骑着马飞驰在最前面,神情严峻。

    西都大妙寺,住持乃是智慧和尚。智慧和尚可不是什么小人物,他是项皇的叔父,不愿牵扯庙堂纷纭这才出家剃发为僧,远居平岚国西都大妙寺。而且,大妙寺乃是豫州少林寺的直系寺院。

    且说这少林寺,乃是江湖上一大门派。如今少林直系寺院的住持被人暗杀了,而且这住持还是平岚国项皇的叔父,这还了得?

    聂元正不是没想过这背后是韦家在搞鬼,但他又没有证据,只能怀疑人家罢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韦家做的,那也不该去碰少林啊。少林的综合实力可不弱于韦氏王府,更何况韦家只能在平岚国嘚瑟一下,去了外边别人可不会惯着你。而少林,在江湖上可是有鼎鼎大名的,江湖地位比韦家高了不知多少。

    如果聂元正是韦家的人,他绝对不会去碰大妙寺。这下不仅仅是跟项皇结了仇,更与豫州的少林寺结了梁子。到时候若是找到了证据,少林派人联合项皇,韦家插翅难逃。

    虽然聂元正心里急,但他也隐隐有些兴奋,兴许,这一次能查到韦家什么线索,反正在他看来,这件事绝对跟韦家有关系。

    跟项家作对的,扯上韦家准没错。谁让他们有谋反的迹象呢?

    让聂元正打心底评价平岚国的皇帝的话,他可能会觉得很烂。一个皇帝天天待在宫里头,光听着群臣进谏就以为掌握了天下动态,哪有这种好事?天天跟妃嫔们混在一起,若不是大学士一力辅佐,恐怕他权力早就已经被那些贼臣给架空了。

    不过烂也就那样,项皇还是有点优点的,至少他内心底也明白,这一任的大学士薛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庙堂之上暗流涌动,各派相争,权力交锋,这其中有太多的替罪羊惨死在这争斗中了。

    可唯独他薛鸿,草根出身,一路逆袭到了这般地步,毫无背景可言,却也没有遭遇过任何事情,这可不是巧合,这是项皇死死保着他的结果。若不是项皇在上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暗示一下自己要保薛鸿,时间长了底下的臣子们不敢动他,恐怕他薛鸿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在这一点上,项皇还是有点作用的。

    聂元正可从没听项皇说过,自己有多么的厉害,自己是多么好的明君。人家皇帝没有这么吹过自己,他总不好意思骂人家虚伪吧,甚至还有时候,项皇还会自责几句弄不好政事,还得拜托朝中臣子来帮忙。

    聂元正也明白,自己手里的击龙双锏和御赐金令,都是大学士讨来的。比起项皇,唉,还是大学士更懂如何管理啊。

    不过这些话也就想想罢了,烂在心里,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这谁敢说出去?

    聂元正也不算是死忠,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项皇对他们监察司也不是不好,待遇挺好的啊,自己拿了俸禄办差事,也没错吧。

    更重要的还是城中百姓。一旦韦家开始叛乱,若是没有提前布局,项皇绝对会被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苦的又是老百姓。身为监察司查案这么多年,哪还不明白老百姓的难处?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九州沉寂了五十九年,自晋云国海宁城那一惨案发生开始,四国之间就熄了战火,老百姓的日子这才好过了不少。

    聂元正不愿意看到战火重燃,只能尽自己所能去改变,去阻止,至少,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