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镇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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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村波澜

    紫铃出了天坑牢狱后就顺着一条小道下山去了,行至半路,忽然心有所觉,顿足朝着周围望去。四下环顾几番,却也没见着什么异常,正欲迈步继续下山而去,忽的眼角一瞥,瞥见地上有几个脚印,当即瞳孔一缩,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小道是自己特地开辟出来供自己偷偷上山的,加上周边村子历来守祖训,绝对不会有人发现这条上山小道。如今出来一些脚印,只怕是有人跟踪她。而且这脚印自然比她的大几分,看着像个男人脚印。

    紫铃故作镇定,没有停留,朝着万福家中奔去。

    紫铃离开不过半柱香,附近的树上便跳下三位蒙面人,身背大环刀,为首一人更是满身膘子上边纹着一道走势迅猛的大虎。很难想象,这棵看着脆弱不堪一推便倒的树,在刚刚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这姑娘好生警觉,只怕是咱们被发现了,立马回去告知王爷,至于这里的事情,先等支援。”满身膘子的大汉也不再上山去打探些什么,立马带着二位手下遁离此地,前往王府。

    紫铃不敢在路上多做耽搁,确定没有人跟踪后便立马从后门入了万福医馆。如今万福七十九,年岁已高,身体虽健朗,但早已没了往日那般精力。村子里也没人再去叨扰万福,集资请了村外边一个医者住在此处,接了万福的位子,他也可以清闲享乐。

    “福爷爷。”

    紫铃一进门就喊着,话音还未落就已经关了门锁上了。此时正值夏秋之交,轻薄纱衣还未曾换下,紫铃一路带风走来,引来暗香阵阵,似乎姑娘家天然生香一般。然而屋里头却是半分动静也没有,待紫铃闯进里屋,药箱都已经洒落一地,如同是被人洗劫一番。

    不是如同,是的的确确被人洗劫。

    万福七十九高龄,谁会没事跑来医馆抢劫?在这小山村行医也赚不了几个钱,山匪都瞧不起这点钱,细思之下,便只剩一个可能了——有人开始动手了。

    小村子里依然像往常那般热闹,万福医馆面前孩童抓着瓢虫,偶尔瞧见一只蚱蜢,便捉来仔细研究。那蚱蜢被抓在手里,时不时还爱动不动的蹬个腿儿,示意一下自己其实是有反抗情绪的。旁边那孩童迁来一根细草,不过瞬间,便将那蚱蜢串了起来,惨死当场。

    屋里,紫铃一时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彷徨时,背后木门吱呀,吓得她浑身一颤,二话不说一脚提起脚下的木棍,转身横扫带起风声,便已是将直指来人。

    “卧槽,你这是干啥?”

    来人好巧不巧,正是万福。刚一进来就被紫铃这么指着,能不吓一跳么?得亏他还有点心理承受能力,不然就他这年纪,心脏病都得吓出来。

    “福爷爷?”

    紫铃未曾想到万福居然自个儿从后门进来了,右手空中一翻转,便将那木棍收在身后。只此般行云流水,便可窥得紫铃武功不弱,至少也不是个普通人了。这也只是万福视角,他没见过耍武功的人,自然觉得紫铃非常人。其实紫铃不过是耍了个帅罢了,真要打起架来,哪拼得过人家?

    紫铃收了木棍后与万福道明来意,她刚刚还以为是来找长生宗消息的人,这才闹了乌龙。万福眉头深皱,长长叹了口气:“这里的确是被人找到了,我刚刚躲在厕所里边那个放置杂物的小储物室才躲过一劫。时间不多了啊,那石链砸开了没?”

    紫铃脸上涂上一抹尴尬,那石链她是真砸不开,天知道她费了多大力气才豁开一个口子,笑死,一个口子根本没影响,跟没开一样。

    “喵……”

    大门门檐上的黑猫忽的尾巴指天,朝着门外怒叫着,浑身黑毛炸立,与原先那般爱理不理地懒猫判若两人,哦不,是判若两猫。

    万福脸色大变:“不好。”

    万福拉着紫铃就往后门走,把她往门外推出去:“小铃铛,一定要活下去。”

    紫铃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万福一把把门关上,咣铛一声,从里边给锁上了。

    “这里还有人,抓住她。”

    不待紫铃有所动作,旁边便冲出来三个汉子,各自握着一把雕着青龙的大砍刀,手上青筋裸露,眉宇间透出来的杀气看得紫铃浑身一颤。

    这绝对不是个善茬。

    紫铃没有犹豫,迈开腿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刚刚还那般喧嚣热闹、好般和谐的村子,眨眼间便成了人间炼狱。孩童不再嬉笑,慌乱奔逃,却还是迎来了致命一刀。老人腿脚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名大刀挥下,至死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些人。

    老村长淌着血,跪在村中央,双眼紧闭,已经没了气息。有人反抗,有人逃跑,可他们不过是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又岂能敌过练家子的人?持着锄头气势汹汹反抗,好似要令风云变色,百兽伏地,却也终究只是在怒吼声中展露几分,一刀一剑便要走了性命,倒在地上,气息不再。

    紫铃绕了几个无人的胡同,回头望去,后边那三个汉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立马朝着家中摸索而去。院子大门敞开,门前血流成河。在那一瞬间,紫铃愣了一下,只感觉双眼发黑,两腿发软——还没进大门便见到自己阿娘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阿……娘。”

    若非扶着大门,恐怕紫铃已经瘫软在地。强行镇定也抵不过眼泪要打转,紫铃蹒跚着靠拢过去,手已经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两眼哗哗往下掉眼泪。她坐在旁边,抱着满身是血的阿娘,整个人都已经呆滞下来。

    风吹过院子,吹落的几片发黄的树叶从紫铃眼中缓缓飘落在地,落在血泊上,恍如湖面小船,随风摇摆。一丝凉意袭身,紫铃想起来了,今天已经立秋了,难怪会吹来一阵凉风,落下几片黄叶。

    小时候一直听阿娘说,每年立秋要煮了八宝粥,灶台上放一碗给灶神,土地庙里放一碗给土地神,不过自己好像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八宝到底是哪八宝。紫铃抬头朝屋里看去,灶台上还冒着热气,五个大碗正摞在旁边。

    “阿娘,你还没告诉小铃铛,八宝粥的八宝是什么东西啊。”

    紫铃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那三个汉子已经举起了大刀。

    “铃铛,快跑!”

    紫铃只感觉眼前一个人影飞过,往自己身上一扑,带着自己滚到旁边。

    咣铛一声,大环刀斩在地上斩出几点火星,青石板砖石留下一道痕迹。还好这声咣当响将紫铃思绪拉了回来,她这才看清,自己身上趴着满身是血的阿爹。

    “阿……爹,阿娘她……”

    紫铃喊着,眼睛里眼泪止不住往下掉,阿爹爬起身来,搀扶着她站起身来。

    “铃铛,我来拖住他们,你快跑。”

    说话之际,又有三位中年汉子冲了进来,手持铁棍,与那三个持刀大汉厮杀在一起。这三汉子与阿爹常年一同狩猎,关系极好。猎户出身,自然有些底子,但终究还是差了些,开始也就在靠着一身蛮力略占了些上风。如今打了几息就已经落了下风了,还好刚刚冲进来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受了些伤,才不至于劣势极大。

    “阿爹,你跟我一起走。”

    紫铃死死拉着阿爹的胳膊,头跟拨浪鼓似的摇着。

    “铃铛,乖。你这五年天天跑去后山,瞧你那样子,跟有了心上人似的,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没猜错就是这群人要找的东西。我和娘亲都看在眼里,你放心,我和你娘没有说出去过一点消息。去吧,铃铛,阿爹给你断后,活下去。”

    粗糙的大手摸着紫铃的脸,试图给她擦去眼泪。脸上沾着血,身后兵刃交接,男人好半晌才从那个僵硬、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个诀别的笑容。

    看着这般笑容,紫铃死死抱着他,泪水浸透在混着血的衣衫上。

    阿爹推开紫铃,拿起锄头将柴栅栏推翻,将她推出院子。紫铃噙着泪,转身朝着后山跑去,大步大步的跑,眼泪在火光中闪着光芒。跑了一段路,紫铃回过头来,阿爹依然站在院子里满目慈祥地看着自己。

    “铃铛,跑,向前跑,大步大步地跑,不要回头!”

    阿爹大喊,紫铃没有再停留,朝着后山继续跑去,消失在他视野里。

    阿爹抄起柴刀,加入了院子里的打斗,原本落入下风的猎户们缓了口气,然而还不待他们使力,便是几支暗箭射来,众人一时间没得防备,瞬间贯穿心口,倒地而亡。

    七支箭,七具尸体。

    一位衣领微微撕开,右手缠着黑丝带,眉目里透着几分俊俏的年轻人,持着一把长弓,翻身上了房顶,看着紫铃远去的方向一摆手,当下便有数位汉子提着砍刀长剑追了上去。

    “公子,王爷让我带个话给您,说让您尽快赶去影月城。”

    年轻人还在放目远眺,遥望后山之际,他身旁不知何时正恭敬站着一位蒙面黑衣人,话语间竟是分不出其人是男是女。

    “知道了,齐统领来了没?”年轻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刚刚那个话题就此打住。

    “回公子,齐统领已经带了人埋伏在青阳岗,只等公子您一声令下。”

    年轻人点了点头,弯弓搭箭,朝准一个方向便是利箭破风而去,射穿窗纸,没入了黑暗中。不过下一刻,便是一抹血洒在窗纸上,里外都染了个红。

    “公子箭术无双,百发百中……”

    “行了,恭维之言就不必了,以你的能力,恐怕早就发现那里面还藏着活人了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箭术,还远远不够。走了。”

    年轻人话语间从未生过半分感情,转身跳下房顶便阔步朝着青阳岗的方向而去,身后黑衣人形影不离地跟着。

    至于这青阳岗?早间听到消息他就已经做过调查,这里地势偏高,只有一条青阳岗上来此处,其他地方陡峭无比,岩石松垮,稍微用力便会坍塌,非轻功卓绝者难以登山。何况这么多山,那长生宗秘密撑死也是藏在这后山里面。

    呵,定叫那群武林中人有来无回。这里可是平岚国,还是在自己韦家的地盘上。那群江湖蛮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地盘上也敢撒野?平岚国韦家地盘上的东西也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能觊觎的?

    且不说那些什么江湖大派,就那几个世家王庭,绝对会派人来掺和一脚。只要他们敢来……年轻人轻笑一声,而后阔步离去。